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百零六章 戰場激變 似潰實計 文 / 特別白
第五百零六章戰場激變似潰實計
身臨其境的戰士感覺不出來有什麼變化,山東幾個步兵團依舊是沒有被打散。
可在觀陣位置的李自成卻能看到山東的陣線被打凹進去了,如果施加一點力氣,就可以將這個陣型打開個口子。
前面這八個步兵團即便是擊潰了,也不過是打散了膠州營在這個戰場上三分之一的兵馬,後面還有大批的火銃兵和同樣穩固的長矛方陣,自己還沒有這樣絞殺和近戰的機會實在是難說。
如果能有一種方法,能有一舉奠定全功,那才是完全的計劃,眼前就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面前了。
闖王李自成抓著韁繩的手都有些潮濕,剛要發令,卻從旗號和命令上能看到前面的權將軍劉宗敏已經是下達了命令。
既然是有了上風,那就要抽調出力量集中的攻擊,把那個點打破,李自成想到了這一點,劉宗敏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膠州營前面幾排的士兵長矛都無法放平,袁宗第的士兵們發現自己衝到跟前之後,傷亡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有身前的敵人遮擋,後排的長矛很難刺中,而近戰中,自己手中的刀斧和山東士卒的佩刀比起來,並不怎麼吃虧。
第四團和第五團的團守備都是紅了眼睛,這樣的戰鬥,本來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如果別人都是殺敵立功,自己卻被流賊的兵馬衝散,今後自己的前程官途會是什麼模樣,想想就是一片黑暗。
「弟兄們,和前面的賊子們拉開,距離遠了動手,把他們頂回去!!」
喊是這麼喊,看著前面的戰友慘叫著一個個的倒下去,後面的長矛兵也是急眼了,順著人群之間的縫隙,不管不顧的把長矛戳過去。
每一個動作,就要有一個人慘叫著倒下去,現在前面結陣的提防彼此擁擠,人挨著人,根本不用擔心落空,唯一擔心的也就是殺掉同伴還是殺掉隊友了。
這樣不管不顧的動手,前面很快就是被清理出來一小塊空間,但這個空間也不會保持時間太長,因為更多的順軍士兵被集中到這個方向,準備繼續突擊。
順軍這邊也有了點方法,那就是先用屍體作為掩護,推到對方的跟前,然後近身突擊,用短兵器纏鬥。
目前戰場上的情況有了微妙的變化,順軍在接戰的陣線中間找到了可能的突破口,不斷的抽調勁卒投入到這個點上。
那兩個團不斷的後退,而兩側的其餘六個團則因為順軍的力量不斷的被抽調,面對的敵人變得偏弱,所以剛剛僵持住的戰鬥又開始發生了變化,兩翼不斷的向前,中心卻逐漸凹下去,陣型弧線的彎度越來越大。
第四團和第五團的團守備拿著斧槍浴血奮戰在第一線,幾乎是同時他們都接到了後面信使的傳令。
在這樣的激戰中,命令從主帥那邊傳達到團守備這個層次,傳令的信使需要冒很大的風險,他幾乎是要進入到近身肉搏戰的戰鬥之中,不過傳令的信使本身也是精銳的戰士,他們把命令傳達到了。
從帥旗下傳來的命令傳達到了第一線的八個團守備手中,這個命令讓有的人鬆了口氣,可也讓有的人感覺到頗為的憤懣。
各團的鼓聲和號聲次第的響起,除卻第四團和第五團之外,其餘的步兵團都是停止了前進,而是在原地立定,這讓對面的順軍步卒鬆了一口氣,好在順軍的弓箭手和鳥銃兵不是被抽調到中央,就是在第一波的攻擊中消耗大部分。
膠州營的突然停住,兩翼的順軍步卒也就是及時的回收兵馬整隊,和順軍對峙而已,各個步兵團響起的命令並不是一致的。
袁宗第所指揮的突擊隊伍被膠州營中間兩團不分敵我的攻擊打退了一段距離,然後又是迅速的撲上。
讓袁宗第感覺到慶幸的是,對面山東兵馬在鼓聲和號聲響起的時候居然是遲疑了一下,本來清理出來的那段空間都沒有任何的用處,被後來的人迅速的補上。
隨即衝上的順軍步卒把第四第五這兩個團的士兵打的步步後退,就連抵抗都不是那麼猛烈了。
闖王李自成看到了下面戰況的變化,他一道道命令發出,身後的大隊騎兵開始緩慢的整隊集結,也有傳令兵急忙的跑到劉宗敏那邊,擋在順軍馬隊之前的步卒也開始慢慢的向兩側閃開。
膠州營長矛方陣的突然停下,讓順軍的士卒終於是緩過氣來,既然中間可這麼打,兩側也可以有樣學樣。
軍將層層的催促,士兵們也是有了些信心,這次是他們主動撲向了膠州營的步兵陣列,戰況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了轉變,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不光是中間那兩個團在退,就連這兩個團邊上的團也是在被打退,唯一能堅守不動的就是在左右兩側的兩個團。
遠遠看去,緩坡上的大隊順軍步卒好像是潮水一般的向兩邊分開,軍將打扮的騎兵在馬隊中奔馳吆喝,一隊隊方才有些發散的馬隊都開始嚴整氣來。
而在膠州營這邊,除卻兩側這邊不動,中間的四個團都是被打的步步後退,眼看就要備敲開了。
方才從第一列撤回的火銃兵們卻沒有上前支援,而是在第一列的後隊開始列陣,在第二排的八個團的火銃兵也是上前匯合。
在前面苦戰和後面待命的十六個團之間,十六個團所有的火銃兵,一共六千四百人列隊待命。
對於這個變化,山上的人卻看得不太清楚,他們只能是判斷為山東兵馬為了改變十六個團前後脫節的狀態而做出的調整。
「大帥,將令都已經是傳到,現在正在執行!」
李孟用手遮擋著陽光,看著遠處李自成的大旗,聽到親兵們的傳報,開口笑著說道:
「估計這李闖也以為機會到了!」
方才跟隨那三個團來到帥旗位置的豫北遊擊袁時中有些惶急的說道:
「大帥,那流賊所準備的就是待前隊糾纏,待雙方疲憊,養精蓄銳的馬隊傾巢而出,擊破我軍,現在前面幾個團已經是頂不住了,請派卑職領兵去前方支援……「
李孟放下手,看了邊上的袁時中一眼,知道這位小袁營的首領自從被招降以來,就沒什麼表現立功的機會,這次大戰也就是他表現的極為熱切,處處主動。
眼前這個局勢,不管怎麼看,都是山東兵馬因為一點疏忽,被順軍抓住,並且投入力量把山東兵馬的疏忽變成了目前的退卻,很多的戰場上,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很說明問題了,如果就這麼持續下去的話,恐怕馬上就要從退卻變成大的潰敗,前面一萬六千人的步卒,被馬隊衝散,那是一個災難。
馬隊驅趕著紛亂的步卒,然後會繼續衝亂後面的還算嚴整的陣型,接下來就是徹底的潰敗。
下這個判斷沒錯,不過沒有人意識到這個時代已經是改變了,膠州營在東方是走在時代的前列。
「袁游擊,不必如此擔心,這三個團是給你帶的,不過卻不是去堵住正面戰場的錯漏,你率人即刻出發,去往順軍左翼,避開他的兵馬,遠遠繞行,炮隊副統領會帶著三十門炮和你隨行。」
李自成的近十萬兵馬在前面抱成一個大團,想要避開兵馬的阻擊到左翼去,還要遠遠繞行,那這三個團基本上就不是參加戰鬥了,甚至連個牽制的作用都很有限,距離遠了,恐怕火炮也是打不到那邊,袁時中無論如何也不理解這個命令。
豫北遊擊袁時中心態和其他人不同,他畢竟是降將,行事比較拘謹小心,聽到主帥如此下令,只得是鬱悶的接受。
袁時中自去糾集兵馬,李孟抖了抖手中的韁繩,自言自語的說道:
「跟不上這個時代的人,早晚要被這個時代淘汰!「
說完之後,開口朗聲的下令道:
「親兵各隊隨我前往,方才陣前十五門三磅炮也一併跟隨!」
剛才還在射擊的八百名親兵都是急忙的整隊上馬,那邊的炮兵也是牽來馬匹,把火炮放上炮車。
「郭梁,剩下的那個步兵團馬上就來此處,護衛你的炮陣,隨時做好調撥換陣的準備!」
炮隊統領郭梁連忙行軍禮領命,被調走的都是一些團屬三磅野戰炮,而留在炮陣之中的都是口徑威力更大的火炮,郭梁倒也是不怕。
就看著親兵大隊的士兵開始整隊佈置,帥旗是一軍軍心所在,不能輕動,帥旗的所屬還有傳令兵和旗鼓銅號,想要移動,也不是太容易。
闖王李自成看著下面敵軍的調動,山東兵馬的幾個舉動都是讓他很不理解,這是生死攸關的大戰之際,任何的變動都是和勝負生死相關,必然有他的道理,可卻無論如何看不出那齊國公調動的道理。
「莫非是打的少了,對戰場上的事情把握不清……」
闖王李自成有這個念頭,可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但不管如何,自己陣前的佈置,在這一刻能實現了。
他扭頭沉聲對親衛頭領李雙喜說道:
「雙喜,你去領老營步卒三千,跟著袁宗第那邊,一定要把這魯賊的陣線打開,為馬軍開路,此事重要,你可明白!?」
親衛頭領李雙喜為李來亨的戰死哭的雙眼通紅,聽到闖王的命令,在馬上重重點頭說道:
「請闖王放心,雙喜若是做不到,割下自己的腦袋來見你!」
膠州營在最前面的陣線越來越頂不住了,中間的四個團一步步後退,甚至連方陣的陣型都無法維持。
不過順軍從袁宗第到劉宗敏,甚至是剛剛投入戰場的李雙喜,都對膠州營步卒的士氣和戰技很歎服,實在是太有韌性了,順軍兵馬組織起一次次的衝擊,卻僅僅是將對方沖的一步步後退,卻沒有潰散。
可惜這先前被傳的神乎其神的齊國公李孟太過無用,戰場的指揮顯得如此的荒唐,這才是在佔盡先機的情況下,被順軍抓住了機會。
等到李雙喜領著老營精銳衝過來的時候,第三團到第六團的確是抵擋不住了,第一團第二團和第七團第八團,在兩側儘管沒有動,可卻怕和友軍脫節,不敢向前,就那麼傻乎乎的呆在前面。
衝在最前面的順軍士卒在激戰中,卻也有人感覺到部隊,因為山東兵馬的各個隊伍儘管始終在退,可控制節奏的號聲和鼓聲卻一直是有節奏的響起,儘管比其進軍和作戰的時候,節奏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就要打開了,大順的老弟兄跟我一起衝過去!!」
李雙喜手中拿著兵器,開口吆喝著說道,他領著的過來的三千多兵馬,大部分是闖王李自成的核心老弟兄,是整個順軍中最有戰鬥力最強悍的部隊,有他們加入,山東本就有些支撐不住的部隊更頂不住了。
士氣都是在不斷的局勢變化中提升,順軍的士氣就在不斷的推進之中越來越高漲,相對的,山東兵馬則是越來越低沉。
突然間,幾乎是戰場上所有人都能聽到銅號的尖銳滑音,看著好像是號手因為恐懼才吹差了音。
步兵團之中,旗手、鼓手和號手都是作為士官的身份,因為他們儘管不參與到戰鬥之中,可卻是擔負著比戰士們更重要的工作,他們就是這個團的頭腦感官,不斷的發佈命令。
而且旗手、鼓手、號手沒有拿著武器的機會,戰鬥時候需要靠自己的隊友掩護自己,等於是毫無遮掩的面對敵人的攻擊,這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如此有勇氣的人都要恐懼,更不要說普通的士兵,銅號的滑音剛吹過,就看見幾個團的旗手打著旗朝著後面急速的跑去。
旗為將,旗動兵動,旗手都是打著旗要跑,何況普通士兵。
觀陣的闖王李自成儘管不知道山東各個步兵團的編制和信號,可也知道山下的膠州營步兵要崩潰了。
他高聲的喊道:
「馬隊全軍出動,擊垮魯賊前陣不停,持續前衝,一直到擊穿賊人的全軍!!!」
闖王李自成的命令一下達,他身後的大旗劇烈晃動了起來,一直是靜默的大鼓齊齊的敲動,有如雷鳴。
看見旗號,聽到鼓聲,順軍從開戰時候起,就一直是壓在步陣之後的騎兵馬隊終於是動了起來。
前面劉宗敏已經是命令步卒向著兩邊散開,已經是讓出來了一條道路,這條讓出的道路對面就是膠州營的四個團。
那邊也已經是被打的凹陷了進去,此時正在潰散的膠州營陣型,隨著膠州營的潰散,順軍突擊的步卒也是跟著一起向兩側散開,因為後面馬隊就要來了。
和剛才突然間爆發的炮擊不同,順軍的大隊騎兵想要瞬間傾巢而出可不太現實,前隊的先要動,後隊跟上,一直到全軍一起跟著發動。
開始的時候是不過是有些嘈雜,然後就是地面都要震動了起來,順軍所在的地方本來是個緩坡,可這一刻卻像是整個的坡地都跟著塌了下來,整個的山崩地裂。
李自成在坡地的右端看著自己的部隊好像是潮水一般的狂衝而下,從他造反起家開始,流民軍隊自己的火並,和明軍的歷次大戰,李自成從來沒有一次動用過如此大的力量,他相信不會有什麼軍隊能擋住。
這一戰,就這麼贏了,劉芳亮、劉體純、賀錦、李來亨這些人的死有意義了,闖王李自成感覺到有些輕鬆。
可突然間他發現有些不對,闖王能看到的是膠州營第一陣線的左翼,可左翼潰散的那兩個團卻不是潰散,也沒有亂跑的士兵,儘管整個隊形已經是完全散掉了。
但是旗手沒有丟下旗幟,旗手僅僅是跑到了陣線一端沒有潰散的兩個團後面,而且是站在了一個角上。
這個旗幟好像是確定了個端點,那些跑散的士兵們迅速的以這個端點為基準列陣,方才跑散的那兩個團都是如此,士兵們邊跑邊快速的就位,騎兵們正在洶湧而下,隔斷了闖王李自成看向那邊的視線,可他估計著,那邊的恐怕也是如此。
現在的山東陣型,等於是把八個團一字排開的長陣拆開,變成了兩個大方陣,每個大方陣都是由四個團組成,中間讓出了一塊非常大的空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闖王李自成心中擔心,可現在幾萬馬隊已經是開閘放出的洪水,或者是衝垮一切,或者是被堤壩擋住,開閘的這個人已經是無法制止了。
這山東到底是怎麼練出的這支兵馬,居然在戰陣之中也能這般的聚散如常,就算是自己身邊的親衛,若是這麼調撥一次,恐怕也就是散了吧!
眼前這種情況危急萬分,在山頂觀戰的李自成卻心中生出這份感慨來,方才對方的些許混亂或許是自己這邊的兵馬衝擊造成,可接下來的潰退卻未必是自己的不斷投入,而是對方主動如此。
可這個安排,有什麼作用嗎,李自成還是被不理解,難道憑著兩個陣線之間的那點部隊,幾萬馬隊的衝擊,還有什麼打不開!
一個長矛方陣一千六百人,儘管在方纔的戰鬥中有損失,可卻沒有傷筋動骨,四個方陣分列一角,組成了六千多人的大方隊。
每個方陣自成體系,卻又互相支援,這幾乎是趕得上北宋那時候只在兵書中出現的「萬全大陣」。
號手和鼓手們都到了四個方陣中心的安全位置,稍微喘息之後,一起發出了有節奏的信號!
四個團每個團有兩條邊暴露在外側,這些邊有缺口迅速的被內圈的士兵補上,大方陣的四個個邊迅速變得完整厚實。
等到整個大方陣的四邊完好厚實之後,所有在外側的士兵都是齊齊的轉身向外,第一排身體前傾,一腳踏前,另一隻腳踩住長矛的尾端,長矛也是斜向上的指出,後面幾排則是依次的伸出長矛,現在大方陣的戰術正是步兵團戰術的拒馬狀態。
在戰場上,山東兵馬的第一道陣線,已經是變成了兩個大方陣,兩個碩大的鋼鐵刺蝟,不可撼動。
從山上衝下的馬隊也不會傻乎乎的朝著拒馬狀態的步兵陣硬撞上去,率領這大隊騎兵的是田見秀。
看見已經潰散的步卒就在自己眼前變成了無法衝擊的刺蝟,田見秀立刻是放棄了擊潰第一道陣線的念頭,現在只能是領著大隊人馬繼續向前,衝垮後面的那幾千兵還有更後面的陣地。
方才在那裡艱苦搏殺的順軍步卒下場卻比戰死好不了多少,如此大的馬隊動作,不可能為了避讓自己的同伴而停下,他們只能是朝著兩邊閃避,或者是藉著追殺山東潰兵的動作閃開大隊的騎兵。
可膠州營步卒本來就潰散的突然,又都是知道身後的大隊騎兵就要過來,著急的是抓緊閃避,而不是戰鬥。
等他們一同閃到邊上,反應過來的時候,膠州營的士卒已經是列陣完畢,對著他們的已經是寒光森森的長矛,這個方陣再也無法被衝破了。
順軍步隊閃開的道路也有限,分開的膠州營步陣中間已經是給讓開了足夠大的空間,兩側又是鋼鐵荊棘叢林,看起來已經是把騎兵衝鋒的區域給限制死了。
帶隊衝鋒的制將軍田見秀心中一陣陣涼氣冒出,誰要不沖,就要被後隊的馬匹踩踏而死,可要是沖,這條看似坦途的大道卻是膠州營給他們留出來的大道,大道的盡頭是看似單薄的六千多山東兵馬。
現在怎麼辦,要是剎住,要是退兵,山東兵馬必然會跟著掩殺,能怎麼做,為一能做的也就是衝過去。
在前面的火銃兵隊列已經是擺成了一個九百人一排,一共六排的大扁平橫隊,所有的士兵都已經平端起來了火銃,等待著正在加速衝過來的順軍騎兵。
幾萬精騎的大隊,是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兇猛無比。
可這已經是火器的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