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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縱橫西州 第七十二章 我就是陳揚 文 / 香煙盒子

    第七十二章我就是陳揚

    西州市政府大院,寬闊高大的兩扇鐵柱門緊緊合攏,七八個保安和剛趕到的十來個派出所的民警們如臨大敵般,成一條直線排著,站在鐵門前。

    倒不是需要他們維持秩序,事實上現在外面不遠處的街上雖然有幾百名來自西州紡織廠的工人,但他們沒什麼太過激的反應,也沒有大聲喧嘩,給人感覺不是很亂,另外還有幾個領頭模樣的男子正在組織起大伙,三三兩兩的擺弄著一些寬大的寫滿了字的紅色橫幅。

    不過也幸虧是晚上沒車,才沒有造成交通擁堵,但等到了白天,估計這裡就該水洩不通了。

    幾乎就是在雙方都保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狀態當中,陳揚的市長專車乘著夜幕,緩緩駛向了市政府大院那扇座宏偉雄壯的大門口。

    坐在車裡的他,透過車窗玻璃,默默的注視著這人行道及馬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饒是他再怎麼能處變不驚,這時仍不覺暗暗緊鎖住了眉頭。他都感覺到頭疼不已,倒也難怪前面秘書長張亦馳給他打電話匯報時,會呈現出一副火急火燎講不出整話的狀態了。

    他的目光一掃,看到其中一幅懸掛到半截的紅色橫幅,上面寫著這樣的一大段話——「無家可歸的市紡織廠三千職工集體向市委市政府,向陳揚市長泣血請願,希望市委市政府以及陳揚市長能收回成命,我們擁護黨的領導,但是,我們的廠子堅決不能破產!」

    看到這句話,陳揚不用等人跟他匯報,已經能猜出個大概來了,目光一轉,旋即看向下一幅,同樣是寫著些不是很和諧的標語——「陳市長,請您發發慈悲,請您給我們一點點希望,我們要工作,我們要吃飯,我們要活下去!」

    隨後,陸陸續續又有些職工把手裡頭已經弄好的標語或者橫幅打了起來,內容雖然不一,但實際上都是在說著同一項內容。

    終於,陳揚不忍再看這些打著泣血旗號的職工們,把目光從車窗外收回,臉色有些低沉的點起了一顆煙。

    事件起因其實並不複雜,但真要從頭講起起碼得追溯到一個多月前了。當時陳揚在對市裡所有困難國有企業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的充分調研之後,就如之前他在東山干縣委書記時候那樣,輕車熟路的揮起了屠刀,果斷的對其中二十三家已經資不抵債並且看不到任何扭虧為盈希望的大小國企,下發了讓其分批限期破產重整整改的政令文件。

    這本來是一次很正常的政府行為,畢竟陳揚做為一市之長,不可能任由這些企業年復一年的拖累西州經濟向好的方向發展。並且這些困難企業說得不好聽點,就如同吸血蟲一般,附著在西州這個本來已經病入膏肓的病人軀幹上,一點點的把西州那本就不好的財政狀況腐蝕得更加的千瘡百孔。

    而早已經洞悉國家未來政策的他深知,很快,國家就會出台《關於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若干指導意見》的戰略指導性文件,一系列關於針對各級政府應對國企實施「放下包袱,抓大放小。」戰略的文件也相繼出台,也就是說,他現在做的只不過是提前點執行國家大的方針政策罷了,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當然,他在簽署這份文件時,不是不知道這項工作會遇到阻力,困難會很多,破產企業的職工也肯定會有強烈牴觸,事實上他也已經做好了最壞考慮的打算。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改革開發已經進入到第二十一個年頭的時下,企業破產、職工下崗早已經不再像九十年代初那幾年那樣讓人談虎色變的情況下,現在第一批執行破產的企業就反應得這麼強烈。

    是的,這已經有點超乎他的想像了。

    雖說當年還在東山縣當書記時,他就幹過類似的事情,幾乎把當時東山縣所有國有企業集體企業都賣了個精光,當時東山縣就曾經發生過幾起小規模騷動,但由於組織不力,當然最主要還是在陳揚的鐵腕打壓下,沒有激起半個水泡。而等到了一年以後,腰包鼓了起來真正脫貧致富了群眾們對他們的陳書記無不發自內心的擁戴起來,不僅沒再聽到有人在私底下稱呼陳書記為「陳賣光」了,甚至每家每戶都恨不得給陳書記安個神位,把他當財神爺一樣的供著。而陳書記當年的一些苛政以及一些感人事跡,更是被編成順口溜,寫成紀實小說,甚至還被改編成當地的地方話劇,成為無數段佳話,在東山廣泛流傳開來。

    當然,種種這些,陳揚都不得而知,他不是一個很喜歡聽群眾誇獎稱讚的幹部。只是,他管不了群眾的千萬張嘴巴,如果這些事被一向來都比較低調的他知悉,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只不過這些事都,重要的是現在。

    而現在的情況顯然要比當年更惡劣得多,並且從這些職工們有組織的行動表明,情況顯然也要比當初複雜很多。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他也可以選擇使用保守療法,花個三五年時間,慢慢的把這些廠子一個個剝離出去。但可惜的是,他的性格注定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想當安安穩穩當太平官的幹部,對於他而言,如果在其位不謀其政,尸位素餐毫無作為,得過且過,那樣才是對人民群眾最大的不負責。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西州發生,對他這種上面有高層大佬關注,身份背景驚人的紅色家族子弟而言,西州不再僅僅單純是他工作的地方,更是他政治生涯中一個異常重要的關鍵階段,一個重要的跳板。

    的確,他現在雖說已經是正廳級幹部了,貌似位高權重前途無量。但是個人都知道,從正廳到副部這兩個級別中間,別看才只差了半級,卻有著一道常人難以逾越的鴻溝,哪怕是他這種,不說別人,就拿他當年的老對手兼便宜姐夫方逸同志為例,方逸是在三十三歲那年升的正廳,可到了現在都已經四十歲了,幹過的地方不少,也都是一二把手,不失市長就是書記,可饒是如此,他的級別卻是動也不動,七年過去了,還是正廳級幹部一名。

    說起方逸,這裡不得不多提兩句,自從上次鬧翻之後,方逸就被調動到西部的一個省會城市蟄伏起來,許久都沒有消息。不過最近倒是有傳言說,他終於緩過勁來了,聽說馬上就要調到中紀委監察部去,雖說部級,但以方家的家庭背景,一個副部級監察員之類的職務還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像他這樣先把級別提上去,在中央鍛煉個幾年時間,以後再下到隨便哪個省裡干個副省長啥的,簡直神不知鬼不覺,而他的仕途卻立馬就會變得豁然開朗,陰霾盡去,重新寬闊起來。不得不說,這不失為一記曲線救國的妙招。

    而很顯然,陳揚並不希望自己也像這樣先耗個幾年,然後才曲徑通幽的升上去。但是,他如果不想走這條路的話,以他的年紀,就只能做出一番讓人信服的成績出來才行了。不然,哪怕他有陳老爺子的關照,甚至是校長的欣賞,他想這麼順順當當的升上去,又不必去六部委裡混個什麼巡檢員的閒差,基本上是沒有可能的。

    車子緩緩駛上近院門的一個必經的水泥斜坡時,陳揚紛亂的思緒也總算抽離出來,回到了現實當中來。

    雖然他不知道這些破產企業職工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鬧事,但從之前市政府專門負責紡織廠破產重整及安置領導小組先後向他做的匯報來看,明顯兩者出入很大。

    按領導小組組長王安國副市長匯報上來的情況看,經過領導小組全體成員日以繼夜的努力工作,並且其間多次深入到基層找一線工人親切聊天溝通,瞭解到了他們心裡的真實想法,以及他們對將來的生活都有那些擔心,最後總算是不辱使命,領導小組做通了職工們的思想工作,職工們現在精神狀態飽滿,思想狀態穩定,而市紡織廠的破產安置事宜也進展得十分順利,只等法院的判決書一到位,領導小組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是,這就是王安國所說的精神狀態飽滿?思想狀態穩定嗎?

    陳揚忍不住再次瞥了一眼車窗外的遠端

    窗外。

    還真別說,職工們還真是個個精神狀態飽滿,不過,他們的精神頭都用來弄標語,整隊形去了。而且在那幾個貌似是小頭目的男子帶領下,儼然就是一支素質過硬的紀律部隊。

    陳揚只看了一眼這黑壓壓的人頭,就立刻收回了目光,有些惱火的暗暗搖了搖頭,這個王安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然後,他用力把煙蒂掐滅,對前面專注開車的劉猛道:「小劉,停車!」

    嗤!

    一聲乾脆利落的剎車聲音響起,本田停了下來。

    陳揚到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瞧見他的專車在半坡位置停下,早已經在院門口等得望眼欲穿,卻又害怕打草驚蛇不敢過分靠近的張亦馳嚇得冷汗直飆,二話不說就領著一大幫人,包括幹部,保安以及派出所的同志等等,二三十人一塊朝陳揚停車的地方衝了過來,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政府大院門口轉瞬間就沒了人。

    沒辦法,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領導的安全都是必須要放在第一位的。

    於是,同志們都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勁頭,陳揚剛推開車門下車沒幾秒鐘,他們就已經第一時間跑到了本田車邊上,每個人臉色都是嚴峻異常,如臨大敵的圍住了陳揚的車子,並且在本田車和下面馬路上的群眾間形成了一道人牆做為屏障保護領導。

    「市長,您還是快點進院裡吧,這兒不能多待啊。」

    秘書長張亦馳滿臉急切的說道,一副忠心耿耿護主的架勢。在現在的西州市政府裡頭,他算是率先主動靠近陳揚的一撥幹部中的一個,倒不是說他對陳揚就心悅誠服還是說陳揚刻意拉攏他,完全是因為他做為市政府的大管家,位置不尷不尬的,想向市委那邊靠攏人家還不一定把他當自己人,而且回頭新市長不滿意的話直接換掉他也是沒有任何人敢多嘴的,總之,他現在走這步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至於日後當他從某種渠道得知陳揚的來頭之後的那種欣喜若狂,則是後話了。

    陳揚卻是動也不動,目光飛快掃過這二十來號同志,跟著眉頭就是一皺,沉聲問道:「亦馳同志,王副市長他人呢?你沒有通知嗎?」

    解鈴還須繫鈴人,要找到矛盾癥結所在,聽取負責紡織廠破產安置工作的領導小組組長王安國的匯報當然是不二選擇。

    看到陳揚臉色愈發難看,張亦馳心中叫苦不迭,出了這麼大件事,連您都驚動了,自己敢不通知那小組長老王嗎?

    就趕緊湊上去回道:「市長,我前面已經聯繫過很多次了,可是王副市長的手機一直關機打不通,打他家裡座機,他愛人倒是在家,可卻說他今晚下班就沒回來,只是往家裡去了個電話,說是在紡織廠做工人思想工作。」

    雖說他私底下跟王安國交情不錯,並且也知道說得這麼直白很不仗義,可現在情況緊急,老闆明顯有些發火了,先明哲保身保住自己再說其他的吧,別被誤傷到。

    而且這老王也真是的,平時在市政府裡頭風傳就不是很好,上次帶隊去深市搞招商更是鬧出了團隊裡有幹部集體到香港招妓還不肯給錢的醜聞,因為是具體分管科教文衛那一塊的工作,近水樓台先得月,聽說在外頭跟市經濟干校的一個年輕女教師亂搞男女關係,甚至他自己也曾經在市裡的某個娛樂場所裡頭見到過王安國和他那個小情人單獨吃飯卿卿我我的,只是這種事捕風捉影的,而且也沒有誰會閒得無聊去找人晦氣。

    可是,現在正值關鍵時期,並且他帶隊的那個安置小組都還沒有解散,他瞎跑個啥啊,有那麼急著去會小情人嗎?而且還不開電話,這回怨不得別人,都是他自找的了。

    陳揚雖然來的時間尚短,但也聽說過政府裡關於王安國的一些傳聞,這時見出了事人沒及時趕來,而且手機又打不通,他就有些惱火,不過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先解決掉眼前的麻煩再說,不然明天一大早這,就真成了大笑話了。

    當即沉聲吩咐道:「這樣,你馬上去聯繫一下韓書記。」頓了頓,才又說,「嗯,就按實際情況匯報好了。」

    「好的。」

    張亦馳應完後立刻就去辦事去了,其實他等陳揚這個指令已經很久了,韓書記因為最近一直在省城開會,一時半會肯定趕不過來,但若不是陳市長親**代下來的,他也不敢擅自做主馬上就去匯報,誰知道市長把事情平息下去之後,會以什麼樣的一種口吻跟韓書記說起呢。

    剛交代完,陳揚還沒來得及撥開擋在他身前的同志,就聽到街心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陳市長來了,大家快看那坡上,那輛本田真的是陳市長的車,那邊,大伙快過去啊!」

    貌似就這一小會兒工夫,已經有眼尖的職工認出了陳揚的車子。

    而一石激起千層浪,緊接著,這陣喧嘩聲瞬間放大數倍,而原本還安分守己老實在馬路上待著的幾百號職工立刻交口相傳,並且頃刻間就如潮水般紛紛向坡上湧來。

    不好!

    一幹幹部和民警臉色一滯,腦中都不約而同的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其中市政府保衛科的一名幹事更是拿著擴音喇叭就迎頭衝了上去,不停的大聲吼著,試圖維持秩序:「請大家冷靜點,退後一點,退後一點,注意保持克制!」

    可群眾們本來就是來找市長討要個說法的,乍然間聽聞市長已經深夜趕到了,哪裡還肯退讓半步,在幾個激進工人的帶動下,邊吶喊著,邊衝了上來。

    「陳市長,我們要個公道!」

    「對,我們廠子明明還能發得出工資,為什麼要向法院申請破產?」

    「陳市長,我們一家老小都指望,你說沒了廠子,我們一家老小還怎麼生活啊?」

    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轉瞬間就把那名保衛幹事的吼聲給吞沒掉了。

    而這時候,更是有幾個激進工人頭目衝在最前,大聲的質問道:「陳市長,我們想要知道,是不是有開發商看中了我們廠的地皮,市裡面才覺得讓工廠破產清算的啊?」

    「對,沒錯,不然憑什麼廠領導的遣散費和失業補助都有好幾十萬塊,可我們這些普通工人拿到手裡的才不到一千塊錢?」

    「誰說不是的,他們那幾個混蛋只知道貪污**,把我們原本好好的廠子都給搞破產掉了,可現在到頭來卻一點事也沒有,還能領到手幾十萬的補助,還有沒有天理了?陳市長,我們要向您討個說法!」

    「我們要說法!」

    一談到個人的切身利益,尤其一聽到所謂的廠領導們都有好幾十萬的賣地款時,更是如同往人堆裡點著了一把火,所有工人的情緒立刻變得失控起來,高舉著手中的橫幅和標語,吶喊著衝向了半坡上陳揚的那輛本田車

    霎時間,情況可謂是糟糕到了極點,而這洶湧的人潮貌似隨時都有可能把本田車所處位置方圓十幾平米的地方給吞噬掉。

    「陳市長,現場人太多了,您快點走啊!」

    「李所,高隊,叫你們的人務必要保護好陳市長!聽到沒有!」

    「市長,您快回車裡去,我開車衝出去!」

    一連串焦急無比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可是,陳揚卻沒有依言後退半步。

    是的,哪怕此刻面對的是幾百個情緒完全失控的職工,他也沒有露出一星半點的惶恐或者緊張之意。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臨危不懼更是他的拿手好戲。

    只見他飛快撥開死命護住他,並且試圖把他拉往大院門口的兩名保衛科幹事,然後手腳麻利的蹬蹬的踩著本田車的金屬外殼,跳到了車廂的頂棚上,揚手大聲疾呼道:

    「同志們,大夥兒都給我安靜下來,我就是陳揚!」

    儘管他的吼聲很大,可是,他的聲音在洶湧的聲浪中卻顯得異常的微弱,弱小到甚至距離他最近的,目前在車邊上圍成一圈的政府方面的工作人員都聽不到。

    可是,讓現場數百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就是這個在現場裡顯得極其微弱的聲音,卻是讓整個現場紛亂無章的吶喊聲漸漸的停了下來。

    也許,工人們看到這個突然跳到車頂的年輕男子感到奇怪才停住了吶喊聲,又或者,群眾們都已經聽到了他所說的最後那幾個字——我就是陳揚!

    他就是陳揚?

    他就是我們西州的父母官陳揚陳市長嗎?

    只一秒鐘時間,所有工人的目光就都聚焦在了冷然佇立在車廂頂棚上那個渾身現出剛毅果決氣魄的年輕男人身上。

    眾人的目光形形色色,有驚愕,有崇敬,有下意識的膽怯,但更多是不敢置信。

    的確,這個自稱是市長的年輕人瞧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年紀,他真的就是陳市長嗎?

    看到現場紛亂的人潮有停滯下來的跡象,站在車頂上的陳揚稍微鬆了口氣,微微蹙眉,隨即一伸手,旁邊車底下立刻就有人遞給他一個擴音喇叭。

    「同志們,我是西州市市長陳揚,請大家都靜一靜,聽我說幾句!」

    由於此時喧嘩聲已經很小了,大傢伙這才算是真正聽清楚了從擴音喇叭裡傳出來的市長大人的聲音。

    而一旦真正確認下來,這個年青人就是陳市長之後,剩下的那已經不大的嘈雜聲也馬上就低了下去。而同時,剛才那種種複雜的眼神轉瞬間就統一了起來,這些工人們的心裡莫名就升起了一些敬畏。

    或許,這就是市長這個在普通人眼裡只能仰視的官位帶給大傢伙的無形威壓吧。

    就在現場因為陳揚的出現而引發混亂,並且同樣也是因為他的出現而安靜下來時,任誰也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在人群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名穿著牛仔褲白襯衫的年輕女孩子正拿著本子飛快記錄著什麼。她是《嶺西日報》駐西州記者站的青年女記者肖楠,今晚上她本來是在宿舍裡忙著改一篇新聞稿的,可快到十點鐘的時候,省報一名常務副總編親自給她打來了電話,讓她立刻趕到市政府採訪一起突發性**。對像她這種剛剛轉正的小記者而言,副總編大人親自打電話過來佈置任務意味著什麼,其意不言自明。

    說實話,自從被發配到西州來之後,她一直在做一些沒有營養的新聞報道,不是她沒有發掘重大新聞的敏感能力,而是因為凡是可能會影響到和諧穩定的新聞稿件,在她採訪完發回社裡之後,百分之百都會泥牛入海杳無音信,比如前段時間她采寫的一篇關於《越戰英雄為什麼要下跪》的新聞稿,本來她還自認為寫得很有深度,應該能得到領導的賞識,誰知道發上去之後,被主任罵得頭都臭了,若不是因為她家裡還稍微有點關係,早被撤職查辦無數遍了。

    其實做為一名專業的新聞從業者,在趕來之前她對今天這個事件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市紡織廠關於破產重整並且準備要公開拍賣清算各類資產的事情她也從各種渠道裡略有耳聞,在她看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無法就是所有矛盾聚集在一起,最後的總爆發罷了。

    她本來也就是聽聽就算了的,反正就算自己採訪了也寫了報道發回去也沒用,可誰知道,現在看來聽社裡的意思竟然是要對西州紡織廠破產的事情進行全程跟蹤報道,雖說她不知道這後面意味著什麼,但她這麼個一向自詡很有新聞正義感的小女孩卻是不自覺的感到興奮不已,接到副總編的電話後,立刻就打點好行裝,飛速趕到了現場。

    前面發生騷亂時,她就一直混在混亂的人群裡,生怕去得晚了,就弄不到第一手有價值的新聞或者圖片了。

    可是,在這個危急關頭,陳市長非但沒有退卻半步,反而一個人站到了最顯眼的地方,直面這幾百個情緒激動的破產企業員工,光是這份臨危不懼,已經令人欽佩萬分了,並且,他這份勇於承擔責任的大無畏精神,跟那些一旦遇到事兒第一時間就想先找人出來頂缸的領導幹部比起來,那真是有天淵之別了。

    因此,儘管她從心底裡是站在維權工人這一邊的,但她仍然是忍不住被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一把,下意識的就取出專業相機,偷偷的摁下了快門,搶拍下了這個珍貴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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