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指示 文 / 燭
第二百六十七章指示
錢塘縣衙,簽押房內,書案之上的公文堆積如山,筆墨紙硯已經備好,但是劉仁之卻沒有批示的心情,滿腦子儘是百姓搶購糧食的事情,儘管只是一個屬官,也不用擔心承擔什麼責任,可是在杭州待久了,劉仁之對這裡也充滿了感情,不希望杭州,準確的說,是不希望杭州百姓惹出什麼難以收拾的事端。
年近半百,年青時候也曾經周遊過各地求學、訪友,劉仁之可不是對世事不甚瞭解的書獃腐儒,就算沒有親眼見過百姓因不堪徭役負重揭竿而起,或者在災害年景缺糧暴起叛亂的事情,但還是有所耳聞的。
有些人在遇到事情,特別是不好的事情時,總是喜歡將其想得極壞,劉仁之也是如此,明明事情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卻非常要朝這方面想像,心情自然憂慮不安之極。
「這麼久了,大人怎麼還不回來,莫非是。」心臟劇烈跳動幾下,劉仁之再也坐不安穩,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在房中回來走動,頃刻之間,身上頓時汗流浹背,不是熱的,而是急的,心情也更加的煩躁。
就在這時,門外走廊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劉仁之隨之滯步,立刻轉身疾步走到房門前探身而視,發現只是個衙役路過而已,臉上立時露出失望之意,在門前站了良久,沒有聽到絲毫的動靜,更加不用說楚質的身影。
無聲的歎息了下,劉仁之返回房中,坐了下來,還沒有幾息功夫就站了起來,繼續來回邁步,其間又聽到幾次動靜,又是屢屢出門探視,每每失落不已,最後忍不住斥喝起來,令衙役少在簽押房前面的走廊走動。
然而劉仁之的命令似乎不怎麼起作用,才過了幾分鐘時間,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而且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就直奔入房中,劉仁之心情煩躁之下,火氣自然是旺盛不已,聽到身後有動靜,身體微微轉了半圈,就要訓斥起來,幸好眼睛餘光瞄見來人是誰,到了咽喉邊上的話就已經變成了問好聲。
「大人,你總算回來了。」恭敬施禮,劉仁之的心情顯然有些激動,如果不是還有幾分克制,恐怕早已經忍不住上前追問了。
楚質點頭回禮,在几案旁邊坐了下來,倒了杯水,舉杯一盡而盡,微微後仰,輕輕靠著椅背,似乎在閉目養神,眉宇間隱約浮現疲倦之色來。
「大人,這次太守召見,卻不知。」話說了一半,見到楚質滿面疲憊的模樣,劉仁之立即把後半截話嚥回了肚子,隨即猶豫起來,不知道是該開口詢問還是告退離去。
緩緩的吐息,楚質睜開眼睛,揉了下額頭,輕聲說道:「你剛才所言百姓搶購米糧的事情已經驚動了太守,所以緊急召集杭州城各級官員商議解決之道。」
「那,可商議出什麼結果來?」劉仁之詢問起來,心裡有幾分緊張。
「,眾位官員爭論不休,最後請太守決斷。」楚質一五一十將剛才在州衙廳中發生的事情傳述出來。
「那太守的意思是?」劉仁之問道。
「自然是撥糧。」楚質說道:「無論是出於平穩物價、安定民心的需要,還是不讓百姓相信城中無糧的傳言,官衙轄下的米行店舖都不能斷絕供應糧食。」
「下官也贊成太守之意。」劉仁之點頭贊同,但是心情卻依然憂慮不定,額眉已經皺成了川字,輕歎說道:「可是城中米糧不多,在流言四起的情況下,百姓不辯真假,全然沒有往日的理智,只怕區區五六萬石是不夠他們搶購啊。」
長歎了口氣,劉仁之說道:「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能撐一時算一時,先應付這幾日,其他的事情,也只能以後再說吧,說不定再過幾日,朝廷的賑災米糧就運到,危機不解自除。」
其實劉仁之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根本不怎麼靠譜,而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話剛說出口,就已經搖頭歎氣,顯然連自己都不相信,畢竟按照一般慣例,如果朝廷有米糧運來,肯定會有個公文下發,由差沿途官衙層層傳遞,命令提前幾日送到,讓杭州官衙有所準備,可是現在不要說公文傳達,連個音訊都沒有,可知這個希望不大。
「劉主簿,你也不必再太擔憂。」楚質輕聲說道:「太守在下令撥糧之時,也明確規定,為了保證百姓人人都能買到米糧,所以店舖要按量出售糧食,不允許百姓多買。」
「太守高見。」劉仁之讚歎說道:「這樣一來,又能支撐幾日,而且理由充分,也不怕百姓反對。」
稱讚范仲淹不愧是賢德良相半響,劉仁之發現楚質的精神有些恍惚,卻不像是疲憊所至,似乎是遇到什麼煩憂的事情。
劉仁之以為楚質也是和自己一樣,在為這件事情而擔憂,反過來勸慰道:「大人,船到橋頭自然直,況且有范公坐鎮杭州,你也不必過於。」
楚質微微搖頭,輕聲說道:「除此之外,太過還有指示,讓各縣官員籌集米糧,以充實倉庫。」
「籌集米糧,怎麼籌集啊?」劉仁之驚訝說道:「錢塘各鄉鎮,除了城效附近的村鎮沒有受到乾旱影響之外,其餘地方,也是缺少水源澆灌,收成無望,果然連養家餬口的糧食都沒有,叫我等怎麼籌集。」
「劉主簿,你誤會了,太守的意思不是讓我們向百姓向徵收。」楚質開口說道,從古到今,普通百姓之家,根本不會有多少存糧,就算有,也是用來救命的,特別是在災害的情況下,除非是想逼得他們走投無路,不然心存慈善的官員不會打他們主意的。
「不向百姓,那向。」遲疑了下,劉仁之反應過來,比劃了下,輕聲說道:「莫非是向他們?」
楚質微微點頭,劉仁之閉目搖頭,嘴角綻出一縷苦笑,說道:「大人,並非下官在背後論人是非,只不過,以他們的性子,大人怕是難以成事。」
「我當然明白,可是事到如今,就算沒有太守之令,只要有一絲希望,我自然要一試,至於成與不成,也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楚質淡然說道。
劉仁之默然點頭,同意楚質的說法,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陪大人走一遭,在杭州為官多年,說不定他們也給下官幾分薄面。」
「也好。」覺得有些道,楚質自然答應,悄聲說道:「事不宜遲,趁著米糧價格還沒有上升多少,現在就去吧,可能容易商量些,快點完成指標,也好向太守交差,不然來年政績考評他給我報個差上去,那豈不是冤死了。」
不明白指標是什麼意思,相處日久劉仁之也逐漸習慣楚質不時冒出幾句讓人聽著含糊的詞句,還好聯繫上下文,尋思片刻也隱約明白過來,輕微一笑,說道:「那大人準備先去那一家?」
「先易後難,丁家。」楚質不假思索說道,也沒有忘記提醒劉仁之:「備轎就行了,常服而去,不要敲鑼打鼓的弄得人盡皆知。」
「下官明白。」劉仁之微笑道。
過了片刻,轎子已經準備妥當,楚質也沒有耽誤,吩咐長貴幾句,就攜同劉仁之悠悠出了衙門,朝丁家方向而去。
坐在舒適的轎輿中,楚質輕輕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心裡有些感慨,清晨到靈隱寺,遇見了美麗佳人,中午回來,再被范仲淹召集到州衙商量對策,如今已經是黃昏時候,太陽已經偏西,就要落山,不過此時天空卻沒有絲毫的陰意,依然是明晝透亮。
不過與中午相比,現在確實是多了絲清涼,還不時可以從街道兩旁的樹蔭感受到幾縷微風,捲走了一些悶熱的暑意,讓人覺得渾身清爽了許多。
轎子雖然是從較為僻靜的巷道行走,但是楚質還是能從陣陣喧嘩聲中,清楚的感覺到街上車如流人如潮的熱鬧情形,以往這個時候,正逢午市散去,夜市未至,街道行人應該會稀疏一些,可是如今還是熙熙攘攘的,顯然是受到傳言的影響。
其實在州衙之時,也有官員提出要去「闢謠」,雖然傳言屬實,城中倉庫確實缺糧,不過也不能任由流言四溢,但是這個提議卻讓范仲淹給否決了,理由非常簡單,堵不如疏,況且在這種特定的情況下,百姓只會相信自己是對的,絕對不會管別人說什麼,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也沒人理會,解釋得多了,反而讓人覺得官府心虛,效果適得其反。
也不知走了幾個巷子,轉了幾個拐角,轎子來到一處環境清雅,豪宅庭院林立的地方,宅舍連綿,朱樓夾道,極具氣勢,一看就知是有錢有勢的富戶士紳的豪華大宅。
過了一會,轎子悠悠停了下來,轎簾捲起,楚質從轎內走了出來,習慣的看了下周圍環境,這裡頗為空廣,綠樹環繞,旁邊就是一幢宅院,巍峨豪華,宅門前聳立著兩蹲張牙舞爪,形象生動的石獅,大門上方書有著丁府二字的門第牌匾,金光閃閃,氣勢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