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選擇 文 / 鳳珛玨
這是唐輕容第一次翻點嫁妝,她並不知道原來嫁妝可以有這樣多的東西。她拿起一支金鳳珠釵,纖手輕撫。這是大婚當日她戴的那一支,原來竟然是嫁妝之中的一件。再一看卻在箱子底下找到了一幅畫。
唐輕容瞇起眼,只盯住那副畫,畫中的女子是這麼得熟悉。縱然這是一幅還沒有作全的畫,可她依舊能夠感受到作畫人的細心。她的前世說過,每當方依初彈琴的時候,唐緘都會在一旁為她作畫。想必這幅畫畫的就是方依初,而這作畫之人應該就是唐緘。
看著畫中的女子,美麗的秀目牽動人心,一身紅裙繡帶,竟是那般的高貴美艷。唐輕容仔細瞧個清楚,畫中的背影是一個牡丹亭,亭外牡丹半綻輕舒。女子只是隱著笑意,這笑容,是冷笑,也是嘲笑。
只一瞬間,唐輕容竟被這幅畫深深吸引住眼眸。方依初與唐輕容長得有八分相似,她的目光隨之落在了方依初的脖子上,這一見竟令她有些驚訝。
這是一塊紅色的寶石,灩灩的光澤似乎透過畫紙都能襲入唐輕容的眼睛之中。她忽然在想,這幅畫既然放在了最底下,那麼這是在提醒她什麼嗎?
唐輕容的腦海之中忽然湧現一絲靈感,卻被門外的動靜打斷,「王妃,抓住偷東西的小賊了。」
「把她帶進來。」唐輕容被打斷微微有些懊惱,連帶著語氣也不那麼溫柔了。
門被打開,烏總管將一個嬌小黑瘦的丫鬟壓了進來。唐輕容望著這個宮婢,皺了皺眉頭:「你是哪房的宮婢,為什麼要偷本宮的嫁妝。」
說話的瞬間,烏總管已將那盒首飾匣遞送到她得面前。
唐輕容將匣子打開,第一眼望見的東西幾乎要讓她驚訝的叫出聲。裡面那塊流光瀲灩的紅寶石竟與畫中的那麼相似。
唐輕容也不顧他人,立即又抓起那幅畫,畫中有兩行小字,上書道:不識廬山之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唐輕容腦中的琴弦斷開了,一聲脆裂的聲響,卻讓她恍然大悟。她忽然笑了,原來眾人一直追尋的靈玉竟然就在她得那盒嫁妝之中。
她默默地關上首飾匣,轉頭淡淡的看向地上顫抖的小丫鬟,沉聲道:「抬起頭來。」
小丫鬟身體悚悚發抖,顫顫巍巍的不敢抬頭。
烏總管見她不抬頭,一把抓起她得頭髮迫她抬頭,唐輕容這才看清這女子的模樣,這女子生的得凡無奇,倒真是沒見特別。
「你為何要偷本宮的嫁妝?」這是唐輕容第二次詢問,可那婢女依舊不答。唐輕容看著這個婢女,明明生得老實,卻不知為何會做這樣偷竊的事情。本以為她會有什麼苦衷,可她此刻不答,唐輕容的心中也有些不耐煩。這樣的宮婢,的確少見。
「既然不說話,就按府中刑罰處置吧。」唐輕容不打算再理這個小丫鬟,臉上余愕未消,又拿起畫看了起來。
那宮婢本來不說話,聽見唐輕容說這句話時,忽然驚住,一下子爬上前抓住唐輕容的衣擺,睜開眼睛道:「晉王妃,奴婢是荀王府上的丫鬟。」
唐輕容這倒是愣住了,荀王府的丫鬟為什麼會到晉王府來偷東西?
「說清楚。」唐輕容想不通,沒見過這個丫鬟,也更不明白她怎麼能進入晉王府。烏總管此刻也是臉色大變,他負責王府的安全,從無憂谷回來之後,唐輕容的尋香殿更是受了層層保護,可這個荀王府的丫鬟竟然輕而易舉的進來了,並且成功將她的東西偷走。
若不是她只為偷東西,若是她會要唐輕容的命?烏總管心底一陣駭然。
那丫鬟忽然抬頭,臉色臉色發青,卻又透出抹妖異潮紅:「晉王妃是否還記得你在嫣姑娘身上下的毒。」她是聲音愈低,眼中愈亮,「您當初說救了晉王就會給嫣姑娘解藥,可是解藥始終還未送到,嫣姑娘已經被毒藥折磨的快死了。」
對視之間,唐輕容豁然瞭然於胸際。當初對宇文嫣下藥是為救自己,也是為了救顧夜闌。唐輕容微微笑:「當初的要求是你們救了顧夜闌,我便給解藥。可惜,顧夜闌並非是你們所救,我也不必給你們什麼解藥。」
「王妃是想耍賴嗎?」那丫鬟猛地抬頭,目光之中有算計也有怒火。
「耍賴?」唐輕容輕吐慢語,滿腹愁緒,聞言又要微笑,「本宮從不喜歡與敵人耍賴。」
那丫鬟面色一變,當即就要站起來,卻被侍衛死死按住。自從她報出荀王府的名號時,烏總管便更加警惕起來。
「你如果不給解藥,嫣姑娘就要死了!」她尖聲叫道。
唐輕容面色淡淡,宇文嫣能有這樣忠心的僕人真是意外,想著這場風雨,誰先動了真心,便注定要吃虧。想起那日那個遲來慵懶的影子,他的唇邊永遠會帶笑,眼風不屑。
顧夜雨,唐輕容再心中慢慢品味著這個名字。她自己不知道,這一刻的笑容竟與畫中完全的相似。
「本宮不會白白救人,若要我救,那還需看看荀王的誠意。」唐輕容略一低頭,又見了她手,那一雙手殘缺不求,竟有些猙獰。
她猛然抬頭,眼中精光寒星,隨之一怔,倒也一時沒了反應。
良久方道:「婢子曉得了。」
唐輕容滿意的點點頭,對著烏總管道:「把她送出去吧。」
「是。」烏總管應了一聲,便去抓地上的丫鬟。
她不語,只得垂首不作掙扎。唐輕容這樣的篤定嘲弄,她只怕是無力反擊。
送走了眾人之後,唐輕容忽然覺得疲憊。回想起記憶之中的細節,她默默地失神。
明明在最後的畫面之中,她的這具身體明明是被收了魂魄,而那個靈玉應該是現在在周初手上的那一塊。可是唐輕容打開畫,目光落在畫中女子脖頸上。這塊寶石太耀眼,她總覺得與靈玉有莫大的聯繫,說不出來的頹然。
這半年來,難得擁有了一刻平靜,只是不知這平靜的背後又在籌謀著什麼,她有些害怕,下一場暴風雨只怕會更烈更可怕。
唐輕容本以為顧夜雨會很快就上門找她,可是等了兩日也不見人影。她終是歎了一口氣,將林風隨留下的斷情草解藥帶上,帶著一干侍衛去了荀王府。
見唐輕容到來,顧夜雨滿臉都是驚訝之色,卻又似乎有些明瞭。
「晉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他唇角含笑,卻是不屑,「不知今天晉王妃來我荀王府是做什麼?」唐輕容只是輕笑一聲,有些冷意:「我若不來,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為王爺舉行白喪。」
顧夜雨臉色一變,有些不悅道:「王妃說話應懂分寸。」
唐輕容笑了笑,輕輕歎氣:「難道王爺不知自己也中了毒嗎?」
「你說什麼?」顧夜雨呆住。
「原本宮中所有事物都不可能下藥的,可是如果每次份量極微,長此久往,積聚成眾,才算是真正的毒藥。王爺應該比我清楚,這種事情難道也是不可能?」
顧夜雨想了又想,只覺匪夷所思:「不可能!」
「不可能?」唐輕容咯咯嬌笑,柔軟的聲線似一輪魔音,撞擊在顧夜雨的心上。「這個世上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就如你們都想要靈玉,長生不老,起死回生,難道就是可能?」
「這不一樣!」他立即打斷,「果真是毒,太醫一早查出,再說所有御用飲食,皇上也親口嘗過,哪裡來這中毒一說。」
唐輕容搖搖頭,無奈道:「如果我沒猜錯,當今皇上的皇位原本是你的。」
她得這番話還是源於一本西羅的禁史,機緣巧合之下得知了這一切。所以她很明白,顧夜雨恨皇上的心就如同顧夜闌。
顧夜雨臉色一白,幾乎是立刻拍案而起,「你在胡說什麼!」
唐輕容失笑:「有沒有胡說你應該清楚,我只想告訴你,不要把皇上想像得太過於仁慈,他既然可以害顧夜闌,也同樣可以害你。」
顧夜雨沉默不語,唐輕容歎了一口氣,將那白匣放在顧夜雨的桌案前。「同樣是斷情草,但我只有一顆解藥。」
顧夜雨猛地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忽然一把握住她得手腕,一字一句道:「你說過會給嫣兒解藥!」
唐輕容含笑,卻是避不開他的禁錮,低低笑:「我這不是將解藥送來了嗎?」她復而抬頭,再笑,「她做了什麼?暗算我?」
顧夜雨無語,忽然道:「那都是因為你給她下毒!她才會?」
唐輕容笑著點頭:「不錯,正因為我下了毒,她也在暗格裡設了機關,若不是她,我也不會差點死了。」
顧夜雨無言,此刻只覺得眼前的唐輕容媚眼如絲,笑意盈盈,卻感覺到一股悲涼之意。這樣的表情竟然與嬅兒那麼的相似。
他輕歎一口氣,語氣之中有些哀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不傷及她的命,你怎樣報復都行?」
唐輕容含笑搖搖頭,那一日的一箭都是宇文嫣親手設的局,她給了錯誤的地圖,若不是宇文秋彥,她根本無法救出顧夜闌。而她卻也在放著解藥的暗格裡加了一把射殺唐輕容的箭。
宇文嫣所做的,不過是為無憂谷該做的,借了宇文洛的手,傳入顧夜雨的耳,輾轉沉浮,已經無人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唐輕容恨恨的掰開顧夜雨的手,笑得嘲諷:「我從來都不是『大人』,我不是沒有給你們機會,這顆解藥,你也可以選擇救她。」
唐輕容有些怨毒的看著顧夜雨,在他錯愕驚詫的目光之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