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是的,你輸了 文 / 鳳珛玨
祭台中一片沉默,只聽皇上輕笑出聲,他看著張大人說道:「張大人向來以書法自負,張大人既然認為皇長孫的最好,可否與朕說說其中的奧妙。」
張大人聽見皇上詢問,並不驚訝,他低頭,依舊自信滿滿:「臣以為皇長孫的字不僅狂灑剛力,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臣雖自負書法,可皇長孫的書法向來讓臣自歎不如,此番以字卷爭論,皇長孫自當第一。」
祭台下一片抽氣聲響起,皆為張大人的大膽而歎,只是不知是佩服還是鄙夷。所有人都知道張大人是皇長孫的老師,而此時張大人力薦皇長孫之作,倒是一點都不避嫌。
林瀲衣不由得搖頭淺笑,真是一個愚笨的人。也許她並不懂得權利之爭,可是從皇上那唇邊若有若無的笑意,她可以猜出,皇上的心思並非只是認同字卷這麼簡單。
頭頂傳來兩道迫人的目光,林瀲衣心中一驚,略微抬頭一看,卻見皇上的目光輕飄飄的看向這裡。不知是否在看著自己,可是只這一眼已經讓她心驚膽戰。
匆忙低下頭,強自鎮定的站直身子。頭頂傳來皇上的聲音:「愛卿所言朕自當考慮,不知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的意見?」
「臣以為二皇子的最妙。」說話的是宋將軍,他年紀不大,卻是聲音朗朗。
張大人一見此人當即哼了一聲,脫口而道:「二皇子字卷雖妙,卻比不上皇長孫的這幅。」
這話一說,二皇子當即不悅的皺眉,林瀲衣看得津津有味,作為一個局外人,看著比一般人要清晰的許多。
「哼,張大人到底懂得多少書法?」宋將軍的氣勢自比書生出生的張大人要有力許多。「書法不僅在行更因在心,皇長孫的字卷太過於張揚,卻是不懂收斂,相反,二皇子的字畫要內斂許多。」
張大人傲然半生,何時被人當眾批判過引以為傲的書法。當下氣的臉色一陣青白:「老夫不懂,難道你就懂?你不過一介匹夫之勇,你又懂多少?」
「哼,我是不懂什麼書法,但臣卻懂得為君之道,太過於張揚似乎不妙啊。」宋將軍冷冷的回道,語氣中明顯的不屑。
宋將軍在朝中一向低調,從不參與這些政權之爭,這次卻一反常態,力挺起了二皇子。
可是瞧見二皇子的臉上卻沒有太多的喜悅,反而眉思凝結,滿臉沉重之態。
「兩位愛卿這是作何?」見兩人之間開始爭執,皇上這才及時開口,他的聲音沉斂冷淡,讓兩人立即閉嘴不語。
然而沉默了一刻,皇上反是轉了一種語調,閒灑中不失威嚴:「既然張大人中意皇長孫的書法,宋將軍中意二皇子的意蘊,那麼其他愛卿心中又是中意哪一幅呢?」
見皇上如此明瞭的詢問,眾人再也不敢再沉默,知曉皇上今日需要一個答案,便一一上前說了自己中意的字卷。雖有些人仍舊心中忌憚,只草草言曰各有千秋難分伯仲之語。
即使如此,林瀲衣心中也有些明瞭皇上此舉的目的,一個時辰下來,幾乎每個皇子的字卷都被大加稱讚了一番,而皇上聽著每位臣子的理由都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待到所有人都說完,皇上這才將視線移到一直不曾言語的易含非的身上,「易太傅,你久久不說話,不知在你的心中中意的又是那一幅?」
易含非本來正自顧的思考,聽見皇上提到自己,當下回神,愣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聽皇上打斷道,「太傅,你乃是我西羅第一才子,你可不能學他們敷衍了事啊。朕倒是很想聽聽你的見解。」
易含非倒是沒想到皇上會這麼說,他目光閃動,想了一下淡淡開口道:「臣愚鈍,臣在朝不久,只見過一次皇子們的字畫。可臣眼拙,卻猜不到這每幅字畫為何與標示不同。」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閉了嘴,他們明白易含非的意思,這字畫下的留款根本就是一個障眼法。而真正字畫的主人,卻已經被打亂了。
眾人當下心涼,卻見皇上唇邊露出了難得笑意:「太傅只見過一次就能記得如此清楚?」
林瀲衣也淡淡笑了笑,她雖不認得所有皇子的字跡,卻是認得顧夜闌與顧夜雨的。她早便看出這一招,心中難免不去讚歎皇上的狡詐。
易含非在皇上的注視下神色依舊淡定,只聽他淡聲道:「臣自幼過目不忘。」停了停,他繼續道,「其實真正的答案,還需皇上揭曉。」
聽見那一句過目不忘時,林瀲衣的心中頓了頓,忽然有那麼一瞬,她覺得易含非是那樣的熟悉。曾經也有一個人過目不忘,記憶卻漸漸遙遠了起來。
顧夜雨眸心清冷,面上卻是沉著的彷彿可以將一切聲囂捲入其中而消化。易含非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目光飄向林瀲衣。
下一刻便聽皇上輕輕一笑,這一笑之中似乎是含有一歎:「太傅不愧是太傅,我朝的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虛傳。」說完他並不看眾人的神色,而是望向底下的皇子。
淡淡開口:「既然已經被太傅識破,你們也不必沉默,張大人力薦的字卷乃是七皇子所做,而宋將軍所中意的字捲出自九皇子的手筆。其他大人的你們也該心中也該明知。」
他緩緩掃過眾人,忽而道:「既然大家都如此力挺七皇子,那麼今日的太子之選便是……噗……」
這一年,孝宗帝在位五十餘年間,孝宗帝忽然殿前暈倒,此間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御醫為其診斷竟是中毒之象。
宮人盡駭,可還未等御醫察覺出這是何種毒藥時,孝宗皇帝就已駕崩仙逝。
期間只有短短一個時辰!
眾人誰也不敢言語,甚至都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
所有御醫跪地不起,這毒藥!竟是催命的劇毒!
眾臣痛哭俯首,舉國上下皆披白綾。
整整一個月,整個皇宮都處於壓抑惶恐的氣氛中,誰都不敢議論老皇帝的死因。
孝宗帝的死因太過於離奇,誰都知曉一時半會不會得出答案,為了不影響新帝登基,便將此事由明轉暗。
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帝登基的儀式終於在孝宗帝死後的一個月後全部完成,並改國號聖崇。
當日誰都知道皇上想立為太子的人選是七皇子顧夜雨,可之後一直貼身服侍皇上的老太監卻拿出遺詔,立皇長孫顧識彥為弟,擇日登基。
新帝登基,皇宮中終於可以稍緩了一下氣氛。
新帝大赦天下,為先帝祈福。
聖崇三月,新帝冊封丞相之女為後。
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那一日皇上說出七皇子的那一瞬,林瀲衣明顯的看出顧夜闌的臉色露出一絲失望。後來她問他:哥哥很想當皇上嗎?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皇宮唯一的色調,淡淡道:我從未想過去當皇上,我只是想得到父皇的認可,你知道嗎?父皇恨不得我死。他的遺詔根本不是讓皇長孫登基,而是讓我陪葬。
林瀲衣的心疼了好久,看著他寂寥的背影卻無法回答。
一場突兀的雨,下的讓人措手不及。轉眼林瀲衣已經在皇宮待了三年之久。
林瀲衣想起曾經來西羅的目的,心中有些感慨。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西羅停留這麼久,也不曾想過她會為了什麼人停留。原本是為了報仇,而現在,孝宗皇帝已經死了,可是西羅還在。想起那個淡雅倦初的男子,她淡淡一笑,似乎每日去見他已成了每日必做的事情。
自從顧識彥登基之後,便將所有皇叔都都支去了邊緣之地,京城之中只留下荀王顧夜雨與晉王顧夜闌。
就連他們自己,也無法明白新皇的想法。林瀲衣記得,那日遺詔宣佈出來,顧夜雨原本自得自信的模樣瞬間坍塌,他比誰都要不可置信,這是他精心與孝宗帝策劃出來的棋局,可他卻不是最終的贏家。林瀲衣是有些報復的快感的。他算計了顧夜闌,自己卻也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他曾將她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個抱枕,只是為了撫平心中的傷痛。他說,嬅兒,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父皇會死?是顧識彥……。第一次,林瀲衣摀住他的唇,阻止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她說:顧夜雨,你若想活,就不要說。顧夜雨驚愕的看了她許久,終是像個受傷的孩子:嬅兒,我真的好不甘心。林瀲衣笑:你不甘心什麼?他想了許久,安靜的開始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輸了。林瀲衣眉眼彎了彎:是的,你輸了。
是的,你輸了。可是她還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