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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百零九章 欲見先縱 捨子求功 文 / 特別白

    第三百零九章欲見先縱捨子求功

    「顏大人莫要著急飲酒,,等伙房那邊把魚送過來,有個下酒物豈不是更好?」

    在李孟的帥帳中,一點也看不出來白天剛剛經過一場大戰,倒是很有節日的氣氛,倒是非常的不搭調。

    除卻幾名站在營帳邊上的親衛之外,其餘的人都是被打發了出去,帥帳周圍的親兵護衛也被要求距離遠些。

    因為在帥帳之中的山東巡撫顏繼祖實在是放浪形骸,完全不顧得官身體面。說起來,山東總兵李孟和他的高下關係,並沒有改變,巡撫顏繼祖仍然要事事聽命,讓他這麼高興的原因有一個。

    正在四川、湖廣督師剿滅張獻忠、羅汝才的內閣學士、兵部尚書、總督五省兵馬的楊嗣昌,因為襄王和福王的被殺,作為統兵的文臣,失陷親藩,而且還是兩位最尊貴的藩王,這等大罪不管如何也是逃不過懲處了。

    據連夜傳來的文告,說是楊嗣昌在將要出四川的時候就開始絕食,在進入湖廣之後就「畏罪『自殺』」,而統領兵馬的任務,則是交給了監軍萬元吉。

    山東巡撫顏繼祖如今這巡撫官位,恐怕是全天下的巡撫大臣之中,政務最清閒的一個,也是最沒有權力的一個,事事都要仰李孟鼻息。

    之所以有今日的境地,無非就是那年滿清韃虜入寇北直隸、山東。因為楊嗣昌的錯誤調動,山東兵馬扼守德州,濟南城空虛之極,導致在濟南城的德王被滿清韃虜抓走,這失陷親藩的大帽子扣在顏繼祖和監軍太監劉元斌的頭上,要不是李孟的軍功作保,那一次恐怕就被楊嗣昌的議定功罪砍了腦袋。

    後來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這巡撫的官位已經成了個空架子,每件事情都要看山東總兵李孟的眼色。

    楊嗣昌若是秉持公心,議定功罪,巡撫顏繼祖或許沒有這麼深重的怨氣,偏偏楊嗣昌的行事,出於私心的多,為自己推卸責任的情況更多。

    今日楊嗣昌也因為當日給別人定下的罪名獲罪——失陷親藩,巡撫顏繼祖真是大感痛快,若是從前可能還要講究個涵養氣度,可這幾年巡撫顏繼祖自覺地和總兵衙門一個師爺比,地位都有所不如,那還顧得這麼多。

    現在的顏繼祖是唯恐在李孟面前表現的嚴肅,越是這般不顧體面,就越顯得和山東總兵李孟的關係親近,這一年來,巡撫顏繼祖越來越發現一件事,榮華富貴已經不敢提了,但這身家性命卻在李孟的!

    不管顏繼祖在李孟面前如何的表現,督師楊嗣昌畏罪『自殺』的消息對李孟來說,他聽到之後也感覺到頗為的快意。

    這些年地位飛漲,李孟看東西所佔的位置也與從前不同,每次想起死在北直隸巨鹿的盧象升,就是惋惜異常,這樣的忠勇之臣,卻因為楊嗣昌的一己私心,死在韃虜的優勢兵力,一名如此出色的人物,卻變相的死在楊嗣昌手中,李孟心中怎麼也不會有什麼好印象。

    雖說臨敵大戰之際,飲酒也是很忌諱的事情,但李孟還是和顏繼祖喝了一杯酒,李孟也看出來了,顏繼祖現在是用各種的方法和自己表示善意,這樣的一個文臣,若是能和自己站在一條陣線上,總歸是好事。

    顏繼祖看見李孟能他和飲酒,知道自己的示好已經是起到了作用,他也是知道行為分寸,當下不再打擾,告辭回到自己的住處。

    這位山東巡撫白日觀戰已經是心情激盪,晚上在這麼折騰了一番,著實是感覺到疲憊了,回到住處就是呼呼大睡。

    在另一處的太監陳敏還有那些錦衣衛也是被圈在帳篷裡,早有膠州營的文書拿著今日的戰況和斬首等數目,讓這位太監朝著朝廷報告功勞,這夥人真是亦喜亦憂,喜的是自請監軍,總歸是有些軍功的分潤,陞官發財應該是有的,可洛陽陷落,福王被殺,這失陷親藩的大罪,連楊嗣昌都要『自殺』,自己這邊催促出兵的會不會受到牽連,似乎也是難說。

    不管是文官還是太監,都是悶氣的很,眼下這局面,武將犯了天大的錯誤,只要是手下的兵力還在,朝廷最多是削職,然後還要這武將暫時代管,這和不處罰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可文官和太監,只要是犯了罪,立刻是下獄。

    這幾年殺文官、殺內官有如殺雞一般,皇帝絲毫不曾手軟,這次福王失陷,實話說和山東兵馬出兵快慢的關係不大,陳敏私下裡也是算過,就算是自己剛一催促的時間就出兵,沿著黃河前進,還沒有到洛陽,那邊就應該陷落了。

    但這話解釋給上面聽,皇帝和內閣大臣們根本不會理會,眼下這局面,陳敏這幫人就是李孟說什麼他們就幹什麼,指望著軍功能跟著分潤下,減輕自己的罪責。

    顏繼祖和陳敏忙碌完了就去安歇,這軍營之中也沒什麼娛樂,很快也就睡了過去,但身為一軍之帥的李孟,卻不能和他們一樣的清閒,他的夜晚才是剛剛開始。

    天徹底黑下來之後,一直是遠遠跟隨著郝搖旗部的探馬也是返回了軍營,膠州營的馬隊從河灘上一直追出去三十里,郝搖旗比膠州營的馬隊多跑了十五里,在那裡鋪開攤子,開始收攏潰兵。

    流民、流民,本就是一盤散沙樣的集團,對於他們來說,被官軍打散是兵家常事,到時候再尋找一個可以投靠的,加入進去就是。

    今天的戰鬥,雖然郝搖旗的大軍一點上風也沒有佔到,但不管是基幹的頭目,還是大股的士卒,都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而且如今的河南地,唯一值得投靠的就是闖王,流民們被馬隊攆的滿山遍野的亂跑。

    但膠州營的馬隊停止追擊之後,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朝著郝搖旗的收攏處聚集過去,郝搖旗部白日間看著已經是把他十成的實力打掉了**成,可讓他這麼一收攏步隊潰兵,馬上又是恢復了**成。

    所謂的流民之軍真正讓人頭疼的地方就是這個,無法徹底的打死,只要是還有天災,只要是土地兼併,只要是官紳不必繳納稅賦徭役,流民之軍就始終有源源不斷的兵源,打散了就始終能恢復。

    不過之所以能收攏起來,那是因為山東兵馬沒有打開殺戒,騎兵追擊,面對那些背對著自己的敵人,只要是馬刀劈下,木槍刺出,就是一條人命,就是斬首的功勞,何況是騎兵一直控制著速度,如果全速的追擊,兜個圈子就能把差不多所有的步卒圈進去,到那時候可就是屠殺了。

    在距離河灘地四十五里的地方收攏敗兵,這個距離對於郝搖旗在暫時的確是安全的,不過在這個位置,距離開封城也才三十五里左右。圍攻開封城的李自成直接是感覺到了側翼的危險。

    郝搖旗的兵敗,自然有快馬把消息傳到了闖王的那裡,闖軍立刻是分散出來上萬人的步隊,在開封城西側佈防。

    這次不足十萬兵,分出兩萬去阻截官軍,對開封城的圍攻已經不能是十面埋伏,而只能是針對幾個重點區域攻打,開封城已經可以和城外互相傳遞消息。

    郝搖旗的兵敗消息同樣是傳進了開封城中,白日攻城,城上的反擊就更加激烈了,那場勝利對士氣的激勵可是不小。

    等到分出一萬兵去東側防禦,策應收攏敗兵的郝搖旗,對開封城的攻打,只能是在西門一帶進行,而且這攻擊牽制城內守軍的成分更大一些,目前闖營可是有被裡應外合夾擊的危險。

    方才喝的那杯酒,讓李孟有些微醺,那名探馬的頭目稟報完之後,他只是讓探馬繼續盯著郝搖旗的動向。

    李孟並不擔心郝搖旗在這幾日內還會有什麼動作,今日的戰鬥,山東兵馬一直是很克制的狀態,相信對方也能明白。

    看著站在帳內的幾名親兵,雖然目光看向別處,可都是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李孟忍不住笑了起來,開口說道:

    「你們這些小子,自己倒是有主意,莫非聽到探馬稟報郝搖旗的動向,就以為本座要調兵遣將嗎?」

    那幾名親兵被李孟說中心事,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李孟揮揮手,開口道:

    「讓王海那邊加強營內的防衛警戒,我這邊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們下去休息就是。」

    知道了郝搖旗那邊在收攏敗兵,這邊不做出任何應對嗎,幾名親兵都是頗為的詫異,可還是恭恭敬敬地行軍禮,然後走出軍帳。

    李孟看著几案上跳動的燭火,慢慢的瞇上了眼睛,心中暗道:李某的姿態已經是做出來,能不能看明白可就是你們的事情了。

    在開封城下的闖軍大營,闖王李自成的營帳之中燈火通明,闖王和手下的大將謀士都是齊聚一堂,郝搖旗的失敗讓闖軍的每個人都有些驚慌。

    一名小校站在當中回答著帳中主人的詢問,李自成想要拿起身邊的水碗喝水,卻牽動了手臂的傷口,眉頭禁不住一皺,邊上站著的李過連忙把水碗遞了過去,李自成還沒喝就聽到自己的左手邊一人在那裡大聲的咆哮:

    「老郝也太無用了,莫非是這吃了這半個月的飽飯,肚子撐到,這腦子也撐糊塗了嗎?咱們兩萬精銳,打不過從山東遠來的兩萬兵,這仗怎麼打的!!」

    坐在咆哮這人下首的那名漢子,緩聲的說道:

    「劉大哥,郝大哥不是不會打仗的人,咱先聽聽怎麼回事如何,郝大哥這不是把他的本家弟弟都是派來了嗎,想必就是讓闖王和咱們聽聽這究竟。」

    被叫做「劉大哥」的這人氣哼哼的看了勸說的那人一眼,開口說道:

    「快說,快說,這仗打得真是憋氣。」

    闖王喝了口水,抖抖手腕,卻呵呵的笑出來,對站在中間,滿身不自在的那名小校說道:

    「劉宗敏他就是這個脾氣,容易著急,小郝你連夜過來,也是辛苦吧,在咱這裡不用客氣,自己搬個椅子坐下,先休息休息喝口水,然後給咱們大伙好好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

    坐在闖王右手邊有一名文士,四十左右的年紀,一直是很恭謹的狀態坐在一邊,沉默不言,但這文士卻一直是在打量帳中諸人的反應和狀態,坐在中間的闖王,確實是那種將要成就大事的豪傑模樣。

    左首第一位的劉宗敏,是闖營的武將之首,脾氣火爆急躁,不過誰知道他這狀態到底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應該是真的,之所以為武將之首,想必是李自成信用他的忠心和勇猛。

    站在李自成邊上的李過,年紀和李自成差不多大,是李自成哥哥的兒子,眉眼之間和李自成頗為的相似,很少看到李過說話和發表意見,但做事練兵,這李過卻是最有規矩的一個。

    方才緩和氣氛的高一功在闖營諸將之中人緣卻是最好的一個,高一功掌握著整個闖軍的後勤補給還有調度分配,可他卻從來不因為這個要挾或者是盛氣凌人,只要是對方真正需要的,他總是會盡力的去籌辦,每個領軍的大將都是承情。

    至於田見秀,坐下左邊最下首的那位,帶兵拚命倒是可以,但一在這軍帳議事,就看著他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在那裡不斷的低頭,這闖軍雖然是草莽起家,可這些軍將卻各有各的不同之處。

    且不提這文士在那裡觀察和思索,已經是坐下的那名小校在那裡敘述白天的戰鬥,方才劉宗敏的那些叱責,讓這小校頗為的羞惱,所以說起來山東兵馬的戰鬥力,他也不敢有一絲的隱瞞,誇大倒也是不敢,營內的諸人都是打老了仗的軍將,哪能蒙騙的過去。

    可這小校越說,在兩邊坐著的這些人就越是神情古怪,先坐不住的自然是劉宗敏,他猛地站起來,指著那小校怒喝道:

    「直娘賊,輸了就輸了,說這些天花亂墜的東西作甚,跟老郝打的到底是官狗子還是天兵天將,就厲害成那個樣子。」

    這郝搖旗的本家弟弟立刻是啞口無言,心想自己明明是實話實說,怎麼別人有這樣的印象。

    帥帳的內所有人都是面露疑惑的神色,怎麼說的這山東兵馬好像是神人一樣,居然完全是壓著郝搖旗的大軍打,這還不算,居然有如此犀利的火器,這怎麼會是大明的軍馬,確實是匪夷所思。

    一看眾人的神色,郝搖旗的這個本家族弟也是急了,從椅子上起來直接跪在地上,賭咒發誓的說道:

    「小的在闖王和各位將軍面前,怎麼敢說一句假話,就是我們郝將軍來,也是小的這般說,若是各位不信,小的願意砍了自己的腦袋,絕沒有一句的假話!!」

    這般賭咒的發誓,坐在左邊的高一功又是把劉宗敏勸了幾句,卻也是沉思著說道:

    「闖王,各位,山東兵馬不光是從前劉澤清那般的草包,我聽去過山東的弟兄說過,那邊有個叫李孟的軍將,治軍練兵和旁處有些不同。」

    李自成手下的那些將領,從前也都是來過河南的,當日間山東的曹州總兵劉澤清領著大軍過來平賊,結果把營地紮在河邊,被打的死傷慘重,狼狽不堪,在闖營諸將之中完全就是個笑話。

    而高一功當日間去山東和李孟借錢,還有那青鹽生意,在座的這些人卻只有李自成和李過知道,這畢竟是不合規矩,而且還是屬於極為隱秘的事情,所以托辭的解釋了幾句。

    當年高一功借錢的時候,可是看到過李孟以及手下的兵士,那時候雖然是管中窺豹,看不得全景,卻也是覺得他那邊的兵馬和大明的兵馬不是一回事,要精強許多,而且李孟的行事作風,更是古怪。

    聽到高一功的說話,營內的諸人都是有些沉默,那小校更是充滿感激的看了高一功一眼。

    李自成沉聲說道:

    「今天下午各處傳來的消息,洛陽那邊已經被左良玉奪了過來,邵書辦也被那混帳殺了,北面保定總督楊文岳率領的兵馬還有四天就要到達開封城,東邊又有這樣的怪事,咱們不能再在這開封城下耽擱了,今晚回營之後,抓緊回去準備,左良玉不是去了開封嗎,那南陽肯定是空虛,咱們去那!」

    闖王既然是發令,軍帳中的幾名帶兵的大將都是起身抱拳領命,不過李自成道:

    「城內的陳永福手下多是馬隊,這山東兵馬也是這般難纏,大軍撤離的時候,怕是會在後面追來,那可是天大的麻煩,我準備帶著老八隊的弟兄斷後……」

    要是河南總兵陳永福一隻孤軍,闖營大軍即便是後撤,他肯定也是不敢追上來的,回頭一口沒準就把他吞掉了,而有了這莫名其妙的山東兵馬,兩軍合一,陳永福肯定是膽氣大壯。

    山東兵馬要真是那小校說的那般厲害,銜尾追來,還真是要有大麻煩,用兵有個常例,就是所謂的精兵斷後,闖王準備自己帶著精兵斷後也是理所應當,他看看在座的諸人,就準備點將,讓一人帶領兵馬同他一起斷後。

    在闖營之中,出兵作戰,可沒有一個人怯場,從劉宗敏到田見秀,各個露出了期盼的表情,闖王目光巡視了一圈,剛要說話,卻被邊上那名坐著的文士打斷,那文士溫和的說道:

    「大王、各位將軍,學生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自成呵呵的笑了起來,爽朗的開口說道:

    「牛先生是我闖軍之中的軍師,本就是諸葛亮一般的人物,有什麼計策直接說就是了,何必那麼客氣。」

    這文士就是加入闖軍的河南舉人牛金星,對於李自成來說,一位有功名的文士來投奔自己,這意義實在是非同小可,就算這牛舉人沒有真才實學,李自成也要做出個千金馬骨的姿態來對待。

    闖王李自成已經是對天下有了野心和願望,要想得天下,光是靠這些流民組成的軍隊不行,必須要有文人來加入才行。

    但這天下間,讀書人往往都是地主士紳的家庭出身,而闖軍的死敵和戰鬥的對象正是這些地主士紳們,雙方彼此仇視,怎麼會有讀書人和士子加入,這堂堂的舉人牛金星的投奔,真是意外之喜。

    牛金星起到的模範作用非常明顯,最起碼一些秀才之類的角色,也開始主動的接近闖營,漸漸也有主動投靠的了。

    而且這牛金星對闖營的幫助可不光是千金馬骨的作用,加入之後,就提出來「迎來闖王不納糧的」口號,並且是勸李自成莫要依仗大隊的流民浪戰,而要從流民中選練兵馬,這樣才能成就大事。

    那「不納糧」的口號,迅速的傳遍幾省,從前攻打地方縣城,鄉間砦堡,儘管闖營的軍紀嚴謹,可地方上的貧民百姓還是主動的幫著豪強和官員守城,就是怕流民進城大掠,可這口號傳開,很多地方都是主動的開城請大軍進入,眼下在河南,甚至在山西和北直隸都有人過來投奔。

    所以不管從那個方面來說,李自成對牛金星都是極為的看重,所以牛金星一進闖軍,立刻是被封為軍師,這位置等於是李自成的首席謀主,在闖營中已經是前幾號的人物,現在聽到牛金星的話,李自成立刻是請對方講述。

    「聽郝將軍營中的這位軍校描述,這山東的兵馬應該完全有殲滅郝將軍這支大軍的能力吧?學生這話說的有些不中聽,各位將軍勿怪。」

    這話的確是不中聽,一說出來,劉宗敏的眼睛立刻是瞪了起來,其餘幾人面色也不好看,但大家都沒有發作,因為從那郝搖旗的本家弟弟講述,可不就是這麼回事,那名小校咬咬牙,點點頭說道:

    「那些官狗子只是提著馬沖,也不快跑,也不殺敵,好像是趕羊一般……」

    「趕你娘的羊……」

    「宗敏,讓牛先生問,你不要亂開口!!」

    牛金星聽到這裡也就是足夠了,笑著開口說道:

    「說句漲別人士氣的話,這山東的兵馬兩三個時辰就擊破了郝將軍的大隊,若是真心想要救援開封城,他全營就應該是向前推進,怕是此時大營已經是紮在蘭陽城的西邊了,可咱們打聽來的消息,卻是他依舊在河灘地,全軍不動。」

    在座的諸人都是打老了仗的軍將,自然是明白牛金星所說的意思,其實也就大家沒有想透,牛金星把這層窗戶紙說破,眾人都是回過味來,劉宗敏、高一功、李過幾個人彼此對視,都是有些糊塗,就連一向是打盹的田見秀都睜大了眼睛坐直。

    他們糊塗的不是牛金星所說,而是這山東的統兵將為什麼要這麼做,闖王李自成用手捂著另一隻手臂上的傷口,琢磨著牛金星的話,沉聲的說道:

    「軍師說的有道理,可這山東總兵為什麼要這麼做,李孟,這名字這些年根本沒怎麼聽過……」

    實際上,李孟這個名字,李自成還真是有些印象,不過高一功所說的那個來河南販鹽,在山東借錢的軍將,居然是山東總兵,居然能練出這般的軍隊來,闖王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心想這種人也能帶得好兵不成。

    站在他身後的李過悶聲的說道:

    「這李孟是三年前,那次韃子入北直隸和山東的時候,在濟南府和韃子打了個勝仗,斬首近千,這才從參將提拔成到總兵的位置上,外面一直沒聽說山東兵馬出來打過什麼仗,也就是前段時間「宋江」那夥人被他們打散了。「

    眾人都知道,這李過在闖軍中,除了是領兵大將之外,也擔負著打聽消息、刺探機密的任務,和所謂的綠林道江湖道關係很深,這應該就是他打聽來的消息了。

    高一功在下首遲疑的說道:

    「宋大剛那些人都是草包,可這韃子強的緊,山東兵馬還真是……」

    「韃子又能強到哪裡去,咱們陝西的官兵和蒙古韃子打了這麼多年,那吃過什麼虧,是官兵太草包了,等著吧,到時候咱們闖營也有對上韃子的一天,那時候就知道到底是誰強誰弱!」

    闖營若是對上韃子,那可就是得天下了,李自成這番話大壯士氣,在軍帳中的每個人都是連連的點頭,闖營一直在內陸活動,根本沒有和東虜女真作戰的時候,而在陝甘一帶的土默特和韃靼蒙古人,戰鬥力比大明的官軍強的有限,有這個觀感的闖營諸人自然是會類比推測。

    李自成打斷高一功的話,調笑了幾句,然後對牛金星笑道:

    「軍師繼續說,在我這帳中,都是兄弟,大家不要太拘謹了。」

    牛金星欠欠身,那些老粗可以隨便,他還是要保持住風度姿態,要不然怎麼能顯出這文士謀主的做派,牛金星微笑著繼續說道:

    「闖王還記得八大王派人關說左良玉的事情嗎?」

    大家都還記得,去年張獻忠已經是快要陷入絕境,被平賊將軍左良玉追得天上地下,山窮水盡,不過張獻忠派人去勸說左良玉,說是「因剿賊,將軍方有今日貴重,若無賊,將軍如何自處,不聞鳥盡弓藏……」之類的話語,聽到這話的左良玉馬上就懈怠下來。

    這些事,朝廷未必知道,不過流民軍中自有流傳消息渠道,民間早就是把這典故傳的沸沸揚揚,無人不知。

    牛金星這麼一提,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好像是一切解釋不通的東西都是豁然開朗,原來是「擁賊自重」啊!這些朝廷的狗官,心中都是這麼多花花腸子,早晚一個個的收拾你們。

    看到眾人恍然大悟的表情,牛金星心中略有些自得,不過臉上沒有表現出來,還是客客氣氣的說道:

    「學生覺得那山東李孟有此大勝,卻大軍不動,顯然是心中有了這個念頭,可咱們闖營也不得不防,因為這都是咱們猜測,對方大軍不前進一步,沒準也是在辨明風向。對這樣的軍將,咱們還應該是賄以重金,關說利害,徹底的定了他的心思,只是事不宜遲,要抓緊辦這件事,各路官軍已經快要聚齊,要等到這山東兵馬不得不追的時候,那就一切都來不及了。」

    李自成在上首連連點頭,心想這讀書人想東西就是有些門道,李自成和張獻忠不同,李自成比張獻忠更多的是大聰明,而張獻忠的小計謀頗多,這也決定了兩人將來的境遇成就大有不同,李自成沉吟著說道:

    「軍師說的有禮,金銀珠寶,咱們營中還真是不少,送過去就是,只是關說利害,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做的了。」

    琢磨了下,掃視帳中的諸將,開口詢問道:

    「你們幾個手下有什麼合適的人手,能去對方的營盤裡面當這個說客……」

    劉宗敏和幾名大將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為難的神色,這樣的人還真是不好找,大家都是窮棒子,泥腿子出身,官話都說得不利索呢,還去勸說別人,要說這郝搖旗腦子道道多,倒真是個合適的人選,可剛剛大敗,正在收攏兵馬,他還是算了吧。

    高一功神色動了動,剛要開口,就聽到牛金星又是開口說道:

    「闖王、諸位將軍,若是放心,牛某倒是有個人選,適合做這個說客!!」

    闖王李自成臉上故意裝作有些著惱的神色,開口訓斥道:

    「軍師是自己人,怎麼老說這外人的話,儘管講就是,咱們大伙聽著呢!」

    牛金星捋了下頜的鬍鬚,淡淡的說道:

    「犬子牛佺,就這合適的人選。」

    這個人選還真是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牛佺今年剛剛二十,倒也是能言善道,在軍中擔任書辦的職位,據說人也是很勤勉,不過,要去明軍大營,那可是個險地啊,牛金星又是官府著重緝拿的要犯。

    李自成搖搖頭,沉聲的說道:

    「先生就這麼一個兒子,還是不要去犯險了……」

    牛金星這時候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說道:

    「舉賢不避親,犬子雖然年級尚輕,不過倒也有幾分膽色,何況文弱書生,對面也不會太過戒備,他口齒還算是便給,正是適合此任,再者,我牛家屢受闖營大恩,做這些事情也是應該,還望闖王應允。「

    方才眾人為人選為難,聽到牛金星提出讓自己的兒子前往,剛開始覺得有些不合適,可越想還真就是他比較適合,只是去那官兵的大營,眼下官賊不兩立,什麼兩軍陣前不斬來使的規矩,這邊是用不上的,真要是有個危險,那可是大麻煩了。

    但牛金星把話說的如此慷慨激昂,倒也沒有什麼阻攔的道理,李自成也是個有決斷的角色,略微一沉吟,揚聲說道:

    「既然軍師如此說,那就這麼定了,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一功那邊說,他那裡給你準備。軍師對我闖營如此的忠心耿耿,咱也不會負軍師的一片忠心。」

    牛金星看著軍帳內各個大將的表情,知道自己的提議是取得了應有的效果,他作為舉人入闖營,雖然被李自成拔到了軍師的高位,可營內很多軍將都是不服,心想我們拿著刀槍拚命才有今天,你個讀書人嘴皮子上的本事,怎麼爬的這麼高。

    其中背後怨言最多的就是劉宗敏和郝搖旗,牛金星知道,自己既然投了李闖,將來恐怕是沒有什麼退路了,要想要在這個體系內站住,並且保持住現在的地位,那就要讓別人承認,做些大有功績的事情。

    其實按照他的估計,讓牛佺去做說客,危險其實不大,畢竟對方已然是那般的表現,但這不惜獨子性命,也要忠心為闖營辦事的態度,卻會大得這些軍將的好感,劉宗敏什麼人,可是殺妻表決心的。

    果然,劉宗敏看著牛金星連連的點頭,還粗著嗓子吆喝道:

    「軍師果然是俺們一路人……」

    這話不太合適,被高一功偷戳了下才閉嘴,不過還是豎起大拇指,牛金星臉上還是掛著溫和的笑容,微微的欠身,開口道:

    「既然如此,派人去把犬子叫來,闖王和各位將軍叮囑幾句。」

    「不必了,就叫一功和軍師一起去操辦這件事即可,要快,盡量要穩妥,莫要壞了牛佺的性命。」

    這邊牛金星說的雖然是鎮靜,不過牛佺離開闖營的時候,卻是眼圈通紅,明顯是很頹唐的模樣,在闖軍的營地出來的時候,一共是十幾匹馬,兩輛大車,人不過是三十多人,可車上箱籠卻很是不少。

    馬上的闖軍騎兵盯著坐在馬車上的牛佺,禁不住直皺眉頭,心想這不過是做個使者,怎麼一副送死的模樣,果然這些讀書人幹不了什麼大事。

    臨走時候,牛金星特地把牛佺叫到自己的住處,父子相見,牛金星說完之後,牛佺已經是嚇得臉色蒼白,牛金星已經是把話說在闖王和各大將的前面,現在就算是後悔也已經是來不及。

    牛金星後悔的話卻不能說出口,卻只能是開口對自己的兒子勉勵說道「你已經成年,又在營中擔任實職,也該有做大事的擔當和氣魄」。

    不過牛佺也是知道,自己家的身家性命和著闖營聯繫在一起,有些事情儘管是心驚膽戰,可總是要去做。

    本來闖營的這一行人還要擔心這路上遇到什麼官兵,哪怕是遇到平民或者是流民都很麻煩,誰想到儘管是商議完了第二天就出發,但路上卻沒什麼人,最擔心的蘭陽縣城更是城門緊閉。

    再走不遠,前面就是山東兵馬的大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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