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冤家路窄 文 / 鳳珛玨
唐輕容的生母是湖州世家的獨生女,當年下嫁唐老爺時,當真是十里紅妝,就連唐家現在住的這座府第都是唐輕容生母用壓箱錢買的。照規矩這些陪嫁是應該全部留給女兒的,可從前的唐輕容太過軟弱,是個人就敢在頭上踩一腳,明知道嫁妝單子有問題,屁都不敢放一個。
無論在從前的世界還是現在的世界,她都堅信一個道理,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想打她的主意侵吞她的財產,門都沒有!
正琢磨著,忽聽外面傳來大丫環紫珠又驚又喜的聲音:「大少爺,您怎麼來了!」
唐輕容抬頭望去,半開的窗外站著個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的少年,一身天水碧色長衫彷彿把整個後花園裡的春天都引到了他身上,這少年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姐姐回來了!聽說了我的好消息沒有?」
看著那燦爛的笑容,一瞬間,唐輕容覺得百花盛開,春色滿園。
沒想到唐明遠長得這麼俊,照著這個趨勢茁壯成長下去,等到他成年沒準能趕超那帥得不像人樣子的九爺。這麼一個帥弟弟陽光明媚地衝自己笑著,唐輕容也不由得眉眼彎彎。
「我和爹在外院,聽見小廝說姐姐回來了,尋了個空子就過來了,」唐明遠笑嘻嘻地說,「姐姐身體好些了麼?」
唐輕容點點頭,微笑地望著他:「這麼大的喜事,我怎麼能不回來,可惜太匆忙,沒有時間為你準備賀禮。」
唐明遠雙眉一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姐姐向來一說話就臉紅,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他沒多想,轉了轉眼珠壓低聲音道:「姐,九皇叔也來了,就在外院呢,今天的客人裡屬他最尊貴了。我看著……這人挺好的。」
挺好的……唐輕容心裡一暖,唐明遠這是在寬慰他的姐姐呢。對外都說唐輕容病了,可是自家弟弟一定什麼都知道。
唐輕容心裡一動,四下看看,也壓低了聲音說:「明遠,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親眼見一見他?」
唐明遠聽見了,瞪著她呆了半天,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好不容易才把嘴巴合攏,又不安地喝了口茶:「姐姐……」
唐輕容把眼睛一垂,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樣,輕聲說:「明遠,你知道的,我……我不放心……」
不知道自己扮可憐像不像,她其實就是想確認一下九皇叔顧夜闌究竟是不是那天夜裡出現在畫景山莊的、那個看人一眼就能把人凍出一身冰碴子的九爺。
唐明遠眨了眨眼,咬了咬牙,用力一點頭:「姐姐別哭,我來想辦法!」
連兩秒鐘都沒到他就已經想出辦法來了,衝門外候著的小廝揚聲道:「去,拿一套你沒穿過的新衣裳來。」扭頭沖唐輕容一笑,「委屈姐姐,扮成弟弟的小廝吧!」
……
青衣小帽,低眉順眼,唐輕容跟在唐明遠身後走得腳下生風。這樣走路多爽,想當年她可是學校裡的女子百米冠軍。很快就到了外院,唐明遠衝她使了個眼色進屋入席,她就隨他進屋遠遠地站在角落裡。這屋子是三間大屋打通的,非常敞亮,屋裡擺了八桌酒,席間的大人們推杯換盞,旁邊伺候的下人忙活得腳不沾地跟走馬燈似的。角落裡三三兩兩地站著十幾個小廝,所以唐輕容縮在一邊毫不起眼。
屋子上首那桌主位上坐著個身穿烏金色的織金袍子的男子,全身閃閃亮亮,跟個暴發戶似的……往臉上飛快瞄了一眼,嚇!竟然真的就是那冷冰冰的九爺。原來自己要嫁的人就是他!
感覺到牆角有人偷窺自己,顧夜闌把目光從正跟自己寒暄的官員身上收回,朝那膽敢偷窺自己的小廝瞥了一眼。不看還好,一看就忍不住擰了下眉頭。那小廝雖然低著頭垂著眼,還有一頂帽子壓在額頭上擋住了半張臉,他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那晚跟他胡說八道了好半天的唐家大小姐。唐緘那老榆木疙瘩似的酸儒,竟養出了這麼個如花似玉又飛揚跳脫的女兒,可真夠稀奇的。
被他冰刀似的眼睛一望,唐輕容心中一凜,頭垂得更低了,心中惴惴,別是被他認出來了吧?心裡想著,腳底下活動著,慢慢往門口蹭。剛好有幾個下人捧著托盤進屋上菜,又有幾個撤下空盤子往外走,唐輕容混在人堆裡飛快地出了屋子。沿著抄手遊廊往後花園走,好在她沒有路癡的毛病,不管什麼地方只要走過一遍就記得清清楚楚。
走到後花園荷塘邊偏僻的一隅,轉到一棵垂柳樹下,她東看看西看看,見四周沒人,就想把帽子摘了,再把這身小廝的衣服脫了。穿著這麼一身在內院裡走動太惹眼了。手剛摸到帽子邊,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冷冰冰又懶洋洋的聲音:「大小姐品位當真獨特,不愛紅妝愛……啊!」
中間那幾個字說的含含糊糊,唐輕容第一反應,毛爺爺詩詞?隨即嚇了一跳,這這這,這是九皇叔顧夜闌特有的聲音和語調!這傢伙怎麼這麼賊,竟然真的認出了她,還不聲不響地跟在她身後!再說他臉皮也忒厚了,就跟逛他自家花園似的跑到別人家的內院花園裡來了。
唐輕容霍地轉身,正對上顧夜闌那雙居高臨下望著她的眼睛。拽,拽什麼拽!她嘴角一翹:「原來是九爺,九爺倒真是個信守承諾的謙謙君子,當真登門賠罪來了。」
顧夜闌瞇了瞇眼睛,細碎的陽光穿過垂柳枝葉灑在她的身上臉上,她笑靨如花,他卻在她眼底捕捉到一抹淡淡的嘲諷。他來唐府本來就是做做樣子,好歹是他未來的小舅子,從進門到剛才都感覺無趣至極,這一刻才突然覺得好像找著了一點樂子。
他似笑非笑地問:「賠罪?賠什麼罪?大小姐曾經見過我麼?幾時見過?在哪裡見過?我什麼地方得罪過大小姐?」
呃?唐輕容立時有些張口結舌。說見過吧,她前不久還威脅府裡的下人們把那事統統忘了,說見過不等於自打嘴巴?要說沒見過,她剛才那幾句話又從何而來,一樣自打嘴巴……這冰碴子男,不刻薄會死麼,會死麼!
她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使勁瞅了瞅他,抱歉地笑了:「那只怕是我認錯人了……」
「認錯?大小姐把本王錯認成什麼人了?」他一副大感興趣的模樣,還走近了幾步。
冷!很冷!非常冷!他的語調冷,他身上的氣息冷,總之就是冷!
她裝作不知道他是誰,邊往後退邊正色道:「這位公子還是快回外院去吧,此處是府中內院,是女眷住的地方,公子不方便在此逗留太久……」
腳下一滑,她忙伸手抓住一把垂下來的柳枝,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竟然差點滑進荷塘裡去。她要真掉進去可就熱鬧了。
嘩啦,打開折扇的聲音從柳樹後傳來。唐輕容就眼看著顧夜闌身形一閃平移出二米遠,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折扇的主人邁著四方步從柳樹後繞出來,還用扇子遮著下半截臉,只露出遠山般的一對修長濃眉,還有一雙精光閃爍的桃花眼。這雙桃花眼這會正左一眼右一眼地瞄著她和顧夜闌,一副看戲還嫌不盡興,還強烈要求參演的模樣。
唐輕容看得直發愣,沒想到唐府的後花園可以這麼熱鬧噠?!早知道她就提前幾天回來了咳咳。話說這個桃花眼又是什麼人吶?看他穿的那一身,好像比顧夜闌還暴發戶的樣子,手中那把折扇上掛著的扇墜,是姆指大小一枚碧綠瑩潤的翡翠如意,但是憑著她不怎麼豐富的經驗判斷,那把畫著花鳥題著字的折扇的價值,一定遠高於那枚翡翠如意扇墜。
首先這人肯定不是唐家的,其次唐家在京城裡沒有親戚,所以這人必定是客。今天唐府來的非富即貴,看這人一身穿金帶銀的打扮,他應該是「富」了。
沒等她詢問,那桃花眼手中的扇子已經往顧夜闌肩頭閃電般揮了過去,口中還笑道:「這位兄台好快的身法,真教沈某大開眼界!」
顧夜闌見他說打就打,眼中閃過一抹戾氣,抬手將他的扇子格開,一撩衣擺疾退數步,衣擺掃過垂拂於地面的垂柳枝,幾十條柔軟的柳枝便化做利箭向上揚起,激射向那桃花眼。
桃花眼目光微轉,眼角餘光掃到呆立在水邊的唐輕容。她離得太近,有幾條柳枝已經快要碰到她的衣服了。他一伸手握住了唐輕容的手腕把她拖離水邊,輕輕甩開她的手,腳步一錯又到了顧夜闌跟前,掌中折扇的扇骨竟有兩支突出來,刺向顧夜闌雙眼。
唐輕容被他拖出戰圈才回過神來,吃驚地看著那身姿極其瀟灑的桃花眼。他的眉眼已經夠讓人心動驚艷的了,筆挺的瑤柱鼻下一張似笑非笑向上勾著的薄唇,看得對美色毫無抵抗力的唐輕容心旌搖動,臉紅心跳。
他明明並沒有看誰,卻讓人覺得他那雙波光灩瀲的桃花眼正朝著自己含情凝望;他明明沒有衝著誰笑甚至於他根本就沒有在笑,卻讓人覺得那笑容似春花正向自己綻放……
我的媽!唐輕容好不容易才把情緒穩定下來,擦了擦嘴角,還好沒有流口水。顧夜闌至少帥得比較正直,這個自稱沈某的桃花眼簡直就是男人中的禍水,禍水中的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