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紅利 萊黨 忽視 軍議 文 / 特別白
第二百六十六章紅利萊黨忽視軍議
大明的俸祿向來以微薄著稱,當然,身在高位的官員也有他們自己來錢的門路,皇帝也是知道這一點,對下面官員的手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罰俸多長時間象徵意義更大於實際意義。
不過所謂文人風骨,大家都是在乎臉面的,罰俸等於是當面抽臉,是極為不光彩的事情,如果一個在四品以下的文官被處以罰俸的刑罰,那麼今後若是有陞遷任免,上面都會把罰俸這件事拿出來談談,作為評定的依據。
山東巡撫顏繼祖那是吏部都給事中的出身,也是天下士林中數得著的大人物,這處罰當真是把他的聲望全部毀掉了。就算是心中不當回事,也要閉門幾日,表示自己的慚愧和傷心。
但在德州城卻完全的不一樣,三月初,朝廷的旨意下來,山東巡撫顏繼祖和監軍太監劉元斌恭恭敬敬,誠惶誠恐的送走了緹騎和欽差,等欽差一離開德州城,欣喜若狂的顏繼祖家人買來了鞭炮在城中大鳴大放,熱鬧無比,太監劉元斌則是在城內城外開了兩個粥棚,名義上是德州知州出面撫恤災民,可聽太監的親信人說,這是劉元斌前幾日在某處道觀求告,許下了若干的大願,此時要來還願,自己掏腰包辦的粥棚。
扣俸祿就扣俸祿,反正兩個人也不在乎這點錢,此時,已經有一批官員的懲處命令開始下達,薊遼的監軍太監,分守監軍,北直隸的各位巡撫,還有領軍的總兵參將,這些文武兩方的最頂尖官員紛紛被剝奪官位,處以死刑。
相比這些連腦袋都丟了的,兩人僅僅短少些微薄的錢財,還是原封不動的官職,這兩相比較,怎麼不會欣喜若狂。
這一切都是李孟帶給他們的,李孟斬首韃虜近千,這個功勞完全據為己有,不給巡撫和監軍幫襯,但李參將,目前應該說是李總兵如此的替同事考量,才有了如今這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而且關於膠州營的軍隊調動,從頭到尾,巡撫顏繼祖和監軍劉元斌沒有在這場勝利裡面發表過任何有益的意見,甚至還有些求救、調遣的公文都是會有敗戰的責任,但李孟從來沒有把這些公之於眾。
李孟手中有致他們於死地的證據,可卻讓他們獲得了褒獎,保住了官位和職司,這代表著什麼,今後巡撫和監軍在李孟的面前根本就無法抬頭了,至於說是布政使之類的高官,本就是比李孟低上一頭,談不上什麼管轄。
事實上,在朝廷發下旨意的第二天晚上,巡撫顏繼祖和監軍太監劉元斌就藉著商議要事的理由把總兵李孟請到了私宅之中,鄭重的表示了感謝。
新任的山東總兵李孟對巡撫和監軍太監雖然是笑臉相待,可實際上心中卻頗為的鄙視這兩人,心想若不是為了這個總兵的職銜,為了今後在山東行事方便才彼此的幫襯一下,你顏繼祖不是在奏折中提出來「攘外必先安內」嗎,而今差點要你命的可就是這個「外」了,也不知道你想想自己當初提的那個奏折會不會臉紅。
在李孟沒有穿越的時空,山東巡撫顏繼祖因為濟南失陷,親藩被清軍擄走,在兵部尚書內閣學士楊嗣昌的功過賞罰之中,被定下了死罪,由錦衣衛押赴京師斬首,雖然也曾抗辯自己據守德州是兵部尚書楊嗣昌的命令,但沒有絲毫的作用,只得是憤恨被殺。
對於這個時空來講,這件事壓根沒有發生過,李孟也沒有對這段歷史瞭解的這麼詳細,壓根不覺得自己對顏繼祖有什麼恩情,心中只剩下譏刺而已。
三月下旬的時候,薊遼一帶的軍情文告傳到山東,入塞的清軍驅趕著大批的人口牲畜朝著關外而去,沒有回來的跡象,北直隸和山東的文武官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心想天下總算是要太平一段時間了。
李孟並沒有返回膠州城,而是率領大軍遷往了附近的濟南城。被清軍擄掠了大批人口的濟南城眼下就是個空城,城內僅有幾千人留駐,多爾袞因為那名貝子的失敗,推斷出在南方有大批的明軍北上,所以顧不得在濟南城中進行臨走前的放火和屠殺,僅僅是驅趕著人急忙離開。
濟南城當日被打下來,完全是因為城內的守軍沒有多少力量,清軍既沒有圍困,也沒有用重武器攻城,整個城池還是頗為的完備,沒有遭遇破壞。
甚至城內的那些平民房屋,官員府邸,還有親藩的殿宇都是保存的頗為完好,除卻金銀財物被搶掠一空之外,有很多房間甚至可以直接住人進去。
在總兵的任命下來的那天,李孟就開始調派人員進城清查駐守,安排大批的民夫勞力把城內各處的屍體和廢墟進行搬遷和清理,同時開始丈量濟南城外的田地,城內外的各種產業。
清軍一走,頗有不少想要渾水摸魚的角色,想在這空城之中賺些便宜,也有些地痞無賴,潰散的官軍,想在城內僅剩的那些老弱身上撈取油水,作威作福,不過膠州營的兵馬來到之後,依舊是老辦法。
差不多一面城牆上的垛口都被掛滿了人頭,城外有幾堆大火一直沒有熄滅,所有犯案的人,連保全屍首都不可能。
濟南知府死難,新任的知府還沒有到任,過來維持局面的官員知情知趣的在巡撫大人的暗示下,在總兵大人的指示下,把濟南府到德州之間近百萬畝的無主土地辦理了轉讓的手續,新任山東總兵李孟絕不做那等佔便宜的沒品之事,堅決要付錢,並且大義凜然的說道,這銀子應該用來撫恤那些跟韃虜死戰犧牲的軍將們的家屬。
膠州營在濟南府新建的屯田田莊花費銀兩三千五百兩,折合每畝土地不到一文錢,而且這三千五百兩也用作撫恤膠州營戰死士兵的花費。
崇禎即位以來,年年都有大災,這崇禎十二年也不例外,三月上旬的時候,屯田田莊之外的農戶和田莊就開始因為大旱大幅度的絕收,連年的災難已經開始影響到了中等地主,這些地主的貯存在災年之中逐漸的消耗殆盡,然後破產,土地被更大的地主買走,變成流民,被李孟的屯田田莊收容。
也有些有遠見的,和私鹽生意有些聯繫的,這些人多年以來倒是養成了這樣的思維方式,凡是膠州營做的,一定沒有錯誤,跟著干或者聽從只會感,一定是有利可圖。
膠州營在各處屯田以來,這些地主們主動的要求和屯田田莊合作,自己只把握住土地的所有權,自己用於耕田的人力和畜力都是交付給屯田田莊調配,田地裡出產的分成,甚至可以少要幾成。
在這樣的災年,少要幾成卻仍然保有出產,這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事了,屯田田莊佔地極大,人員眾多,有巨大的勞力可供使用,水利灌溉的開發都比那些獨門獨戶的地主們要強出太多。
這些地主實實在在的在膠州營的屯田之政中得到了好處,但是,他們和膠州營系統的依附關係卻越發的嚴密起來,這些地主在膠州營的體系之中被稱為「屯田合作戶」,運作這些人的土地,膠州營賺取的很少,在某些地區甚至是完全不賺。
這件事情,膠州同知周揚卻有自己的看法,在和孫和斗商討過後,給了李孟他們的意見,李孟看過之後,也是欣然的接納。
整個大明文武士人,大小官員都是出身於地主這個階層,所謂的出身貧寒之人是極少數,只有有地的階層,才有相對不錯的生活環境,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之下,才有心思和主動性去學習各種知識。
換句話說,所謂統治階級的基礎和後備隊都是在這個階層之中產生,但現今的局面,武將都是世代軍戶或者勳貴子弟把持,而文官大部分要出自東林士人,做官出仕的路子已經是非常的狹窄。就好比周揚考中舉人之後並沒有想著進一步的科考,反倒是在膠州閒居,那就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有什麼上進的機會,而膠州營在初創到現在,一直面臨著人才短缺的局面,雙方正好是存在這互補的關係。
所謂的「屯田合作戶」這些地主們膠州營的依附關係越強,他們的子弟就越有為這個集團效力的可能。
實際上也確實是這麼做了,李孟還是一都司的時候,要求周圍的豪強大族子弟,按照一定的比例出人,自備衣甲錢糧來膠州營中服役,當時真是怨聲載道,地方上還有些小小的衝突。
而今各家各戶不是怕被抽到,而是唯恐抽不到,現下膠州營對這些豪強大族子弟的考核愈發的嚴格,但是李孟分守四府參將,到現在山東總兵這位置,手中大把都司和守備、千總、把總的官職可以給出去,再往上走就算是游擊和參將也不是不可能。
有許多的官職,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屯田田莊那規模巨大的護莊隊到底是做什麼的,膠州營在山東僅僅是布下了幾個點,大的州縣城市還有許多地方沒有人去鎮守,這也就是說,了,李孟手中還有大批的實缺武官官職。
只要是能進入這個體系,就有可能成為領兵一方的將官,李孟手中萬餘人,十個營,每營一名千總,在這個十千總上面還有幾名方面的軍將,這些二十幾名高級軍官出身都拿不上檯面。
最好的也不過是靈山和鰲山衛所千戶的子侄,地方上那些習武有意從軍的豪強軍戶子弟看到這一點之後,難保沒有這些人都能做到這般的地步,為何我不能的想法,何況又有那麼多的缺口,又有某豪強子弟當年從人質、輔兵、戰兵、軍將一路做上來的例子在這裡,各個心思都是火熱。
膠州同知周揚幕僚和鹽政司駐膠州巡檢衙門,這兩個地方則是那些沒有上進機會的文人士子們嚮往之地,在那裡有童生、秀才甚至還有舉人,協助膠州同知周揚處理各處的民政事務,協助巡檢衙門的寧師爺做經濟財政。
窮文富武,很多文人在這歷年的大災之中,連養家餬口的本錢都是煙消雲散,原本除卻餓死和逃荒沒有別的辦法,從前可以教授私塾,但眼下連中小地主都紛紛破產,哪有孩子供你教育。
膠州營卻提供了這幾個去處,膠州同知周揚的幕僚群,別看頭銜是小小的同知,可管理的事務範圍,甚至還要超過了兩個府管轄的範圍,那鹽政司駐紮膠州巡檢衙門管理的財賦經濟之事,範圍甚至還不止山東一省。
山東士人對這兩處素有戲稱,膠州同知周揚被稱作膠州道,巡檢衙門被稱為小戶部,可見其規模巨大,這麼大的規模,自然有許多的工作機會,文人士子有這個工作,也就有養家的收入了。
而且這三月下旬,全山東的士人更加的熱切,因為濟南府、長清縣,齊河縣,章丘縣、濟陽縣,平原縣,禹城縣、臨邑縣,陵縣,還有東昌府的清平縣和高唐州,都是被韃虜擊破,各級官吏大批的死難,需要許多士人的補充。
本有少數給膠州營效力的士子想要跳槽去那裡,看看能不能求得一官半職,但事情到了最後,沒有跳的都是慶幸自己決斷的正確,各個府城州縣八品、九品還有不入流的官員空缺,都由那些在膠州營效力的,被證明有忠心,有一定能力的士人文人擔任,李總兵舉賢不避親,顏巡撫和新任布政使從善如流,這些不得志,甚至前幾個月和幾年前還瀕臨餓死的文人們紛紛搖身一變,成為正式的官吏。
不過這些士人自然知道自家的權位功名是如何來的,也知道要保住這些東西自己將來要做什麼,所以這些文人士子不管是對膠州營有沒有感激感謝的心情,也都會保持著服從和忠心。
最起碼來說,膠州營的屯田田莊,私鹽生意,靈山商行,以及分守駐軍都是分佈山東各處,地方上和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要想讓衙門的命令順暢的執行下去,對膠州營保持恭謹和服從的態度,也是必要的。
在膠州營換掉了幾名自以為可以自行其事的小官吏之後,大家的就更明白應該如何做了。
當然,更大的人員還都是在屯田田莊中充當文書帳房,公塾的教習,賺取養家餬口的一份錢糧。(公塾,膠州營屯田田莊對屯田莊丁少見的福利政策之一,凡是屯田戶都可以送自己的孩子識字讀書,每年的收成裡面有百分之一分給公塾教習。)
這類現象種種,時人多有市井笑謔和筆記記錄,比如說萊州府有笑話
「兩人議論,而今山東誰最大,一人開口道:第一自然是總兵李將軍,第二自然是顏巡撫,第三是布政使,另一人打斷道:不然不然,這第三大的是個同知……」
「兩人遇見,問一人何事,說是去見戶部寧尚書,另一人奇怪,一個州城何來尚書,再者當今的戶部,南北戶部的尚書侍郎也沒有叫這個姓氏的,另一人言道:膠州寧乾貴管著幾省的錢糧,如何當不得尚書稱呼……」
還有某江西同進士在中樞出來,去往山東做官,事後的筆記中寫道:
「魯地為官,外人頗為不易,七品以下,皆萊黨充斥其間,府中大小事操持其手,外人不得干涉……」
那筆記中所說的萊黨,正是這些依附於膠州營系統,在膠州同知和鹽政巡檢衙門學習政事實務的文人所結之黨。
文人為黨,互相吹捧、黨同伐異那都是必要的,膠州舉人周揚,本來不過是有些想法的中人而已,眼下卻已經被捧為經天緯地之才,那寧乾貴不過是一師爺,也成了在野大賢,至於山東總兵李孟,自然是天上地下少有的人物,不管用何等溢美之詞誇讚都毫不過分。
那些地主大族人家,供養孩子讀書學武,為的是什麼,就是為了自家子弟有個出身,光宗耀祖,可這年景連家業都快要保不住了,還談什麼其他,而跟著膠州營在一起,不光是家業能保住,還能給自家的子弟有出身出路。韃虜入寇的時候,唯一能有勝績的軍隊也只有膠州營一支部隊。
提供庇護,給子弟出身出路,家產共同發達,這樣的強權不依附,不去主動的融入其中,那就是腦子不清楚了。
地方地主士紳大族在膠州營身上獲得眼下官府不能給予他們的一切,而膠州營在這些地方人物身上獲取通曉一定文武知識的人才的效力,獲得對地方上更有效更深入的掌控和影響,雙方互惠互利。
至於為這一切服務的,就是那些因為災年、戰亂、官府盤剝而破產破家的流民們,他們在原本就可能屬於他們的土地上,努力耕種,卻只能是得到僅僅餬口的錢糧食物,而且還要隨時被抽丁去進行各種勞役和服兵役。
但是他們也在這屯田田莊中取得了繼續生存下去的機會,在這個時代,能生存下去已經是萬幸了,何況在屯田田莊中,子女有受到教育的機會,靠著個人的奮鬥也有可能取得功名出人頭地。
清軍入山東,在某些意義上來說,是替李孟掃清了山東其中的一些障礙,創造了大批的無主土地,這些讓膠州營的勢力得到了飛躍性的膨脹。
山東六府,李孟的屯田田莊完全的連接了起來,眼下是大災之年,每天都有大批的流民進入膠州營的屯田田莊,心甘情願的成為半農奴性質的屯田戶,好讓自己和全家在近乎末世的時代中活下去。
本來在屯田之後,膠州營一萬兵獲得了將近三年的存糧,屯田戶那邊也有了一年的儲備,不過在新的流民進入屯田田莊之後,這一萬兵的存糧變成了半年,屯田戶的積存變成了四個月。
本來私鹽換糧食的貿易已經是停止了下來,但在崇禎十二年的四月又是在山東各個港口重新開始,好在是李孟的幾艘商船已經是跟著鄭家的船隊一起運行,大筆的金銀進帳,加上一定量的私鹽,總算是不至於要貼補家底。
這麼大量的糧食買賣,甚至讓江南幾家豪商專門做起了糧食生意,比如說在松江府的柳家,原本是有兩個棉布織造的大織造場,和鄭家素來相熟,因為鄭家不斷的在這裡收購糧食,利潤巨大,索性是停掉了織造場,開始專心做這糧食生意。
差不多大半空掉的濟南城對膠州營來說,等於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濟南城池是山東境內的中心,也是山東最雄壯的城池和要塞,這山東首府的防衛,按照規矩,就是要山東總兵李孟來負責。
本來外人覺得膠州營的根基在萊州府,對濟南府並不會太重視,誰想到,膠州營立刻是動員了能動員勞力,在濟南城開始大幅度的整修,眼下濟南周圍的州縣都是殘破不堪,唯一的人口來源都是新進加入屯田的流民,沒有什麼人要遷入。
所以膠州營一來是把濟南城內的部分地區變成膠州營需要的作坊、軍營,靈山商行需要的中轉倉庫。剩下的才是屯民居住的房屋,只有一些敏感的區域,比如說各級衙門,親藩勳貴的宅第沒有去碰觸。
到了六月左右,濟南城已經是粗粗的有了軍事要塞模樣……
李孟在山東如此大張旗鼓的做事,山東巡撫顏繼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監軍太監劉元斌更是看出其中有利可圖,把自己用來收租的田地也是交給膠州營的屯田田莊來經營,有緊密的利益關係,自然不會多說。
但這些或者緩慢或者快速的變化,在京師都是被壓了下去,內閣學士,兵部尚書楊嗣昌不希望這些消息在京師被人知道,當日間,評定山東文武官員的功過的時候,楊嗣昌或明或暗的被許多權貴之輩關照過,其中還有司禮監、御馬監,禮部、吏部這樣的重量級部門,加上顏繼祖和劉元斌此事確實是有功,而嚴格追究,自己當日間調動山東兵馬駐守德州的事情也要被人牽扯出來。
所以捏著鼻子在崇禎皇帝面前說大義,保功臣,顏繼祖和劉元斌無事,李孟升任總兵,雙方表面看似一團和氣。
可楊嗣昌卻知道,如果窮究下去的話,這失陷親藩的責任自己也跑不了,宦官們立場出乎意料的堅決,如果劉元斌被追究,那麼大家就撕破臉打官司。
兵部尚書楊嗣昌自從被崇禎皇帝信用,在朝堂地方上都是說一不二的地位,此次吃了這麼大的癟,而且還隱約有把柄在對方手中握著,他不願意再有人提起山東的任何事,只當那邊一切都是平穩正常,不願意給任何人因為山東聯想起來德州,聯想起來當日調兵駐防,聯想起來親藩失陷的事情。
在這樣的局面下,儘管有人對李孟所做風言風語,可一來是山東本地的地方官員都是「通曉事理,識得大體」,二來,這消息都被楊嗣昌死死的壓住了,山東如今的局面就是,隨你如何做,只要不造反,不大亂,上面都是不聞不問。
大明江南海商雖然是做的風生水起,但山東這邊除了鬧過倭寇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大的動靜,漢人重陸不重海,山東登萊地素來作為偏遠地區對待,而且山東又是南北兩直隸中間的所在,這等不起眼的地方本就不太招人注意。
看統兵官的設置就能看出來,在天啟末年之前,山東最高的武官只不過是個參將,總兵官差不多是相同規模的省最晚設置的。
山東這地方一來不是富庶之地,可以提供財賦稅收,二來不是兵家必爭之地,不過是南北兩京之間的過道罷了,三來大亂小災時常不斷,從成祖靖難時候起,什麼唐賽兒,白蓮教,彌勒教就鬧個沒完,可鬧歸鬧,從來沒有超過兩三個府縣的範圍,很快就是被山東的兵馬平定。
這種不富庶,不險要,甚至從不鬧大災禍的地方,平日裡就沒有什麼人注意,如果忽視也就是忽視了。何況李孟所做這些從沒有超出山東省的範圍,還真就是沒有理睬他的所作所為。
膠州營的統帥李孟雖然是獲得了總兵的銜頭,不過卻沒有和其他幾次一樣給下面的軍將升級,對這件事,下面並沒有太大的反彈,平素頗為自矜自傲的膠州營將官們,都是被和清軍騎兵的遭遇戰震撼了。
儘管這樣的戰鬥在外人看來已然是了不得大勝了,李孟在濟南連續的召集了幾次把總及以上將官參加的軍議,而且還有兩次是連精銳部隊的小隊和隊副都要參加這個軍議,一幫人聚起來所做的都是重複,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由李孟、王海、陳六分別回憶和講述那天戰鬥的經過,從行軍到遇敵,戰鬥中的每一個細節,從頭到尾,都是詳細的和眾人分享,各級軍將所要做的是,如果當時領軍的是他,應該如何做。
批評和自我批評,說起來雖然是老套,在現代,李孟作為一個士官的時候,對這做法感覺到頗為的無聊,感覺到那是在走形勢,沒有任何的作用。
但經過生死之後,其餘的人也怕在經歷生死的時候缺乏必要的經驗,膠州營自統帥到基層的骨幹官兵,雖然沒有太高的文化水平,卻各個極為坦白、極為誠懇,不計較貴賤尊卑,說出自己的經歷,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是四月初的事情,就是在濟南城中進行,那時候空曠的濟南城就好像是個大軍營的模樣,每個人想法結合起來,檢討自己的對錯長短,讓每天都和大家一同議論,一同參與的李孟感覺到受益匪淺。
受益匪淺,這是每個參與的此次軍議的將官想法,彼此之間的思想交流,膠州營這些從普通的軍戶民戶子弟成長起來的將校軍官,儘管也有**,馬玉興這樣的老軍戶軍官傳授作戰的經驗,鄧格拉斯這種僱傭兵傳授作戰的技巧,但歸根到底,膠州營所有軍官都是學習李孟傳授的那些軍事經驗,而李孟的軍事經驗,則大多是來自現代時候在解放軍中從士兵到士官那段時間內學習的的現代知識,和他瞭解的這個時代的軍事知識的糅合。
不能否認的是,來自信息爆炸時代的現代人在理解和融會貫通不同的知識方面確實是有自己的優勢,但也就僅此而已,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特色,李孟在現代也不過只是一名基層的解放軍士官,而且還是在和平年代,見識和知識都是有限,所以,他傳授給膠州營軍官的這些,也是有限的。
膠州營的每名軍官帶兵的時候,李孟的傳授是根本,但往往用自己的理解加上了很多的拓展和延伸,這次的交流,就是彼此把這種交流和延伸互相的傳授,互相的學習的過程,儘管每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每個人的知識經過交流和討論,每個人都是有很大的進步和提高。
除卻大家議論的時間之外,李孟還有一個做法,那就是深夜請熟讀兵書的讀書人先給自己讀《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孫子兵法》等等專業和理論性的兵書戰策,然後或者是由他照本宣科,或者是結合著膠州營的實際情況,把這些內容講述給參加軍議的軍官們聽。
大家實戰的經驗並不缺少,有了這樣理論性的東西,並且李孟講述的也是相對淺顯易懂,很多並不明確的想法馬上是豁然開朗。
空蕩的濟南城駐紮下一萬多兵馬並不吃力,膠州營的軍官們從四月初到四月末,差不多二十天的時間,都是在濟南城進行這種不斷學習提高,而且若有什麼心得,往往就在城外擺開軍馬演練一番,有實戰驗證,印象更加的深刻。
本來李孟還去東昌府和兗州府請來了那些鎮守一縣一州的其他派系的守備、千總之類的人物,想讓這些參加過這個時代傳統戰鬥的軍官們來講講他們如何打的,誰想到人請來了之後卻頗為的讓人失望。
這些軍官戰戰兢兢自不必說,而且所說的除卻每日行軍紮營還有些講究之外,其餘的都是領著家丁敢戰之士衝上去死戰而已,九邊和湖廣之地或許有通曉軍略的大將帥才,不過這樣的人卻是膠州營請不到的。
參加這次軍議的膠州營軍官們都是如饑似渴的吸收著軍事知識,只有兩個人有些特殊,一是來自東昌府的張承業,南山賊張承業因為及時護衛東昌知府夫婦,算是有了大功,李孟也欠了他情分,這次軍議本來沒有叫他,可張南山死乞白賴的非要前來,也只得由他。另外一人是鄧洋人鄧格拉斯,一門心思的想要回膠州過太平富貴日子,卻被李孟派親兵押著,必須上課。
這二十幾天之中,李孟直到第三天才反應過來,叫來膠州營系統中親信的文人,把每日的講述和討論,整理成冊,這就是「濟南軍議紀要冊子」。
在濟南的這二十多天,被稱為是「濟南軍議」,日後膠州營的中高級軍官,是否參加過「濟南軍議」,成為資格深淺的重要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