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招安 第十章 心曲(上) 文 / 斬空
第十章心曲(上)
月夜之下,燈火闌珊。
高強獨自坐在自己的小院中,抬頭望了望頭頂的那株老槐樹,滿天星光和月色透過樹蔭撒下來,槐樹下彷彿是一片獨立寧靜的小天地。
從蔡京府上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坐在這裡。當初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這個地方就是他最喜歡的,穿越時空離開自己的家鄉,來到這個落後的時代,生活上的極度不適應,再加上自己所頂著的這個花花太歲的不良身份,高強一度很有些迷茫,而這個寧靜的小小院落,就是讓他最感到安心的地方。
「好似已經很久了,像這樣一個人獨處,什麼都懶得去想……」原本,他是想要在這個地方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近來身邊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快的讓他這個從信息爆炸時代過來的人都無法適應。自己的部將有異心,自己的妻子有異心,自己的盟友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原先可以利用的靠山不再那麼可靠,而且更多了新的政敵……
只是,不知不覺之間,仰望著頭頂的星空,高強卻漸漸將這一切都拋開了,將心神都沉醉在一片沉靜寧謐之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
於無聲處,有簫聲起,輕揚宛轉,飄渺優柔,其聲如涓涓溪流,水聲一路叮咚,又如山間雲霧,蒸騰韻味,令人心嚮神往。
一曲既罷,高強啞然失笑:「師師啊,似乎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你都會來吹曲子給我聽吧?」槐樹背後轉出一人,杏黃衫子羅褥裙,髮髻用一條白絲帶鬆鬆的挽著,一張俏臉在月色下溶溶如水。正是師師。
她單手挽著一管玉簫,裊裊婷婷地走近來,輕輕「嗯」了一聲:「衙內曾記否,師師第一次給衙內奏曲,就是在這小院中,樹蔭下。」
「記得,當然記得!」高強又怎會忘記?那時的他,心中滿是迷惘。不知道前路何方,正是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正是從師師的琴曲之中,他拾回了指點江山的豪情,振作起精神來面對這個時代。「當日你所歌的,乃是青蓮居士地將近酒,調子我還依稀記得。只是不大准了。」
高強說了幾句,忽然覺得有些彆扭,這才發覺師師侍立一旁,一站一坐,目光都不相交。根本不是談話的樣子,隨笑道:「左右無人,你便坐下與我說會話也罷……莫要冗談什麼沒有你的位子,本衙內向來沒有那些規矩。」
師師嫣然一笑。用手將鬢角的髮絲挽了挽,依言坐下,道:「衙內自四年前收留師師,待師師並無半些兒差池,尋常大富人家的女兒也不過如此,莫說什麼規矩,倒要將師師寵壞了呢!」她一面說著,忽地幽幽歎了口氣:「師師當日從教坊隨衙內回府時。還不大懂得事理,這次回京在豐樂樓裡見了白姐姐,才知道自己少時便得以遭際衙內,竟是何等的幸運,若是仍舊留在那瓦捨之中,如今怕是已經……」
高強聽見她說起豐樂樓,才想起自己也是個開妓院的,只不過身份比尋常妓院老闆高了一些。所開的這間青樓格調也高了一些而已。不過話說到底。青樓就是青樓,自己頂多是辦了一樁大清朝一等鹿鼎公韋爵爺想辦卻一直沒有辦成地事情而已。只得撓了撓頭。訕笑兩聲:「我當初辦那豐樂樓,也只是為了給白行首一個向天下人一展絕藝的舞台,這樓子在小乙手上能辦的這等興旺,卻是我也不曾料到的。只是這等去處,終究是苦了一些女子的終身……」
話猶未了,師師忽地將頭抬起,連連搖頭道:「衙內何出此言?天下女子皆有宿命,風塵之中也盡有白姐姐這樣的奇女子,只歎造化弄人,又怎能事事如意?豐樂樓中的姐妹都道衙內的這樓子乃是一等一地所在,若是在別處瓦捨,縱然被豪商官吏買去作了姘頭妾媵,也還是一般的受苦,倒不如此間眾姐妹聚在一處,還來得心安。」
高強莫名驚詫,他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自幼耳朵裡灌的就是「新中國建立以後就消滅了妓女」,長大了也沒敢找小姐什麼的,總覺得髒的很,不想今日從師師口中聽到這麼一番道理,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過回心一想,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古人說「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即便是景況不好,只要周圍人都是差不多水準,大家都安之若素,起碼心理上就安定許多,吾心安處即是家啊!
點頭歎息道:「當初辦這樓時,我只叮囑小乙,此樓乃集大宋之精華,娛樂大眾,不當得把些可憐女子地血淚拿來拋灑,想以小乙的風流倜儻,也不會幹出辣手摧花的煞風景事來。不想這一點善念,到你這裡卻成了莫大功德了,卻哪裡當的起?我記得曾聽人說過,公門之中好修行,一點善念即是如來,依你這般說,倒還真是了,青樓之中,亦好修行哩!」
師師微微側著頭,聽他搖頭晃腦地發揮,忽地輕笑一聲:「衙內,你莫不是一直都以為自己辦這樓子有些損德,是以今日聽師師這般說,便鬆了口氣?」
「嘎……」高強地發揮戛然而止,心說這小娘子恁地冰雪,怎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不由得把臉一板,想要正色以對,無奈眼睛裡對著這樣純美的笑靨,耳朵裡聽著柔柔的笑聲,隨風吹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女兒體香,高強忽然覺得這臉怎麼都板不起來。
費了半天勁,高強的努力終告失敗,很是洩氣地吐出濁氣,悻悻道:「你本是好好的女兒,偏生與那白沉香一夕暢談之後,就多了這許多鬼靈精的花樣,必定是她調唆於你,看本衙內來日去豐樂樓收拾她!」擰眉怒目,作出猙獰之色,眼光卻從師師地臉上移開了。
哪知這李師師不知是忽然開了竅還是怎地,對於高強這般作態全然不放在心上,咯咯笑道:「衙內,白姐姐果然不好麼?那麼為何男人提到她的名字,個個心嚮往之,就連官家見了白姐姐,也是沉醉不知歸路?」說著輕輕唱了起來:「吳鹽勝雪,並刀如水,纖手破新橙……若不是情濃之極,又怎能寫出這樣好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