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無處下口 古今相通 文 / 特別白
第二百九十一章無處下口古今相通
幾千人在馬上圍著一千多人,中間又有很大的圈子,馬賊們在馬上盯著中間的膠州營淮北軍的步卒,方才後山的突襲已經是被打了下去,沒有什麼訓練的馬賊們下馬肉搏更不是膠州營兵丁的對手。
何況高科把自己的親兵也派了上去,戰鬥很快就已經是結束,一幫步戰的馬賊灰頭土臉的又從山後跑了出來。
大隊的馬匪看著眼前這樣的局面,立刻也是打消了繼續上前的念頭,誰也沒有想到這隊官兵居然是強到了這樣的程度,別說那厲害的火器,看方纔的那些戰鬥,就算是對方沒有那火器,馬隊也根本衝不進對方的長矛陣勢。
吃不掉不甘心,有人許下了很高的賞格,可眼前這也根本吃不掉,只能是這麼遠遠的圍著。
四周的這些馬賊都是騎在馬上,平地高出一個高度,在邊上圍觀,看起來還是頗有氣勢,呆在膠州營火銃的有效射程之外。
千總高科朝著山坡上又是走了幾步,著著周圍黑壓壓的馬賊們,心裡面卻有些擔憂,儘管方纔的幾輪打擊,差不多有兩百名馬賊或死或重傷,可接下來的局面還不是太讓人寬心,追不上打不到,偏偏馬賊們還不退卻,這次的出征,因為有鹽商們承諾負責糧食補給,加上救人心切,只帶了兩頓的乾糧就從上一個莊子出發,可沒想到,這次的內線作戰卻遇到了大股的馬賊埋伏。
天知道這些馬賊帶了多少的糧食和給養,要是長期圍困的話,那還真就是大麻煩了!
不過黑壓壓的馬賊突然間就是煙消雲散,聽到喊殺聲的淮北軍士卒都是嚇了一跳,還以為馬賊們在要組織下一輪的攻勢。
士兵們在剛才的戰鬥中都還沒有恢復過來,有些疲憊,每一列的士官們都是大聲的喝罵約束,讓士兵們打起精神,而火銃兵的士官們則是讓士兵點檢自己的彈藥數目,如果對方這麼一輪論的衝擊的話,那就要做出打持久戰的準備了。
但馬賊們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潰散,朝著官道和田地的沒人的方向狂奔而去,淮北軍老營的大旗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看見這個,高科是真正的放鬆下來,下面的士兵們都是大聲的歡呼,這下子,徹底是不用擔心什麼了。
淮北軍守備張江只是帶了六百名騎兵,從這些馬賊的背後直接的衝了進去,被淮北軍這些精銳的騎兵一衝,馬賊們立刻是潰散了,拿步卒沒有辦法,對方又有騎兵出現,本就是士氣低落的馬匪們當即是沒有繼續下去的意志了。
對這些馬賊來說,今天遇見的官兵可以說是見鬼了,步卒完全不是常規路數,這騎兵看著也不對勁,先不說人人帶甲,而且騎兵和騎兵之間的配合和衝鋒時候的節奏,都是極為的出色。
馬賊們可能是看不懂步卒,但他們就是馬上的武人,騎兵的高下還是能看明白的,對方這樣的騎兵,一個打自己三個都不成問題,看到這樣,那還有什麼戰意來支撐,馬上是作鳥獸散了,銀子不錯,可性命更要緊。
儘管矮山包這邊的士兵們在大聲的歡呼,但隊形卻依舊是沒有亂,這也是操典的嚴格要求。
淮北守備張江騎馬來到跟前,高科連忙的上前行軍禮問候,他率領的這一營戰死三名,說起來有些可笑,一名士兵是高科為了穩定軍心劈死的,另外兩名則是臨陣慌張,裝藥過多火銃炸膛。
但膠州營平素作戰,傷亡都是很少,面對這些烏合之眾的馬賊,死傷三名,千總高科覺得慚愧異常。特別是他看到守備張江的臉色也是不好,心中更是忐忑。
還沒有等他躬身的請罪,就聽到守備張江冷聲說道:
「不要耽擱,快些整隊,咱們回高橋鎮!!」
大勝之後,士兵們的心氣倒是很高,方才戰鬥中的疲勞也被掩蓋了不少,而且有自己的騎兵救援,合兵一處之後,那種戰戰兢兢卻也是消失不見,心態輕鬆許多,迅速的整隊朝著來路返回。
路上高科才知道,在他們出發的幾個時辰後,附近靈山商行的掌櫃連夜求見,張江可不敢怠慢,急忙接見,那掌櫃說是方才得到消息,某鹽商勾結大股馬賊,在那邊設局伏擊高科那一營。
膠州營派淮北軍入南直隸的理由,就是協助抗擊海賊,眼下淮北軍一進駐,海盜不出現,那淮北軍的存在也就不重要了,而且海盜們來襲確實是讓鹽商們措手不及,接下來要他們自己防備,靠著富可敵國的財力一定能出來支不錯的私兵。淮北軍戍守鹽場,等於是掐住鹽商們的喉嚨。
每年一百二十萬兩的保護費,更是如同肉中毒刺一般,鹽商們即便是公攤,也都是肉疼的要命。
如果膠州營淮北軍在路上遭遇了敗仗,一支部隊全軍覆滅,那就是說明淮北軍並沒有駐守在此處,護衛平安的能力了,到時候換人來進駐或者是用其他的方法,總歸是要把山東這些軍隊趕出去。
將近三千名馬賊,圍攻一千名步卒,不管怎麼想,都是輕易的吞下來,這樣的戰鬥,如果不是全殲,恐怕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來。
可就是沒有拿下,反倒是啃這個硬骨頭把牙崩掉了,張江的心中卻有些後怕,也多虧高科頂住了,如果是潰散,不到四千的陸戰兵力一下子去了兩成多,接下來可就要有大麻煩了。
但高科挺住,而且還有勝利,馬賊全部潰散,並且有俘虜抓住,那自己這邊也就主動了,來前,李孟吩咐是盡可能的擴大膠州營在淮北的影響,有這個理由和借口,完全可以藉機發難了。
回程的路上,又是經過那個曾經住宿和紮營的莊子,莊子的幾名管事明顯是沒有想到淮北軍能回來,要跑已經是來不及了。
直接就是被張江的騎兵抓了回來,審問也沒有花費太大的功夫,說本來在高科帶隊的這一營兵,在這裡宿營的時候,就要半夜偷襲,只是高科嚴格的按照操練來做事,佈置警戒的崗哨和士兵,才沒有被人鑽了空子。
在這個莊子裡面審問馬賊也是有很大的收穫,這些馬賊是淮北幾個小股,還有河南的大隊馬賊湊在一起的。說來可笑的是,還有幾百名山東的馬賊,因為膠州營在山東嚴密統治,只能是來淮北一帶找飯吃。
所有人的供詞,都是指向某一位鹽商,這點倒是讓張江和高科頗為的意外,還以為是鹽商們一同的行動,沒想到只有一個。
不過這也讓人深自警惕了,隨便一個鹽商居然就能動員起來這麼大的力量,要是這些鹽商合起來,會有多麼恐怖的力量呢,萬幸這些人都是被榮華富貴給養的只想享受,不敢做什麼凶險刀兵的事情。
去程趕路花費兩天,回程倒是少用了兩三個時辰,原因是把紮營那個莊子的畜力全部的徵用,眼下也用不著客氣了。
兩淮之地,快馬加急,很多消息用不了一天就能傳到揚州府,揚州府沿河一帶常有鹽商們的莊園和別業,這些日子,頭面的商戶們經常是聚集起來,可卻不是從前那種飲宴聽戲,豪奢無比的狂歡,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每日裡面商議。
不過這天,這些鹽商們卻沒有去往日間去的那家,反倒是到了另一家聚會,這讓那些喜歡揣摩鹽商們行動的閒人們很是糊塗!
「陳翁,你太冒失了,那山東李孟,唯恐沒有緣由在淮北鬧大,你卻給他送上理由去,這不是助長其氣焰嗎?」
鹽商們平素養尊處優,願意坐不願意站著,可今日裡在這廳堂之中,卻只有兩個人坐在那裡,其餘人都是站著圍住坐主位的那名,七嘴八舌的斥責,平日那些富貴氣度全然不見,各個急火火的喊。
「百二十萬兩銀子,大家少修幾座廟也就掏出來了,要是那山東響馬藉著這機會多要,那就要割肉了,要割,你陳五自己出血!」
那名坐在主位的鹽商一直是低著頭不出聲,聽到這裡才開口反駁說道:
「各位,兄弟我這麼做,不就是為了咱們大家嗎,而且海州那片鹽田兄弟損失最大,這口氣不出不行啊,有那麼多山東兵馬在那裡掐著,多一天,兄弟我就是多一天的耗費,已經是出血了!」
「咱們同氣連枝,陳五你的損失,大家不也要公攤些嗎,這件事你惹怒了那響馬頭子,連累大家你說怎麼辦!?」
那位陳翁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那些圍繞他鹽商們怒喝道:
「你們這些混帳,老子去找馬賊的時候,怎麼沒有人在這裡唱高調,現在事情敗了,一個個的把漂亮話說的震天響……」
「陳五,你既然這麼說話,那實在是要帶著大家一起朝著死路走了,諸位都是家大業大,可不能為你耽誤了!」
那個坐在後面的人慢悠悠的開口了,他這一開口,整個屋子頓時是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是回頭看著他,那名陳五面對眾人指責的時候,還是膽氣十足,大聲的爭辯,可這個人一開口,立刻是噤若寒蟬,愣了半響才站起來叫焦急的懇求道:
「方員外,方員外,我小五也是為了大家好才做這件事,您老可不能不管我啊!」
那方員外緩緩的站了起來,還在圍著爭吵的那幾名鹽商裡面,立刻有幾個人搶著過去攙扶,慇勤之際,方員外站起來,冷聲的說道:
「咱們兩淮的同業,都是遵守朝廷王法,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你今天這麼幹,明天這些馬賊會不會燒了我們的莊子和鹽場,膽大包天,老朽也管不了你,諸位,散了吧!」
說完這話之後,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是消失不見,眾人頭都不回的朝著外面走去,那陳五站起來想要說什麼,又是頹然的坐了回去。
一干鹽商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僕人車馬,出得廳堂都有人過來迎接,只有攙扶著方員外的兩名鹽商還是不離手,可他們做這種下人的買賣,不但不覺得為恥,反倒是覺得臉上榮光,自豪非常。
那方員外的僕人家丁跟在後面,那方員外的年紀差不多六十多歲了,在這個時代,這個年紀已經是所謂的高齡,鬚髮皆白。等到攙扶他上了馬車,那方員外掀開車廂的簾子角,一名家人過來聽了幾句,急匆匆的跑開了。
鹽商們的車馬剛剛散去,揚州府的大批衙役如狼似虎的衝進了這陳五的府邸之中,哭喊聲突然間爆發開來。
在周圍看熱鬧的閒人們都是目瞪口呆,這揚州府有多久沒有抓鹽商了,怎麼今日大開殺戒。
這戶陳姓鹽商被抄家,幾乎是大堂上直接定下了罪名,揚州府的文書一下,立刻有快馬拿著這文書出城,極速的趕往淮北海州,這時候,淮北軍還沒有回到駐地。
總結這一戰的經驗教訓,讓傷員獲得救治,休息馬匹,補充裝備和彈藥,這都是第一時間要做的事情,淮北軍陸上的步卒和信陽水營都是加強了戒備,高橋鎮、惠澤,海州一帶,凡是膠州營淮北軍駐紮的地方,都是戒嚴。
同時,第一時間派出了快馬給膠州老營那邊送信,張江和幾名千總,還有靈山商行的掌櫃商議之後,馬上是讓師爺撰寫呈文,準備找淮安府和揚州府的麻煩,把一切的戰備做完實際上也就過了兩天的時間。
可找麻煩問責的公文還沒有發出來,就有揚州府的使者過來了,把對陳姓鹽商的處置公文和三萬兩勞軍的銀子。
淮北軍一路上抓來的俘虜和拷問管事,都是說是那位陳姓的鹽商背後指使,可看著揚州府的處置文書還有勞軍的銀子,倒也是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不由得暗自的驚歎這些鹽商的反應迅速。
讓一直想要尋釁找麻煩的淮北軍有些老虎無法下口,這種感覺可真是鬱悶,但有件事卻也奇怪,對方怎麼能找到這麼多的馬賊,幾千人啊,說動員就動員起來。
不過,眼下就算是在河南動員更多的馬賊也能夠找出來,眼下河南一帶的大災又是加劇,民不聊生,唯一的活路只能是起來造反和官府對抗,可以說是遍地的盜賊,處處的烽火,徐州、鳳陽一帶的官兵焦頭爛額,就是害怕大股賊兵過境。
膠州營在山東的中心膠州,最近比起從前來要冷清了不少,原因是周揚調任濟南府同知,當然,這個調任並不是什麼巡撫大人的意思,而是李孟的安排,濟南府作為山東的中心,對於周邊的管理也是非常的方便,屯田田莊還要擴張,在膠州就有些偏僻了,總是不方便。
今年一月到三月,一共下了兩場雪,一場雨,有經驗的老農都能判斷出來,搞不好今年又是大旱災,同樣的判斷從各處屯田田莊報上來,讓膠州營系統對崇禎十三年又樂觀,有不樂觀。
大旱之年,等於是山東境內的土地兼併更加的加劇,集中在膠州營手中的土地會越來越多,流民也是越多,人和田地越多,代表著膠州營的資源就越多,可同樣也會帶來大量的消耗。
好在是山東私鹽買賣的增長和兩淮鹽商們繳納的份子,讓李孟可以稍微輕鬆些,但李孟還是需要找到新的財源。
對於李孟的內宅來說,最近女眷們還是頗為的高興,因為李孟在家的時候多了很多,始終是在陪著她們。
顏若然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李孟看著懷孕的妻子,心情總是很愉快,就要有下一代了,在現代光棍那麼久,來到這個時代,終於是有了家庭和後代,這總歸是讓人高興的好事。
憊懶的鄧格拉斯鄧洋人在二月初二那天成親,和那名寡婦也算是終成正果,成親之後的鄧洋人破天荒的主動去找李孟,想要出去服役到第一線去。
倒不是成親之後,就不願意再和老婆在一起,而是有了養家餬口的動力和壓力,教習這個位置拿錢也不少,但鄧格拉斯要想和老婆維持一個體面富裕的生活卻有些困難,他可不能像神甫費德勒那樣維持著清貧自樂的生活。
在膠州營中,第一線的服役能拿到的錢,總歸是比在後方當太平官那的錢多,畢竟是在拚命,拿錢自然也多些。
鄧格拉斯相對於膠州營的其他軍兵來說,還是有他的優勢,李孟也接觸過不少的江湖人,所謂的武術高手,這些人的功夫在單對單的時候很有效用,可在大軍交戰之中,卻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而鄧洋人的東西,則是經過量化和實戰驗證的戰爭技術,不管怎麼說,更像是野獸的西方人根本從原始人到現在,一直是在互相殘殺,而不像是東方人那樣享受和平,在這種野蠻和血腥的廝殺中,他們的戰爭技術確實是開始漫漫的領先西方,鄧格拉斯儘管是個破落的僱傭兵,可他的技能,的確是領先的。
李孟目前也是閱讀那些古代的兵書和戰策,其中戚繼光的《紀效新書》他讀了很多遍,這本兵書的語言也是通俗易懂的白話,其中有幾段話說的和他的練兵思想相通。
「開大陣,對大敵,比場中較藝擒捕小賊不同。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後,叢槍戳來,叢槍戳去,亂刀砍來,亂殺還他,只是一齊擁進,轉手皆難,焉能容得左右動跳;一人回頭,大眾同疑,一人轉移寸步,大眾亦要奪心,焉能容得或迸或退。」
膠州營的士兵們作戰特別講究陣列,顯然就是對應這句話,在戰場上,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有把集體的力量最大效率的發揮出來,才能最大程度的讓戰鬥力體現。
「凡比較武藝,務要俱照示學習實敵本事,真可對搏打者,不許仍學習花槍等法,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
這其實就是說鄧格拉斯和那些江湖人士的區別了,古今中外,帶兵的套路和思路,其實是相通的。
眼下鄧格拉斯的斧槍都已經是傳授給士兵們,留這麼一個閒人在這裡也不是李孟所願,既然鄧洋人主動要求外派,那就自然如他所願,不過派出去的地方卻很有意思——信陽水營。
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卻還在膠州營序列中的,只有這支部隊了,派鄧格拉斯做個隊長,兼管訓練,也算是人盡其才。
送走了鄧格拉斯,費德勒神甫卻又主動求見,此人一貫是清貧自守,倒不知道來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