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梁山 中篇 第三章(上) 文 / 斬空
第三章(上)
雖說皇帝的嘴是金口,開了就不能往回收,不過張康國所說的之前那道聖旨也是皇帝下的,而且是書面形式,趙佶剛才是一時忘記了,此刻也想了起來。不過他向來寵信童貫,這次童貫的出使又收穫頗豐,起碼聽說遼國皇帝打獵差點把命丟了,讓這位整日價吟風弄月的文人皇帝樂的不輕,怎麼說也得封賞一下自己的這位心腹。
到底要如何避免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趙佶一時有些猶豫,高強人微言輕,在這殿上本來是沒資格說話的,但看到這樣的情形,他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忙奏道:「陛下,下臣今次隨童節帥出使,朝夕耳提面命之下受益良多,童節帥於廟堂運籌實有獨到之處,陛下不妨一聽,封賞之事容後再議亦可。」
若是尋常一個從六品的小官,根本是上不得這金殿,更不用說主動發言了。不過高強聖眷既隆,他老子高俅就是珠玉在前的好例子,從白身到太尉不過區區數年間事,誰又能預料高強的前程會如何發達?因此竟沒什麼人出來指責他,當然這不代表就沒事,倘若高強失勢,言官們的好記性會立刻將這件違制之事再翻出來的。
趙佶雖然也有些奇怪,不過高強這句話客觀上轉移了剛才那個話題,他也樂得就坡下驢:「童卿家,有何卓見?」
童貫本來是想等晚間與蔡京等商議之後,有了默契再提出自己的構想,不過高強這麼一來,他也只好趁勢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末了結尾道:「以為臣所見,那遼國外強中乾,國勢已日漸衰頹。對於我大宋西征平夏根本沒有無力干涉,我大宋正當趁此時機,奮發進取,一舉掃平西夏,以消此百年之寇。」當時遼宋之間因有和議,因此彼此外交上以兄弟相稱,而西夏卻是由原本投降的黨項李氏反叛割據而建國,因此雖然大宋因為仁宗時的戰事不利而對西夏也許以歲幣。但言語中一直以賊寇視之。
宋徽宗趙佶原本是好大喜功的性格,此前西夏戰事因為遼國的干涉而罷兵,一直令他耿耿於懷,因此聽到童貫之言,心中頗為高興。
可還沒等他說話,張康國又開口了:「陛下,西夏戰事之開之息,當掌於中樞。而不當因邊臣一言而決,請陛下慎之!」這所謂地邊臣就是指童貫了,戰略決策權歸於樞密院,這是連皇帝也無法更改的祖宗舊制。
眼看矛盾漸漸激烈,臣子中第一人的蔡京終於開口了。他不緊不慢地出得班來。先咳嗽兩聲,又看了看高強,細長眼瞇縫了一下,看的高強心中一哆嗦。這才向趙佶道:「官家,童節帥久在西邊,熟悉邊事,雖說邊事不因其興,卻也不能無視其意見。以老臣之見,節帥所言西邊戰事再起之事,可由中樞宰執合議,從容而定。童節帥國之虎臣,可命參贊其事。至於此番出使的應有封賞,與此無關,即行可也!」
蔡京不愧官場老油條,這一下避重就輕,分剖的乾乾淨淨,趙佶立時照允,只是這位藝術家皇帝的靈感突如其來。竟來了這麼一條聖旨:「既是這般。宰執與樞密可即行商議邊事。童貫參贊西北邊事,可加同知樞密院事銜。位特進,仍任熙河蘭會宣撫使如故。」
殿上眾臣都因為這一道聖旨而目瞪口呆,誰能想到,皇帝居然為了圓自己的面子,竟然將樞密院副使地頭銜賜給了一個宦官!儘管這個宦官戰功彪炳氣宇不凡,儘管這個宦官深得皇帝的寵信,儘管這只是個頭銜,從前有些戍邊的官員也曾因為功勞或者權宜而獲授此銜,但賜給一個宦官,這還是第一次,況且是以這樣近乎兒戲的態度?
童貫這個當事人第一時間醒悟過來,心中的狂喜幾乎無法掩飾,跪地山呼萬歲,叩謝皇帝的恩德,趙佶則溫言慰勉,以西邊軍事托付之,張康國一系人馬措手不及,想不到有什麼反擊的手段,只能眼睜睜看著童貫一躍而上此等高位。
高強適才將話題引到對童貫有利的方面,對這樣地結果不能說沒有一點預計,畢竟歷史上童貫創造了太監這一行當的若干記錄,眼下才只是個開始而已,只是事情這樣的進展仍然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之外,隨之而來的便是擔心:「看老蔡京地眼神,自己這一下未必很得他的歡心吶,會有什麼後果?」歷史上,童貫與蔡京原本是親密無間的政治聯盟,兩人間第一次產生裂痕,就是因為宋徽宗趙佶將最高級的官銜開府儀同三司(俗稱使相)授予童貫,蔡京酸溜溜地說了一句「使相豈應授宦官?」
眼下地蔡京卻一無異狀,也不知是對於童貫獲得僅次於自己的官銜採取了默許的態度,還是也措手不及,沒想好怎麼應對,總之是領了聖旨便默默無語。
出使一事就此告一段落,朝議又轉向了財政方面,新的錢引即將發行,按照蔡京的奏議,今屆錢引將以一比四的比率兌換過去的舊會子,僅此一項便可為朝廷帶來巨額進項,足可應付西邊的戰事費用。
這時代地文臣們並不是八股裡面考出來的,懂經濟的專門人才著實不少,雖然限於當時時代的局限,經濟理論方面極為幼稚,但不代表他們的頭腦中就沒有關於經濟和理財的邏輯。紙幣最早在唐代以飛錢的形式出現,當時是以匯兌為主,到大宋統一戰爭攻克了四川之後,將川中的銅錢盡數搜刮一空,而以便宜地鐵錢代替,對富庶地四川進行經濟上的掠奪,而正因為鐵錢比銅錢更加笨重,這才使得交子這種紙幣開始出現。
到徽宗地哥哥哲宗當朝,紙幣的發行範圍已經擴大到了川陝各地,山東河北也有一些使用,而京畿湖廣與東南五路則不在錢引的發行範圍內。
一幫文臣在那裡說的起勁,稱引的卻都是以往的一些簡陋的紙幣經驗,高強聽的幾度發噱。在他看來,貨幣就是貨幣,一個國家的主貨幣,只能有一種形式,尤其是在這信息和交通不發達的古代,錢幣體制更是要保持極度穩定,否則給社會經濟生活造成的危害是難以估量的。這時代對於紙幣的謹慎態度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從實物貨幣向紙幣過渡,在歷史上是付出了無數代價,沒有成熟的貨幣理論和足夠的貴重金屬儲備,沒有哪個國家敢於將貨幣制度建築在區區幾張紙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