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冷香幽幽 文 / 鳳珛玨
昨夜施月喝了很多酒,今早卻早早的醒了。剛出房門,天色還很黯淡,春嬌院的女人都還未起身,院內一片幽靜。
施月揉了揉頭,順著長廊慢慢走著,冷幽的花香襲入鼻尖,讓她心神一蕩。清寒的晨風夾雜著幾片冰屑拂過,割得她得臉頰微微生疼。
長廊的盡頭站著一抹頎長的影子,男子的背影很孤獨,長長的墨發傾瀉滿肩滿背,那側臉的線條優美如畫。許是修道的緣故,他的眉目之中總是帶著一份仙風道骨卻又疏離冷漠的姿態。
施月輕悠的歎了一聲,隱帶一絲惑人的邪魅,她得目光眷念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淺淺的吟道:「夜露濕衣不知,卻是為了誰獨立風宵?」
周初早已察覺她得靠近,本來手中正撫著一朵花,卻因她得這一聲「哥哥」而生生掐斷。
周初回眸,看著她只淡淡道:「可查到她得消息了?」
施月微微一笑,笑容依舊魅惑:「哥哥從醒來就一直問晉王妃的消息,難道你喜歡她?」
周初心口一緊,彷彿被人窺著了秘密,他猛地回過頭去:「我要走了!」
施月臉上的笑容微微變色,有剎那的驚愕,轉而低聲笑道:「哥哥的傷還未癒,你每日都區無憂谷上尋找她得消息,此等情分真是令妹妹羨慕。」
周初不想再和她爭論,胸口的疼痛讓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他握緊手中的的玉珮,心下尋思著另一件事。這玉珮明明是綠色,為何現在變成了紅色。到底是什麼緣故。
然而他的失神在施月的眼中就成了默認,她心中一苦,轉身一笑:「哥哥既然已經決定,妹妹自然不敢強求。」
周初轉身,看著遠方的天際,緩緩道:「你爹很擔心你,你最好還是回去看看他。」
施月扯起一抹笑,卻是絲毫不在意:「擔心?呵呵,施月覺得這紅塵俗世還未品味盡興,如何能夠回去?」
周初看著她,皺起了眉頭:「你這些年還不夠荒唐的嗎?你父親縱容你,你還不知悔改。」
施月眼睛一眨,看著他:「你覺得我很荒唐?」
周初微微轉臉,目光淡淡:「我只是覺得你應該找一個你真心愛的男人,好好生活。」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他們?嫁了三次,我就是荒唐?」她的語氣很平常,一雙波光灩瀲的鳳目此刻卻是淡淡的看不出絲毫情緒。
周初知道施月多情,也不欲與她多說些大道理,只說:「無論你怎麼想的,也該知道你與秋彥本有婚約。」
施月唇一抿,臉上笑容盡失,半響眨眨眼,笑語嫣然道:「我與他有婚約嗎?我如何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與哥哥本有婚約。」
周初面色一變,卻是正經說道:「我是道士,不會娶妻。從我決定出家的那一刻開始,父親已經將我們的婚約取消。」
施月呵呵一笑,卻有些自嘲:「是啊,你不要我,就要我嫁給你弟弟。你們說我多情,你們又何嘗不無情。」
「秋彥一直很喜歡你。」周初希望說服她。
「哦?」施月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輕笑一聲,「喜歡?那哥哥喜歡我嗎?」
周初臉色一沉,「休要再胡言亂語。」
「咯咯……」她一陣輕笑,移步走近周初,又柔又輕道,「初哥哥,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可是你似乎從未抬眼好好瞧我一次,難道我真的是如此不堪入目?現在的你更是懶得瞧我一眼,是不是在哥哥的心中,施月已成了淫.蕩之人。」
周初皺了皺眉,緩緩退了一步:「我沒想過。」
「那你為什麼這麼討厭看見我?」她再進一步。
「我沒有討厭看見你。」他再退。
「初哥哥,你在說謊哦。」她柔媚的聲音彷彿能酥人骨頭,周初從來都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女子。
他的心微微一抖,卻是歎了一聲:「你別再胡鬧了,我真的要走了。」
施月的眼中風流婉轉,卻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你要走了,我已經知道了,你難道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會說嗎?好歹也是我救了你。」
周初側過身,淡淡道:「謝謝你救了我。」
施月微微愣了一下,忽然噗哧一笑:「你這聲謝謝真沒誠意。」
「那你要怎樣?」他皺眉。
施月欺近,幾乎靠在了他的身上。周初大駭避開她的靠近,「你要怎樣?」
施月見他如此舉動,只是微微一笑:「你在怕什麼?」
周初不想再與她糾纏,微微躬身道:「多謝余小姐的救命之恩,他日周初必定回報。」
「回報?」她眼眸淡淡,聞言不由一笑:「以身相許如何?」
周初臉色一變,心頭長長歎氣:「你到底想幹什麼?」
「當然是……」施月無聲的靠近周初,纖纖玉指輕輕滑向那張俊容,悠悠道:「……要你為我心動嘍。」
周初臉色很難看,竟是懶得看她,輕輕將她推開,轉身欲走。
「初哥哥,你可真是鐵石心腸啊……」施月的一腔柔情化作幽幽淒然,望著周初無限的哀戚。
周初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卻未回頭:「施月,你再玩下去只怕會萬劫不復。」說完便匆匆離開春嬌院。
施月站在小樓上看著他的影子,眼中無限淒然,她悠悠歎道:「你可知道,是你將我推入的萬劫不復……」
「你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顧夜闌正看著窗外的景色,忽覺耳邊氣息靠近,鼻尖傳來熟悉的一抹冷香。
聽見這個聲音他的身體一頓,半響無語。此刻的顧夜闌膚色蒼白,唇瓣也是淡到幾乎無色,他的容貌清瘦了許多,卻依然秀逸。冰冷的冬日,他一身白色單衣,靜靜地靠坐在那裡,,不言不動,竟是那樣的孤獨。
唐輕容見此心中一痛,卻是輕言巧笑,「怎麼了,半個月不見王爺不認識我了?」
似乎記憶之中,他很少會這樣沉默。
顧夜闌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並沒有說話,也並不理她。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好奇嗎?」唐輕容靠近他,試圖引他開口。
顧夜闌的眼睫微微顫動一下,微微看了一下她得方向,卻終究沒有說話。
然而只是這一眼,卻讓唐輕容呆住了。她一直知道顧夜闌的眼睛很美,他有一雙如冰的眼眸,此刻卻竟蒙上了一層灰暗的色彩。
「你的眼睛……」唐輕容平生第一次呆愣無言的看著顧夜闌。
顧夜闌閉著眼睛,什麼也不說。
唐輕容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她捂著唇,顫聲道:「你的眼睛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你不要不理我,你告訴我?」
顧夜闌微微動了一下,蒼白的手指微微抬起,摸索著她得臉頰。一聲低不可聞的輕歎聲響起,卻見他抓過她得手,在她的手上劃出幾個字。
唐輕容呆住了,猛地看向顧夜闌,他竟然不會說話了?
他在她的手上寫到:「別擔心,只是中毒。」
她怎麼可能不擔心,那一夜她想去為他找解藥,可是卻被宇文洛拿下。卻不想竟然害他至此。
聽見她壓抑的哭聲,他淡色的唇瓣抿了抿,在她手上劃道:「別哭,小心。」
唐輕容一把握住他手,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輕輕拍著她得手,給她安慰。卻不知這個舉動讓她更加自責,顧夜闌那樣出色的人兒,為何如今會被害成這樣。
宇文洛,她好恨這個人!
忽然顧夜闌的手一緊,在唐輕容的手上迅速一劃:「有人。」
唐輕容一抹眼淚,深深看了他一眼,立即閃進了暗閣處。
透過小縫,她屏住呼吸看著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人。
看見這兩個人唐輕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宇文遠和宇文綃。
宇文家族似乎散在了西羅的四周,她此時終於明白為何皇族這麼忌憚無憂谷了。
宇文遠的手上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藥碗,宇文綃跟在後面,此刻的她穿著無憂谷的華服,頭髮微微泛紅,竟比往日還要妖艷三分。
唐輕容直直盯著那晚藥,那刺鼻的氣息讓她一陣噁心。
宇文遠走到顧夜闌的身邊,微微傾了傾身子,輕笑道:「王爺,你的藥送來了。」
顧夜闌眉目不動,又看向了窗外,儘管他看不見,可是靜靜地靠在那裡,卻對來人毫無知覺。
宇文遠似乎已經習慣他如此,冷笑一聲:「王爺每日都不配合我們,真是叫人為難啊。」
顧夜闌依舊不動,懶得理他們。
宇文綃見此卻是輕笑出聲,這樣的宇文綃是他所不熟悉的,她從宇文遠的手中接過藥。溫柔的送到顧夜闌的唇邊,柔聲道:「王爺,請喝藥。」
她此時坐的地方正是唐輕容剛才坐得地方。顧夜闌頭一偏,卻是將她一推。碗內的藥水盡數散在她得身上,教她那一身白裙都浸污了。
宇文綃卻是不惱,只是看著他,輕聲道:「你一直不喝藥,如今眼睛和喉嚨都被毒藥侵損,你若是再不喝,你的四肢也會漸漸無力。」
顧夜闌的臉上依舊是蒼白的駭人,卻並不想理會她。
宇文遠冷笑一聲:「你對他這麼溫柔做什麼?難道你還真想嫁給他?哼,爹說了,只要他願意娶你,就給他真正的解藥,可是他到現在還沒點頭。你要知道,爹的耐心已經快沒了。」
宇文綃的面上驀然起了一抹丹朱似的紅暈,低聲嗔道:「你胡說什麼!我說過,我會勸他,不用你再提醒。」
「哼,如今的他只不過是個又瞎又啞的廢人,真不知道他還有哪裡值得你喜歡。」宇文遠輕佻一笑,回頭便走。
宇文綃有些惱羞,卻沒有跟著宇文遠一起離開,她看著顧夜闌,忽然低聲道:「你睜開眼睛好不好?雖然你現在看不見,可是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為什麼不肯娶我呢?你娶了唐輕容,為什麼不肯娶我呢?她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可我卻從見你的第一眼起就愛上你了。」
她在他的身邊低聲喃喃。
唐輕容怔了一怔,許久,才恍然明白。原來她竟然愛顧夜闌。
「你不要求死好不好,你娶我,我會幫你逃走,我會與你一起離開無憂谷。」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直到說了很久才頹然離去。
自始至終,顧夜闌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唐輕容的腳都快麻了,終於盼到宇文綃離開,她才走了出來。
「你從沒想過後果對嗎?」她微微一笑,這笑容那樣的輕那樣的淡那樣的柔,眼中更是彷彿燒著一團火焰,可是此刻的顧夜闌卻是看不見的。
顧夜闌睜開眼睛,虛望著她得方向。
唐輕容眸中已覆上一層厚厚冰雪:「你不管不顧,你到底在算計什麼?你顧夜闌從來不會去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為什麼現在要讓自己受這麼重的傷?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在想什麼?」
顧夜闌臉色怔怔,想抓住她,卻被她狠狠甩開。
唐輕容語氣含帶悲哀:「我一直在想怎麼救你,可是你,為什麼不答應他們?你可以利用宇文綃,為何要讓自己這麼痛苦?」
顧夜闌無言,這個時候他很痛恨自己不能言語,也無法去看她。
終於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將一腔苦楚吞入腹中。
她轉身,「你存心是讓我愧疚嗎?」
說完抬步,頭也不回的絕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