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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百一十二章 襄城定策 戰後諸事 文 / 特別白

    第五百一十二章襄城定策戰後諸事

    對於當事人來說,帥帳中的對談不過是一天中紛繁的軍民兩項事物中的一項,膠州營主簿袁文宏按照平素的規矩,把這項東西整理了出來。

    同樣是按照膠州營的規矩,每天袁文宏寫下的這些東西整理成文之後,都要交到李孟這邊過目,不合適的就要取消,合適的就要發下商議或者是直接定策發佈,這工作實際上很辛苦。

    在山東的時候,國公府中有孫傳庭、劉福來這樣的大賢,又有周揚、寧乾貴、顏繼祖這樣的智囊,很多事情都可以分擔,大軍在河南,這些人要操持山東各項事務無法跟來,身邊能說這些民政之策的也就是袁文宏。

    這一戰等於是對順的滅國之戰,意義重大,李孟自然要親臨戰場,山東、兩淮、河北幾府,各種的軍民大事都要他決斷。

    天下間局勢一步步按照他的計劃發展,將來還有許多事情要謀劃,大明三百年江山,到現在幾乎是支離破碎,一切都要他來從頭做起。真是千頭萬緒,儘管出征在外,可各項戰鬥按照計劃運行。

    每天倒是有大半的時間在忙碌不是軍事的問題,只睡三個時辰左右,好在這麼多年的身子打熬,也算是練出來好的身體底子,不至於支撐不住。

    可膠州營主簿袁文宏實在是有些支撐不住,這風雅名士可未必都有什麼好身體,跟隨大軍行動本來就是辛苦,還要操持公務,還要熬夜,真是受不了,每日間袁文宏都是雙眼通紅,一幅疲憊模樣。

    累歸累,這可是關鍵的時候,眼見著膠州營的局面越來越明朗,像他這種在統帥身邊參贊機要的人,將來榮華富貴不可限量,若是在這個時候掉了鏈子,耽誤了將來,豈不是要後悔的自盡。

    久而久之,袁文宏也摸到了點規律,大營夜晚宿營的各項事務確定之後,李孟抽檢巡視幾個營地,就會在帥帳中讀他整理的這些記錄和文書,差不多要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這段時間沒什麼人來打攪,他儘管是隨侍帳中,卻一直是安靜的坐在邊上,也很少聞訊他什麼。

    趁這個機會盡可能的休息養養精神,等到看完文告後再抖擻精神工作,這也是袁文宏頗有捷才,白日間李孟所說所講,都被他翔實清晰的記錄下來,李孟臨時提問的東西也不多,跟隨這麼久,袁文宏對李孟的一些習慣也是摸透了,一些很讓他疑惑的習慣。

    在來膠州營之前,袁文宏原來以為李孟並不識字,這倒也是正常,想要識字,怎麼也要有些家產收入,孩子上學等於是佔用了勞動力,李孟破落軍戶出身,那有什麼受教育的機會,武夫懂得刀槍就可以,根本就不用認字。

    但真正加入到這個系統之中,卻發現李孟認字,而且好像是看過很多書的樣子,不過又有一點奇怪處,貌似只能是認正楷,而且要替他加上斷句的符號,句讀認字是啟蒙私塾就要教的東西,大帥看似讀過書,卻不知道這個知識,實在是奇怪。

    齊國公李孟很少寫字,一般都是口述記錄,然後閱讀檢查,不過會寫自己的名字,而且頗有筆力,這都是種種不解之處了。

    聽聞大帥在年輕時候是癡呆之人,後來被海水淹了一次,這才是突然間變得英武萬分,一步步做到了現在這局面。

    更有稀奇的傳聞,說是被海水淹的那次,李孟被海中的真龍附體,這才是有了今天的場面,這是龍體天命啊!

    按照袁文宏自己的看法,齊國公李孟的所作所為,各種決策,還有日常的行為,真是那種開國雄主的氣派,自己真的攀附上了一條真龍,至於那些細枝末節,那些小秘密的事情自己還是閉口不言的好,免得招來禍事。

    每天晚上在軍帳中,李孟看記錄文書的時候,就是袁文宏打盹的時候,李孟也是心中有數,也讓這位機要休息下。

    一封封看過,對於高傑的處置,馬軍的分配,征西將軍陳六下一步的動向,這都是早就商議定的事情。

    看著看著,就看到白日裡所說的那個讓山東轄地和江南的商人在河南買地的計劃,當時不過是覺得亮眼,可現在看,卻越看越有道理,而且可以通過這個計劃,解決許多問題,李孟越看越是激動,興奮的拍了下桌子。

    這聲動靜倒是不大,不過那邊正在迷迷糊糊的袁文宏卻是一個激靈,還以為大帥有意相召,連忙站起,拍拍自己的長衫,有些慚愧的道歉說道:

    「大帥贖罪,卑職有些迷糊了。「

    李孟卻沒有計較這個小節,反正也是每天都發生的事情,連聲的招呼說道:

    「袁先生,你來看,白日間你曾經說過的這個,河南荒地眾多,而沿海各省豪富卻有銀錢無地,正好互通有無,我越想越是覺得有理,來來來,咱們商議一下……」

    這一天是崇禎十七年的十月初一,這一天在後世上有重重一筆,儘管就在九月底,順軍的主力部隊被殲滅大半,膠州營實際上已經取得了關內的決定性優勢,但這一天晚上卻被更多人認為意義更加重大。

    「襄城策」這是每一名研究膠州營歷史的人都不得不提的一個名詞,袁文宏憑藉著這個政策,也為他和他的家人後代掙得了非同一般的榮華富貴。

    襄城策的核心沒什麼複雜的,就是讓地方士紳也仿照屯田田莊的架構,購買田地開辦田莊,當然,這樣的架構是沒有護莊隊的。

    自從膠州營創立到名揚天下,他的經濟政策就是從商和屯田,這兩項上撈取了大筆的金銀糧草,支撐了膠州營這一支天下強軍,這其中主要依靠從商,設卡收取釐金,販運私鹽還有外洋的貿易,而屯田僅僅是從這上面積攢軍糧和穩定人口,提供兵源。

    李孟是朝廷封的國公,是標準大明體系內的軍將,不是那種看見地主士紳就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流民大軍,而且是整個大明,甚至是整個天下最強最大的軍閥,這樣的人物,自然是比順軍要受歡迎的多。

    但地主士紳們,始終是對山東抱有一份警惕,因為山東重商,而且屯田田莊在法理上是歸李孟一家所有的土地,很多地主鄉紳的土地都被膠州營巧取豪奪而去,土地是地主們的命根子,而支撐這個天下的骨幹階級就是地主。

    除卻山東有很少一部分人是因為膠州營變得豪富,可滿天下的豪商大賈,又有哪個不是大地主,有錢還是要置辦良田才最為保險。

    如果自己的田產土地又被李孟奪去的可能,那這是比要命還要嚴重的事情,這也是膠州營在河南暢通無阻,可在其他地方,儘管膠州營軍紀嚴明,大明的軍兵好似匪盜,可地方上的地主鄉紳支持大明的當真不少,總是會給山東設置重重的阻力。

    河南究竟戰亂災荒,人口只有原來的三成不到,大批的田地被荒廢,也不知道有多少的無主之地,而中原地方,在太平時節種地可是個好營生,現在山東要把這大批的土地賣給天下間的富豪。

    這無疑是釋放出來一個信號,山東並不想要侵佔你們的土地,給你們購置田地兼併的機會。

    既然是荒地,地價肯定不會太高,有膠州營穩定住的局面,這邊的田地肯定是個穩賺不賠的生意,那就是和這些大族豪門表現出膠州營的善意了。

    做出這個姿態之後,想必天下間還在觀望風色的人們,肯定會做出抉擇,天下熙熙,皆為利往,有這麼大的利益當前,大家都不是傻子,要是有那腦筋不靈光真是不開眼的,那滅了也就滅了,也是個無所謂的事情。

    在沒有李孟的歷史上,闖王李自成節節勝利,真是有所謂奪得天下的氣運,天下間的豪門大族,那些有實力的士紳,地方上的地主都知道在朝代更替的時候要看風向,下准注,要不然就是粉身碎骨的局面,下對了注就是榮華富貴。

    但李自成在天下觀望的時候,頒布了「永昌詔書「,這個詔書的宣佈等於向期待李自成轉向的士紳階層發去了一個明顯的信號,也等於宣佈了大順政權的性質,也是從這份詔書中,士大夫看到李自成不可能和他們合作,雙方除卻毀滅彼此之外,不可能有什麼調和的餘地。

    這就讓順政權極為的不穩,遭遇了一片石的失敗之後,看著欣欣向榮的大順政權很快就土崩瓦解,無法維持,在北方幾省,甚至有地主士紳殺害順軍地方文武官員而迎接滿清軍隊的情況。

    這是反面的例子,相對於這個反面,明太祖朱元璋則是做的完全不同,朱元璋在東南坐大之後,很快就露布以聞,稱紅巾軍為「妖」,把自己化身為地主士紳在元末時代的總代表,藉以取得士紳階層的響應,最後定鼎天下。

    一好一壞的例子擺在這邊,李孟自然知道要爭取這些大族豪門的支持,說起來有些諷刺,北直隸、山東、江南這幾個地方,若沒有李孟膠州營武力的庇護,和山東經濟的大爆炸對周圍的帶動,現在這些人又怎麼會有這樣的規模,會有這樣的太平日子。

    拋售河南的土地田產是末節,允許其餘地方的地主豪紳來購買,設置屬於他們自己的屯田田莊才是大事。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屯田田莊只能山東自己來設置,所有的土地都是歸屬大帥一人,現在他將這份利益讓了出來,這就是一個表態,說的好聽點是不與民爭利,說的難聽點這就是有財大家發。

    當然,對於膠州營,對於山東來說,這買賣不虧,河南地方比山東大太多,人口又損失的太多太多,這麼多的荒地,這麼多的流民,山東現在四處用兵,花錢好像是流水一般,要調集大批的財力和物力過來賑災圈地,還真是有些吃力。

    與其這樣,那還不如把這些土地賣給各處想要買地,卻沒什麼太平富貴地方的地可買的豪商們。

    大家誰都知道江南那是良田,湖廣是魚米之鄉,可江南那有什麼無主的田地,湖廣那邊不是順軍就是左良玉,買不著也沒得買,現在河南這邊放出消息來,自然是正好雙方各取所需。

    這晚上大概定下了策略之後,所謂「河南無主荒田發賣告示文書」,這等大事自然不能輕動,還有無數的後續和輔助的工作要做,各個衙門都要安排人手參與,商議完之後,馬上是派人快馬送往山東,還有各個有資格參與的人手中。

    河南僅僅是打了個大勝仗而已,嚴格來說,在膠州營手中控制的地盤也只有黃河北的幾個府加上開封和歸德兩府以及汝州而已,還有很多的後續工作要做,這個計劃只是具有前瞻性的提了出來,還要各方討論而已。

    征西將軍陳六很想來見李孟一面,不過軍務要緊,在李孟的催促下,他率軍在葉縣停駐的時間不長,就開始向著南陽府進軍。

    不過這局面的順利還真是出乎每個人的預料,按照預先的計劃,湯二的馬軍先不和陳六的部隊匯合,而是去往河南府,沿途掃蕩。

    洛陽、新安、澠池、宜陽、永寧、盧氏、嵩縣,這些河南府內的州縣城池紛紛變幻旗號,成為大明的忠心臣子。

    順軍先前集中大部分的力量去圍殲明軍,各地駐守的骨幹力量都是被抽調出來,現在地方上駐守的都是些所謂的義軍,也就是地方部隊。

    順軍的義軍那真是龍蛇混雜,很多都是本地的明軍陣前反水,甚至還有地方上的豪族武裝參與。這些人都是牆頭草,本身對順軍就未必有什麼忠心,無非是看著勢大不得不低頭臣服,現在風向變了,哪有不跟著反水的道理。

    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順軍在河南看似牢不可破的基業就開始崩解了,說來很是可笑,對於膠州營來說,特別是對於湯二的馬軍和陳六的徐州軍來說,這崩解的速度太快了,突然之間出現了大批的城池地盤等著山東兵馬去接管。

    一共兩萬出頭的部隊,怎麼能壓住這麼多的地盤,還有很多看不明白風向的地方豪強,在山上立寨久了,自以為有一支武裝,可以在這亂世搞風搞雨的,自己佔據一塊地盤做個土皇帝。

    這樣的人,膠州營的部隊自然不會手軟,直接是發兵攻打,打過去自然是輕鬆剿除,可這個也是煩不勝煩。

    李孟率領的本軍在十月初四這一天就踏上了回程的路,留下了四個團用來協助俘虜的善後和改編。

    臨走的時候,李孟下達了一道命令,還在徐州和鳳陽府鎮守的徐州軍副將高科,率領剩餘的徐州軍部隊進入河南和征西將軍陳六匯合,南直隸江北之地,完全交給平南將軍馬罡鎮守。

    成立中原軍,征西將軍陳六為主將,除卻本軍之外,下轄湯二的馬軍、豫北遊擊袁時中三個團、歸德都司賈大山的一個團,新任的彰德守備郝搖旗下面的兩個團也會歸他指揮,但不得隨軍出征。

    這一次之後,征西將軍陳六的部隊擴充到將近四萬,差不多是各軍中人數最多的部隊,他現在真是配的起將軍這個稱號了,這次地位有變化的是湯二,馬軍統領的參將銜,升職成了總兵銜頭。

    湯二是中原軍的副將,專管馬軍,得到了這陞遷的湯二喜悅非常,不過也有煩心事,順軍馬隊俘虜的訓練不能耽誤,可出去清掃剿匪也是大事,往往只能是留下一半俘虜一半膠州營老兵訓練,他帶著另外一半一半出去作戰。

    儘管膠州營的部隊對闖王的殘部沒有進行徹底的追擊,可李自成卻在逃回的路上,沒有糾集起一支人馬,甚至也沒有收攏住部隊。

    順軍主力戰敗的消息,比李自成逃跑的速度還要快,沿途都已經是大亂,闖王李自成走過的個別地方,甚至還有人敢糾集武裝民團趁火打劫。

    按說李自成率領的幾千騎兵,在沿途也沒什麼力量能夠碰他們,可這麼潰逃,不斷的有騎兵沿途散去,李自成又不敢冒險托大,生怕對方在後面追過來,這麼不停的逃,不停的散,等到了新野的時候,身邊只有千餘騎兵了。

    不過李自成到新野的時候,南召縣已經被膠州營的騎兵攻破,這也都是後話了,李孟在河南做出這些安排之後,已經命令自己本軍的八個團先行回程,他在河南還有些瑣事要做。

    李孟經常是征戰在外,這還是第一次有些想家,現在已經是十月,如果到家差不多就要進臘月了,想到這個李孟也是有些感慨,自己的年紀是不是大了,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十月十三那天,李孟就在尉氏縣城邊上的軍帳中見人。

    天氣很是寒冷,軍帳之中也搬進了炭盆,但這炭盆主要是給袁文宏用的,怕他在這樣的天氣下經受不住。

    地上則是按照規矩鋪的毛氈,毛氈上現在跪著一個人,這個人也是一進軍帳就急忙的跪下。

    看他身上的服色,門外的親兵心裡有數,這肯定又是降將了,最近明軍、順軍各色降將可是不少,不過能讓大帥接見的也就是延綏總兵高傑一個,不過這高傑被李孟直接剝奪了軍權,現在已經等同於平民百姓,正在協助開封趕來的屯田頭分配人員進行屯田,也不知道今天這位到底是誰。

    這個人身材高大,臉色陰沉,這和那滿臉諂笑的高傑不太一樣,在守門的膠州營衛士眼中,這些人都被已經被打敗投降了,低聲下氣不也是理所應當嗎,一通報的時候才嚇了一跳,這就是順軍的制將軍郝搖旗。

    郝搖旗心情不好,折騰了這麼多年,這麼大的局面一朝間灰飛煙滅,自己還成了階下之囚,身份地位瞬間反轉,心情怎麼好受的起來。

    不過進了軍帳,郝搖旗卻毫不拖泥帶水的跪了下去,口中稱道:

    「齊國公大人,罪臣郝搖旗參見,多謝大人不殺慈悲之恩!」

    跪下去的時候,他已經是看見了李孟的長相,儘管是心如死灰,可還是被震撼了下,做到這樣大事業的齊國公,居然這樣的年輕,他這邊剛剛跪下,就聽到上首的李孟笑著說道:

    「不用那麼多禮,起來吧!」

    這可不是對待降將的態度,郝搖旗甚至是做好了被折辱的準備,卻沒有想到李孟居然這般笑臉相待,這是什麼事,貿然這般和藹,真是讓人膽寒,難道接下來就是要推出去殺頭了嗎,這樣的事情,在順軍可是見得多了。

    左右都是這般地步,死也就死了,郝搖旗倒也是想的光棍,謝了句,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才站起來,就看到李孟指著他笑著說道:

    「袁先生,郝搖旗也不是一般人,跟咱們膠州營打了幾次,居然都是本隊不散,只是退而已,這樣的對手除了韃子,還真是沒見過,實在是人才啊!」

    聽到李孟的這句誇讚,的確是誇讚,可剛才害心有芥蒂的郝搖旗卻覺得慚愧無地,每次和山東兵馬對陣,都沒有什麼勝利,自己只是不想隊伍損失太大才果斷的退卻,沒想到這成了自己用兵的成績,還被人稱讚為人才,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或許是看到了郝搖旗的表情,李孟笑著解釋說道:

    「老郝,不要覺得如何丟人,我山東兵馬縱橫天下,能打到你那個樣子,已經算是不錯了,這次你識得大體,少流了不少血,少費了我不少力氣,老郝你有功!」

    這話是誇還是罵,若不是當事人還真不清楚,郝搖旗卻聽得臉上火辣辣,心裡面卻有些活動,聽這個意思,事情好像是要向好的一面發展?

    果然,李孟開口笑著說道:

    「原本讓你去彰德那邊呆著,不用去了,跟我回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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