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選舉:皇帝的裝甲臉皮 104 【週五】隱形的殺手 文 / 納爾遜勳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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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五上午十點。
沒有馬車,也沒有人力車,方秉生步行離開鍾二仔宅子,只有四個保鏢跟隨,以及綴在身後遠處總陰著臉的席勝魔;席勝魔身後則遠遠的跟著頭包白布的山豬。
方秉生出來沒有具體目的,他想走走、散散心,因為事情貌似挺討厭的。
第一個事情就是龍川堂翁拳光。
昨天中午,假黨證竟然被翁拳光識破了,兩人一通大鬧,翁拳光的人還被挾長老會私怨報復的席勝魔給打了,但是事情沒有完。
翁拳光就是陷害王魚家的主要操作者,他手裡握有人證口供;雖然在撕破臉之後,方秉生立刻派劉國建指使歐杏孫直撲陳阿大的家,意圖控制第一證人陳阿大,有了陳阿大,想讓王魚家死就讓他死,想讓他活就讓他活;但是龍川堂做事也很謹慎,歐杏孫撲了一個空,鄰居們也不知道陳阿大和弟媳婦跑哪裡去了,料想都在龍川堂手裡。
有了陳阿大,翁拳光還是有和方秉生談判的籌碼的,他回去之後,派人傳話:要麼真心實意的繼續合作,努力讓他加入民主黨;要麼一拍兩散,陳阿大改口供,王魚家立刻恢復自由,龍川堂也要自己摻和競選。
讓翁拳光這個人加入民主黨?
方秉生怎麼會這麼「善良」和「大度」?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還牽扯到多年前惠川堂和龍川堂的恩怨。
而翁拳光又牽扯出了第二個事情第二撥人馬。
第二個事情就是盤踞衙門的福建幫劉國建等人。
要是劉國建死心塌地的幫方秉生,對付翁拳光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誰知道,林留名帶來的長老會內部眼線齊雲璐的情報:劉國建在選舉這件事上,竟然還有自己的小算盤,想藉機敲詐張其結的股權和票子。
本來方秉生僅僅打算的是張其結若像李廣西一樣服軟,就把他從走私鴉片這些羅織陷害的罪名裡摘出來,他來龍川是為了選舉,不是要抄家滅門的。
張其結也確實在下午,李廣西走後幾個小時,就來鍾二仔家,也表示投降。
但是此前一個小時,因為方秉生被襲擊了,劉國建帶著那些老鄉下屬也來鍾二仔家表示慰問,並且雙方進行了激烈的會談。
這會談對方秉生來講並不愉快。
利益涉及到了劉國建就麻煩了。
劉國建不想讓方秉生接受張其結的投誠。
雖然方秉生質問劉國建到底有沒有利用鴉片黨和鐵路公司,謀取自己私利的算盤,劉國建一口咬定:不知道此事,都是他小秘書自己搞出來的;但從他談話裡來看,比如說查稅已經勢在必行,走私鴉片的罪名最好也別停,他鐵了心想藉機搞一把張其結。
要順從劉國建的意思,事情會變得嚴重,但在龍川貌似無人可以不聽方秉生的了,因為和市長合流了;不過不順從劉國建的意思,方秉生也不怕,這是他原來的打算,點到即止,來選舉的,何必為了一個小小的縣令節外生枝?然而是翁拳光既然不服,劉國建又藉機以制服翁拳光為籌碼拿捏方秉生,方秉生就頭大了。
所以他一直也沒見張其結,一時間沒有下決心,到底要不要搞張其結;或者更貼切的講,是到底要不要幫助劉國建謀財,這有點送禮送大了,有點過分。
方秉生自覺差不多已經完全整服了龍川縣各路不聽話的精英,現在這兩件事兩個人都是小事,也不影響大局了,方秉生只是對下了一局好棋、收官的時候卻拖泥帶水有點不滿。
所以今天他也不想下決斷,就出來逛街,一邊休息,一邊看看有無更好的決斷可以讓自己讓各方收益或者損失最大。
鍾二仔家周圍也算是繁華地帶,一路上都是店舖,但是方秉生卻絕對不進那些門臉豪華或者買昂貴東西的店舖,因為龍川是一個縣城,這些西洋物件或者珠寶哪裡能比得上京城,往往質次價高;所以他只逛一些賣土特產和文具的小店,鄉土氣息才是他這玻璃人的喜好,這不能不稱為京城人的高雅。
逛了幾個店後,方秉生進了一個開在四合院靠街平房裡的小文具店,瓦片上長著草,牆皮都脫落了,店裡因為太土,連西洋鋼筆墨水也沒有,都是筆墨紙硯的文房四寶;店也很窄,一個櫃檯就佔去了二分之一的店寬,過道窄得只容一個顧客走動,兩個人並肩都走不開。
但是方秉生發現牆上掛的毛筆字寫得很不錯,就和鬚髮皆白的老店主聊了起來,原來店主也是老派文化人,一手的好字,兩人談論書法興起,大有知己相見恨晚的意思。
要是個賣表的或者賣珠寶的店子,保鏢們肯定跟進去玩玩,但這個店舖店面小而且破,還是賣什麼爛毛筆的,四個保鏢自然不會跟進去,跟進去也擠不下,就在門口抽煙談笑。
這時候跟在後面的席勝魔慢悠悠的背著手走過來了。
「席探長,請抽煙!」雖然都是惠州鐵路局跟來的外地人,但幾個保鏢趕緊掏出煙來遞給席勝魔,表情都是敬畏,昨天席勝魔用自己的表現說明:在哪裡都不要讓治安官惦記上,最凶殘的一群野獸。
「我不抽煙。」席勝魔搖了搖頭,大搖大擺的走過幾個人,在旁邊店門前的擦鞋攤子上坐下,讓小孩給他擦皮鞋。
雖然席勝魔不給面子,但是幾個保鏢也不敢腹誹什麼,有個人湊到席勝魔身邊,指著不遠處的街口,那大搖大擺坐在人力車上的山豬說道:「席探長,看,山豬一直跟著咱們。」
「切!搭理他們那流氓幹嘛?」席勝魔不屑的哼道。
那邊山豬坐在人力車上也盯著席勝魔他們,頭上的傷痛讓他臉上的刀疤霍霍的跳,咬牙切齒道:「他媽的,姓席的!我記住你了,你最好別落在我手裡!否則我讓你恨不得早死!」
他也跟蹤方秉生,而且現在是公開跟蹤了,意思就是給方秉生壓力,讓他快點同意繼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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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面,方秉生聊到了毛筆和硯台,店主也如數家珍,還提出要拿自己上好的收藏給方秉生過目,方秉生欣然同意。
老闆打開後門讓方秉生進去院子喝茶,這四合院很小,從前店看過去,一目瞭然,巴掌大的院子,晾曬著衣服什麼的,不過院子中心被店主還額外放了一塊奇石,這品味的代價就是院子好像被這塊石頭塞滿了。
店主招呼夥計去拿東西,方秉生就站在院子裡看那奇石上的刻字。
保鏢們仍然沒有進來,因為實際上方秉生離他們只有十五步距離,從店面門口就可以一眼看穿整個小院子。
一會功夫,店主就招呼著一個年輕人抱著毛筆和硯台出來了,也不進店了,就放在奇石前的地上,讓方秉生賞玩。
「小袁,去把矮几拿出來,功夫茶茶具也拿出來。」店主看起來份外高興,對方秉生笑道:「沒想到在這個縣城裡,這個洋教漫天飛的時代裡,還能得見您這種儒學才子,唉。」
「沒法,時代不同了嗎。不過儒學不會消亡啊。」方秉生手裡把玩著一方端硯,微笑起來。
那年輕人把矮几拿出來,放在二人面前,店主熱淚盈眶敲著那茶几道:「自從一年前我的私塾倒閉之後,我就沒想到還有機會請個儒生喝茶談論詩詞歌賦,老年間這叫做儒士風流,現在都成了老土玩意了。」
方秉生微笑起來,正要說話安慰,這時老店主卻扭頭大罵起來:「小袁,我讓你拿板凳和茶葉茶具,東西呢?你跑你自己屋裡幹嘛去了?」
方秉生抬頭看到那個年輕的店員低著頭,拿著一塊布匆匆走來。
老店主扭頭抱歉道:「這小孩剛招募的,腦子有點不好用,經常發呆……」
方秉生點了點頭,看著那年輕人繞過自己和店主,走到二人身後,咚的一聲關上了前店的後門,還插上了門閂。
老店主暴跳如雷,抄起手邊的一根棍子叫道:「你關門幹嘛?你腦子在想什麼?」
而十秒後,猛然看到店裡後門被關的幾個保鏢有點愣了,一個人提著槍走進了店裡,叫道:「方先生,您沒事吧?」
話音未落,門後猛地響起方秉生的一聲慘叫,他在大叫:「救命!」
保鏢愣了足足十秒鐘,確認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猛地去推門,卻哪裡推得開?!退後一步後,他重重的踹在門上,還是踹不開,他扭頭朝著外邊目瞪口呆的兄弟們大叫起來:「都進來啊!方先生出事了!」
門後面,年輕人莫名其妙的插上了後門,接著一抬手握住了老闆怒不可遏打來的木棍,一抽就從老人手裡奪了過來扔在了地上,老店主受不了這猛地一抽之力,哎哎呀呀的慢慢做倒在地上。
接著,年輕人抖開右手的布包,方秉生和老店主都驚呆了。
裡面竟然是一把刀子!
「狗秘書,納命來!」那年輕人大吼一聲,持刀就對著方秉生捅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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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席勝魔他們槍下逃生的龍王徒弟袁嗣會!
眼看大師兄被擊斃、二師兄被活捉,袁嗣會還算有點腦子,哪裡還敢回那個山洞,竟然朝相反方向,一溜煙的竄進了縣城。
被嚇壞了,後來還反應過來刀槍不入是假的,那還跟著龍王混什麼?
袁嗣會竟然就在縣城裡面找起了工作。
他跟著龍王吃得很好,身體健壯,年紀又輕,還是本地人,找個工作很容易,這個文具店的老頭就僱傭了他當店員,提供食宿,一個月兩塊大洋工資。
他身為一個意圖謀殺牧師、持械拒捕的重犯,竟然優哉游哉的在各路人馬鼻子底下打起工來了,因為不識字,城門口貼著他的通緝告示他自己都沒認出是自己來。
因為劉國建就怕他和龍王高要勤在選舉期間被逮住,萬一真是邪教豈不是打了自己臉嗎?所以劉國建把兩人的通緝頭像往歪了畫,根本就不像,誰也別想憑頭像逮住袁嗣會。
劉國建希望這些邪教趕緊滾得遠遠的,不是已經被擊斃一個人了嗎?邪教起碼也要懂坐火車可以很快捷的遷徙吧?而且你們還有錢!識相的趕緊離開龍川吧,只要不在我的地界上,隨便你去佛岡、去潮州、去惠州或者去贛州禍害!
結果這便宜了袁嗣會,他雖然被通緝,但竟然成了龍川縣城的隱形人。
然而他僅僅在文具店這裡做了幾天的工,就難以置信的碰到了殺父滅門的大仇敵方秉生。
方秉生當年作為鐵路公司的先鋒可是無數次的直接面對刁民大罵過的,誰不認識他那張戴著西洋眼鏡、黑瘦邪惡暴戾的臉呢?
面對殺父滅門的仇敵,袁嗣會強忍著渾身的顫抖,沒有按老闆的吩咐去屋裡拿出茶葉什麼的來,相反他跑進自己過夜的柴房,從床底下抽出自己的刀子來,閂上房門,把那些保鏢爪牙關在門外,轉身就捅向方秉生。
方秉生哪裡能料到在一個陌生的院子裡,一個完全陌生的年輕人會突然拿刀捅自己?
看著刀光和那猙獰的臉,方秉生張著嘴倉皇後退,把手裡的硯台無力的朝著殺手砸去。
袁嗣會肩膀被硯台砸了個正著,但這種輕飄飄的攻擊只不過讓他更加憤怒而已,眨眼間他就和方秉生近身了,硯台從肩膀落在腿上被遒勁的肌肉彈飛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方秉生急閃,袁嗣會一刀落空,但順勢就撂在了閃躲中伸手阻擋的方秉生胳膊上,猛地一提刀,方秉生慘叫一聲,胳膊上西裝和襯衣同時被割破,血汩汩的出來了。
此時方秉生半跪在地,袁嗣會急衝一步剎住身形,再次轉身又刺了過來。
在生死關頭,方秉生右手握住了文明杖,猛地朝上捅去。
這平日裡完全無用僅僅用來彰顯自己身份的杖子成了此刻唯一的武器。
鈍頭的手杖扶手一下正中毫無防備的袁嗣會口鼻,雖然是木頭的,而且是杖頭橫段,但口鼻被猛擊,一般人也受不了。
袁嗣會哀嚎一聲,手摀住了口鼻,一個踉蹌也跪在了地上。
方秉生翻身而起,咬著牙,不顧左臂傷痛,臉目猙獰的他,兩手握住杖頭使盡混身力量照著殺手的腦袋就敲了過去。
「咚」!一聲大響,袁嗣會被打得頭一低,但與之同時的「卡嚓」一聲,手杖斷成了兩截。
「狗秘書!」袁嗣會手撐著地面就要再次站起,方秉生盯著自己手裡的斷杖子,伸手去摸後腰的槍,但是一摸之下摟了空,今天他沒帶武器!他愣了一秒,然後他猛地朝著地上的袁嗣會腦袋用皮鞋猛踹過去。
袁嗣會被一腳踹個正著,左耳朵鮮血橫流,但是面對的是殺父大敵,哪裡容他逃了,袁嗣會摔坐在地的同時左手亂撈,一把抓住了方秉生皮鞋。
方秉生猛地一抽腳,鞋子脫了下來,被袁嗣會握在了手裡,方秉生看著野獸一般的袁嗣會,轉身就逃,大吼:「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