第二卷 第六十六章 有花堪折(二) 文 / 圓不破
第六十六章有花堪折(二)
我摒退了湘雲和一眾宮女只留下襲人一個,這麼久了,我始終是不習慣將身體裸露在這麼多人面前,襲人扶著我慢慢浸入水中,水溫稍有些熱,但卻很好地祛除了我身體的不適,我舒服得輕歎一聲。
襲人邊為我揉捏著肩膀邊道:「主子多泡一會,能讓身子舒坦些。」
我點點頭,襲人又笑道:「過了昨晚,看誰還敢小瞧主子。」
我微有些臉紅地道:「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侍過寢。」說著我心中湧起一股酸氣,他的女人……真的好多呢。
襲人笑道:「主子跟她們怎麼一樣?就拿昨天說吧,整個宮中誰不以為皇上昨天會召賢妃侍寢?結果呢?皇上卻半路扔下賢妃陪著主子回來,這就說明,在皇上心中,是喜歡主子多一些的。」
是嗎?我在他心中的份量稍重一些嗎?不過,昨晚應該是我「勾引」了他吧?如果沒有那個吻,他還是會回到烏雲珠身邊的。我的心又隱隱有些絞痛,看來這個病根是落下了呢。
襲人沒發現我的異樣,接著開心地道:「主子,皇上今早走的時候您知道嗎?」
我紅著臉搖了搖頭,順治整整一晚都「精力旺盛」,把我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哪裡還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襲人道:「皇上今天起得晚了,誤了早朝,讓那些大人們等了近一個時辰呢。」
我一愣,轉身看向襲人,「什麼?誤了早朝?」
襲人笑著點點頭道:「這可是皇上親政後頭一回呢,皇上臨走的時候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可惜主子沒見著,不然,定會甜到心底了。」
我臉一紅,是很甜啦,可是……因此誤了早朝,總是不好聽,免不得會招來一點流言,如果再有御史上諫,那就熱鬧了,讓順治的臉往哪擱。
不知他今晚還會不會來,想到昨夜的熱情,我將手捂上雙頰,燙燙的,低頭看著水中的倒影,模模糊糊的,唯獨看得清我亮晶晶的眼睛,充滿愛意的眼睛,裝滿期盼的眼睛。
我心中矛盾極了,一邊給自己希望,一邊又潑自己的冷水,他今晚應該會去烏雲珠那吧?畢竟昨天他答應她會回去,結果卻爽了約,他今天應該去哄回烏雲珠,不是嗎?
烏雲珠,呵呵,偌大個後宮,又何止烏雲珠一人?我真的能受得了他同時牽掛著那麼多女人嗎?可這是現實,我能改變它嗎?我能讓順治從此「專寵」我一人嗎?我一絲把握都沒有。
我就這麼傻傻的,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切斷了自己的退路。我後悔嗎?
「真是傻瓜。」我看著水中的自己輕笑,我的心裡滿得只有他,滿得連我自己都裝不下了,為什麼還要後悔?
「主子,」襲人輕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您怎麼了?誰是傻瓜?」
我衝著襲人搖了搖頭,傻傻地笑著,不管了,今天哪知道明天的事?我現在能做的,只有前進。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襲人,你覺得貞嬪這個人怎麼樣?」這是我第二次這麼問她。
襲人愣了一會,搖了搖頭:「應該是……有點傻傻的吧。」
「為什麼?」
襲人又想了想道:「奴婢總覺得,貞嬪似乎有些聽不出好賴話,就像上次她獻舞,佟妃那麼說她,她愣是沒聽出來。」
每次一想到宛如,我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總覺得哪裡不對,今天這種感覺尤甚,那樣一個如同精靈的人兒,竟會有著一顆如此駑鈍的心嗎?
「而且,」襲人接著說:「貞嬪是因為賢妃,才有了侍駕的機會,換了旁人,巴不得天天與賢妃粘在一起才好,可她卻為了另一個秀女而說賢妃『獨佔聖寵』,平白的使她們二人有了心結,這不是傻又是什麼?」
到底是哪裡不對呢?我幽幽地道:「那晚貞嬪……並未侍寢。」
襲人訝道:「怎麼會呢?奴婢親眼見到貞嬪的元帕,敬事房是萬不敢在這上面做假的。」
我動了動脖子,道:「那是癸水,不是元紅。」
襲人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結結巴巴地道:「這……怎麼可能?那皇上……」
「皇上說,是信期突至。」宛如大概怕這件事傳出去丟人,所以才求順治不要聲張,美人相求,順治哪又有不答應的道理?哼!色魔!
襲人一動不動了呆了半響,突然蹲到浴桶邊上,一臉駭色地道:「主子,咱們都被騙了。」
「怎麼?」我不明白。
襲人眉頭緊皺地道:「女子的癸水,是至陰的穢物,是不能讓皇上瞧見的,如不慎撞上,皇上需依例七日不近女色,以消其陰氣。」
「哦。」我呆呆地點點頭,這個事倒頭一回聽說。
哎?慢著!不近女色?七日?紫雲說的日子是什麼時候來著?宛如侍寢的兩天後!真是見了鬼了,也就是說,宛如明知順治在接下來的幾日裡根本不會召人侍寢,才向烏雲珠薦的紫雲?那時就算順治有這個心,也是鐵定不會召紫雲去乾清宮的,所以無論烏雲珠答不答應,這個醜人她是做定了。
想到這,我雖然浸在溫熱的水中,但仍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紫雲是這些秀女中家世最顯赫的,諶恩雖是鰲拜的侄女,但叔侄始終是差著一層關係。烏雲珠因這件事得罪了紫雲,斷不是什麼好事。如此看來,宛如向紫雲說烏雲珠擬妃後不理她,她是在為烏雲珠的「目中無人」造勢了?
宛如……她不是烏雲珠的親妹妹嗎?她為什麼這麼做?是出於嫉妒?但是,有著這樣心思的人又怎麼會不清楚她與烏雲珠關係,早已將她們連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同體,如果烏雲珠此時成為全體後宮的敵人,那麼她,也不會因此得到更多的好處。
如果烏雲珠知道她最親的妹妹做的這些事,不知她會做何感想。
我看著襲人難以置信地說:「沒想到,這個宛如……」
襲人憂心憧憧地道:「主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像設計烏雲珠那樣再次投入「戰場」嗎?呵,烏雲珠,多麼可憐的女人,被這麼多女人嫉妒著的同時,也被這麼多的女人算計著。
我輕輕搖了搖頭,我再也不想「怎麼辦」了,我只想好好地陪在順治身邊,好好地愛他,再努力地讓他,愛上我。
襲人見我搖頭,急道:「主子,看來貞嬪要比賢妃厲害得多,咱們不能不防。」
我無語,半晌才道:「人不犯我……」
襲人急道:「待得別人犯了咱們時,咱們不知還有沒有力氣反擊,甚至……」
「襲人,」我淡淡地喝住她,「我不想,我怕,我怕再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我會對著鏡子都看不見自己。「
我偏過頭,看著襲人的眼睛,輕聲道:「他說,他想再看到以前那個開心的榮惠,你不想嗎?」
「我想,」襲人破天荒的不自稱奴婢,「我比任何人都想,」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只是……這裡是皇宮,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還如何能開心!」
也許是我還沒有清楚的認識到這個巨大的牢籠的可怕之處,也許是我不想認識,總之,我輕輕合上眼睛,故做輕鬆地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不會太糟的。」
襲人的唇蠕動了一下,終是沒說出什麼,她垂下眼簾,輕聲道:「主子,奴婢去兌些熱水來。」
屋子裡只剩下我一個,我自嘲地笑了笑,我還能回頭嗎?或許在我甦醒的一瞬間,我便已經不能回頭了,我已經變了,剛剛想到貞嬪,我的心中竟燃起一股莫名的戰意,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讓我好陌生,這還是我嗎?我竟期待著與她交手?是因為我先前被她的無害模樣蒙在鼓中,所以心有不甘?還是……我根本就是這樣的人?我來到這一年多時間,到底是我改變了現實,還是現實改變了我?
聽著身後腳步輕響,「襲人。」我喚了一聲,襲人卻並未應聲,我知道她心中仍是不同意我的想法,我將下巴搭在浴桶的邊沿上,輕聲道:「也許有一天,我會因沒聽你的話而後悔,但現在……」現在,我只想愛他,不摻任何雜質,沒有任何手段的,專心地愛他。
「襲人,你說他今晚還會來嗎?」呵呵,我自己都不確定的是,卻想在襲人這得到肯定的答案,渴求別人的安慰來增強我內心的安全感,這是另一種變相的鴕鳥精神嗎?
「來不來,你回頭看看就知道了。」
清洌的聲音讓我愣了一下,欣喜若狂地回頭,順治正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後,我興奮得一躍而起,站在浴桶裡投入他的懷中,他真的來了,順治擁住我,問道:「想我麼?」
我用力地點頭,他吻著我的額角說:「我也好想你。」
我的心頓時變做一隻小鳥在碧藍的天空中歡快地翱翔,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