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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3章 姓萬名仁字鏗之 文 / 注海

    萬仁剛出宮門,迎面就見一穿六品官服的年青官員向他走來。

    「閣下可是萬仁?」

    「我就是萬仁,有何事?」萬仁不認識對方,他來明才四個多月,認識的人掰指頭就能數得過來。

    「本官乃兵部主事王守仁,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在下想請閣下到舍下一敘。」官員拱手行禮道。

    「有什麼事就說吧,我還要趕著回家。」對於不認識的人,萬仁是相當警惕的。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還是小心為上。

    「那咱們邊走邊談,本官是為了李大人的事來的。」

    「哪個李大人?」萬仁明知故問,這人明顯是來幫李夢陽求情的,這個時候他得裝糊塗,不能隨便表態。

    「李夢陽,其乃本官至交,本官深知其家貧,今被罷官,全家衣食皆無著落。閣下名中有一仁字,應以仁待人,忍視孤兒寡母嗷嗷待哺呼?」

    「哦,原來是李夢陽。這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是朝廷要罷他的官,又不是我要罷他的官,你找我沒用。再說了,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養不活妻兒,我這孤兒出身的,都替他覺得丟人。」想打感情牌搏同情,萬仁雖不是鐵石心腸,但也看不慣那些官老爺的做派:被罷官就被罷官唄,誰讓你當街打人。敢做不敢當,算什麼英雄好漢。

    至於沒有官俸就養不活妻兒之說,萬仁更是嗤之以鼻了:京城中很多幾歲大的孤兒就能自食其力了,你個大男人養不了家?!只能怪自己太懶,怨不得他人。

    「閣下如此說乃推脫責任,如無閣下於幕後籌謀,李大人怎會落得罷官的下場,此事朝野皆知,更有言官直指閣下與國舅相勾結,欲置李大人於死地而心甘。」王守仁如是道。

    「清者自清,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愛怎麼說我管不著。至於李夢陽被罷官一事,全系其咎由自取,他愛怨誰就怨誰,我無所謂。」萬仁說著,腳下又加快了腳步,他跟這個認死理的傢伙沒法溝通。

    「怎能說是咎由自取?張國舅卻是為惡多端,京中是人皆知。李大人亦是因狀告無門,才一時衝動的。」

    「好個一時衝動,為官者一時衝動打人有理,那百姓一時衝動造反豈不是無罪?」萬仁冷笑著問道,其實這也是他支持小太歲嚴懲李夢陽的理由之一,因為李打國舅事件不僅僅是一起簡單的鬥毆事件,而是一起影響深遠的政治事件。如果不依律審理,就會向百姓傳遞出一個危險的信號:打人有理,造反無罪。

    這種暴民思想一旦氾濫,大明朝還不得遍地起賊?!

    「打人又豈能與造反相提並論。」王守仁強辯道。

    「站在你們文官的立場上看,當然不能相提並論。但是站在皇家及皇親國戚的立場上看,就能相提並論了。今天國舅被人打了,兇手逍遙法外,明天被人打的很可能就是駙馬,後天被人打的很可能就是親王,再以後,很可能就打到皇帝的頭上,這不是造反是什麼?你說他們能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李大人打國舅系出於義憤,並非見人就打。」

    「你這麼看,他們可不這麼看。他們心裡都認為是朝廷裡有人乘皇帝病重之機,有意褫奪他們的權勢。再加上內閣有意偏袒,這些謠言更是滿天飛。如今皇帝病重,朝廷應該團結一致,盡量不要生事。可是有人害怕天下不亂,成心搗亂,這是何居心?」

    「李大人之事,怎又跟內閣扯到一塊去?」

    「既然你非要究根掘底,那我就實話跟你說了。李夢陽本不至於被罷官,全因內閣處置不當。按理說,內閣應主動上奏請求嚴懲打人者,這方才顯其公允。太子有個台階可下,也不會真把李夢陽怎麼樣,最多也就罰俸幾個月了事。可內閣一味袒護,非但不聽太子命令,反過來要太子嚴查國舅。內閣藐視王命,太子認為其結黨弄權,惱怒之下,此事必然越鬧越大。如今內閣主動退步,罷了李夢陽的官,太子還是不信任內閣。此事本可大事化小,卻鬧得如此收場,唉」萬仁連連搖頭,他懷疑內閣那些老傢伙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過。

    太子雖然年紀小,可人家好歹也是未來的接班人,如此不給面子,難道內閣這些老傢伙當官當久了,開始自以為是了,忘了自己是給皇帝打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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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仁回到萬仙觀,頓覺筋疲力盡。朝廷的事不能摻和,一摻和就沒完沒了地折騰。可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買,萬仁只得硬著頭皮,盡量快點從這些瑣事中脫身。

    「小仁哥,吃過飯了吧?」

    「還沒呢。」

    「知道你沒吃,特地給你留了兩個麵包,鍋裡熱著,我這就去拿給你。」不知為何,賽仙兒今天特別勤快,以前萬仁向來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可從來沒有今天這種飯來張口的待遇。

    萬仁一陣狼吞虎嚥,肚子一圓,全身的力氣又回歸了。

    「他們人呢?」萬仁四望,不見其他兄弟的人影,連幹活的工匠都不見一個。

    「都去牟大人家作客了。」

    「那你為什麼不去?」

    「我怕你回來不見大家會擔心,所以留在家裡等你。」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萬義那幫小鬼頭精靈得很,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別人誰敢欺負他們啊。」萬仁笑道。

    「你是說你自己吧,他們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還不是你這個當老大的上樑不正。」賽仙兒也笑了。

    「現在剛過正午,咱們還去不去牟府?」

    「看樣子他們也快回來了,咱們還是不去了。」賽仙兒搖搖頭,突然間變得有些扭捏,問道:「小仁哥,問你個事成不?」

    「問吧,什麼事?」

    「你是不是喜歡鳳姐?」賽仙兒小聲地問道。

    「我喜歡鳳姐?這事是誰說的?」萬仁大駭,他一直把鳳姐當親姐姐看待的,男女關係扯不上。

    「你不喜歡鳳姐嗎?那你今天早上為什麼」

    「哦,原來是這事啊。誤會,全屬誤會。我見鳳姐不開心,就想辦法讓她忘記傷心事。」萬仁忙解釋道。

    「誤會?可鳳姐今天特別高興,她覺得你喜歡她。」賽仙兒小臉一寒,逼問道。

    「有這事?」萬仁吃驚之餘,不由得再次大吃一驚:糟糕,鳳姐不會是把我當替代者了吧?

    萬仁是略通心理學的,知道剛剛失戀的人喜歡找一個替代者,特別是關心他(她)的異性,很容易被當成替代者。雖說鳳姐很漂亮,也很溫柔體貼,但是萬仁始終把她當成大姐,並沒有一見鍾情的感覺。

    萬仙觀共有四女,最大的是鳳姐;最小的是柳如月,大家都稱她柳妹;賽仙兒排第二;老三叫陰芸,大家都叫她芸娘,倒不是因為她樣子顯老,而是她手最巧,大家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一手縫出來的。所謂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大家都覺得她像慈母一樣溫暖人心,所以就叫她芸娘了。

    萬仙觀四女當中,鳳姐溫柔體貼像大姐,芸娘心靈手巧像親娘,柳妹整天吱吱喳喳得像個喜雀一樣。最沒有特點的就是賽仙兒了,她平時不太喜歡說笑,眉宇間總是帶著一絲淡淡的愁思。但是她心細如塵,有道是細微之處見精神,如果兄弟姐妹當中誰心裡有事,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她那柔情似水的雙眼,讓萬仁一見之下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那你說,你到底喜不喜歡鳳姐?」賽仙兒盯著萬仁的雙眼,審問道。

    「我把鳳姐當親大姐看待的。」萬仁只得再次表態。

    「說,是不是因為鳳姐年紀比你大,所以你嫌棄她?」賽仙兒的臉上又多了一條黑線。

    「當然不是,我心已有所屬,那人不是鳳姐。」

    「不是鳳姐那是誰?」

    「這個」萬仁撓撓頭,這個時候表白是不是有點早,畢竟賽仙兒才十六歲,屬於未成年少女一類,早戀實在是有害身心健康啊。雖然萬仁是積年老妖,但是這副身體的原主人也才不過十七歲,為了身心健康,還是要淡定啊。

    「是芸娘?」

    「不是」萬仁連連搖頭。

    「是柳妹?」

    「不是,柳妹才多大啊?」萬仁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柳妹今年才十二歲,前平後板,萬仁可沒有蘿莉控的惡取向。

    「哪是誰?」

    「這個」

    正當萬仁不知如何回答之際,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仁兄,在嗎?」

    來人正是楊慎,萬仁心中暗暗感激這場及時雨來得太及時,正要去應門,賽仙兒卻喊道:「他還沒有回來。」

    喊完,賽仙兒一把拉住萬仁的胳膊,意思再明瞭不過了:要是不說清楚,休想離開。

    「這個,咱們年紀還小,說這些還早。」

    「不早了,你今年都十七歲了,人家大戶人家的孩子十四歲就娶親了。快說,別這樣扭扭捏捏的,不像男人。」

    「我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我能生什麼氣?」

    「我喜歡你,如果你能等我三年,我一定娶你。」萬仁長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道。

    「誰說人家要嫁給你了」賽仙兒先是一呆,接著就像受傷的小鹿一樣跑掉了。

    「這小女人。」萬仁微微一笑,起來去應門了。

    萬仁開門一看,楊慎還在門外,他身邊還有個李東陽,萬仁見過他一面,不算是太熟。這一次,本來是李東陽要來找萬仁,為了方便交流,他把楊慎也叫上了。楊慎與萬仁相熟,熟人間有話者好說嘛。

    「仁兄,剛才有人說你還沒回來?」楊慎似笑非笑地問道,他似乎是看出了什麼端倪。其實萬仁的臉上紅紅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

    「剛才我正在小睡,仙兒妹妹不忍叫醒我。」萬仁一語帶過此事,接著問道:「你們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李東陽擠出一副官笑,笑面虎的樣子。

    「我剛從宮中回來,累得慌,你們如果沒事,就請回吧。」萬仁打了一個哈欠,準備關門謝客。

    「如果仁兄累,那就先睡一會兒,我們在這等一會也無妨。」楊慎如是道,他與萬仁相處時間不短了,知道萬仁雖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但並非傲慢,要想讓其真誠相待,就得先真誠待之。

    果然,萬仁打開了觀門,道:「這些天店裡大裝修,凌亂得很,你們要是不嫌髒亂,就進來坐吧。」

    楊慎對萬仙觀很熟悉了,他抬腿就往裡走,卻見店裡冷冷清清的,見不一著其他人,不由得問道:「其他人呢?」

    「去牟大人家作客了。」萬仁說著,給來人倒了兩杯茶,「有什麼事,說吧。」

    「小友,老夫可以這樣稱呼你嗎?」李東陽開始試探。

    「隨便,名字只是個外號。」

    「小友,這份東西你看過了嗎?」李東陽見萬仁一臉無所謂,就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紙,遞到他的面前。

    「這是什麼?」萬仁沒看。

    「小友今日進城時沒注意,此傳單傳得沸沸揚揚,人人爭先傳抄,大有洛陽紙貴之意。」

    「傳單?」萬仁不由得一呆,明朝人也會搞傳單了?他拿起那張紙一看,只見上面寫道:萬仁,京中一無賴爾,姓萬名仁字鏗之。何意?雖千萬人,吾坑之之意也。其生性狡詐,比附權奸」

    傳單上只有短短數百言,卻直把萬仁罵成是社會垃圾人間敗類。李東陽似笑非笑地看著萬仁,似乎是想看他暴跳如雷的樣子。只可惜,他最終還是失望了。萬仁面無表情地將傳單看完,臉上找不到一絲怒色,淡淡地說道:「寫這張傳單的人文采不錯,只是智商有點問題。」

    「仁兄,這張傳單指名道姓是在罵你啊。」楊慎見萬仁一臉平靜,他倒是急了。

    「我知道,姓萬名仁字鏗之,這個表字起得不錯,以後我也能像你們讀書一樣,有姓有名有台甫了。」萬仁笑道。

    「小友難道不想知道此傳單系何人所書?」李東陽問道。

    「不管是何人所書,我還得謝謝他。要不是因為他費盡心機為我揚名,京城中還沒幾個人認識我這個市井無名小卒呢?」萬仁還是一臉笑意。

    「仁兄,這些可都是罵名啊,你現在是臭名遠揚的奸人了。」

    「誰說我臭名遠揚了?所謂清者自清,我相信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些人把我罵得一文不值狗屁不如,這只能顯示他們值得一文有如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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