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合理的規則 文 / 冬練

    極高強度的戰鬥，往往擁有改變地貌甚至地形的能力。

    普通的綠色植物在三階進化者的力量下顯然無比脆弱，一陣狂風就能絞成碎粉，一團火焰就能烤成焦炭。戰鬥已經進行了十幾分鐘，不管這地方曾經如何生機盎然，現在也已經變成一片不毛之地，沒有了這些遮擋視線的東西，孫旭可以更加清楚地觀察戰場。

    局面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糟糕。雙方糾纏在一起打得難捨難分，但在旗幟的引領下，進化者部隊並沒有停下移動的腳步，被困在其中的一群群捕食者時刻都要面對來自不同方向不同對手的衝擊，往往在暈頭轉向中就丟了性命。

    仆倒在地面上的絕大多數都是赤著身體長滿黑毛的捕食者，但也有一些進化者戰士永遠失去了生命。進化者們以小分隊為單位，一邊戰鬥，一邊朝著旗幟移動自己的位置，但總有一些分隊會不幸地落在大部隊的邊緣或者末尾，稍有不慎就會在捕食者們瘋狂的衝擊下跟大部隊脫離。在這樣的混亂中一旦脫離了集體的庇佑，前後左右就會立刻被暴躁狂亂的捕食者包圍，成為戰損比中那個可憐分母的一部分。

    孫旭知道，只要是戰爭就不可能沒有有傷亡，區別只在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慘勝，「傷敵一千自損三百」就算是大勝了，如果小於一百，那簡直就能稱為完勝。

    集結了全部力量的江南城當然想要一場完勝，但再完美的勝利也總會有犧牲，那麼，將要犧牲的是哪些人就值得考慮一番。

    誰都看過那些形形色色的戰爭片，不管現代還是古代，無論寫實還是魔幻，只要涉及到近身戰鬥的場面，鏡頭幾乎總是集中在那幾個所向披摩的主角身上，他們總是能夠不斷擊倒眼前的敵人，從不停下前進的步伐，直到最後看著滿地的屍體擦拭自己的長劍，似乎那就是戰爭的全部。

    卻很少有人會去想，那些同樣倒在血泊之中的，卻和主角穿著同樣顏色戰袍的是些什麼人；當主角高大威猛的身影佔據大半個屏幕時，又有誰注意過在主角身後遠遠充當背景烘托氣氛的小兵甲乙丙？

    還好那只是電影，鏡頭一關，倒在地上的屍體就可以爬起來去領今天的便當，做背景的那些小兵也只需要假模假樣地揮舞手裡的兵器，但在真正的戰爭中，倒下就永遠站不起來，成為背景就注定被人遺忘，總會有人默默地看著自己的鮮血滲入腳下的土地，成就的卻是別人的赫赫威名。

    大旗底下是江南城最強大的進化者，然後是那些直屬分隊，能夠緊緊跟在他們身後的，當然是屬於軍方或者四大家族的進化者戰士，他們是江南城各個勢力能夠掌控權力的根基所在，只能獲取榮耀卻不能隨便犧牲。那麼剛才所說的，總會不幸地落在大部隊的邊緣或者末尾的那些小分隊，它們的成員當然是也只能是平民進化者。

    就像慣常的劃分那樣，從王牌、嫡系、主力直到雜牌軍，擔任主攻並且取得最大戰果的一定是嫡系部隊，在外圍戰場進行支援阻擊的那些部隊不但不會有太大的功勞，反倒經常傷亡慘重。

    就拿那場也許是人類歷史上最後一屆的奧運會來說，還能活下來的倖存者們，也許依然能夠一口說出一年之前那兩位在泳池裡分別奪得兩枚金牌的男女選手的名字，可是又有誰能記得在二十公里競走或者蹦床中奪冠的是哪個？

    金雕還在戰場上空盤旋，要在混亂的戰場和交錯飛散的元素光芒中找到那只毛髮顏色特殊的「王」級進化者並不容易，站在戰場之外觀察形勢的孫旭卻已經發現了別的端倪。

    在孫旭目力所及的最遠處也就是接近戰場中央的區域，仍然有一個龐大的捕食者集群沒有被人類大軍衝散陣形，所有的旗幟在接近那片區域時都會選擇繞開，轉而去清理其他方向上的捕食者。孫旭剛到達戰場時發現場上好像沒有太多進化者部隊就是因為更多的兵力已經集中到了戰場的中心，雖然沒有發起進攻，甚至還在避免直接衝突，卻也隱隱形成了包圍之勢，完全不給其中的捕食者突圍的機會。

    孫旭當然知道他們在等什麼。

    被分散到十幾面旗幟之下的強大進化者比如葉開沈浪他們，帶領著江南城直屬分隊對付普通捕食者的時候完全能夠勢如破竹，但如果對上經過「王」級捕食者精挑細選以後留在身邊那兩三千近衛部隊就只能算是勢均力敵，正面開戰的話必然會有嚴重的傷亡。

    江南城六七萬進化者，如果損失兩三千甚至三四千普通進化者戰士就全殲了這支捕食者大軍，都能算是一場令人歡欣鼓舞的大勝，但要是損失裡多了幾百名直屬分隊的隊員甚至一兩百精銳的進化者軍官，那就絕對得不償失了。

    要對付更難啃的骨頭，當然需要更鋒利的刀子。清影軍團和江南死士，正是江南城備好的兩把尖刀。

    之前的一番亂戰已經使局面逐漸變得清晰，清影軍團或者江南死士都不需要再耗費額外的體力和精力去尋找目標，不用懷疑，「王」一定就在戰場中心那個捕食者群裡，這場大戰留給他們的任務就是衝進去並且殺掉它。

    鬼面大旗迎風招展，已經開始向著戰場移動。直到這時孫旭才發現，那面大旗並非被誰舉在手中，而是被牢牢地綁在那個身高兩米五身寬似乎也有兩米五的移動肉山背後，此刻「肉山」身處整個鬼面軍團的最前端，正在緩緩地加速奔跑。

    雖然「肉山」的體型已經完全不似一個正常人類，可比起白夜來說還是完全不夠看。但身形龐大的白夜在奔跑的時候依舊輕盈無比落地無聲，而「肉山」的奔跑架勢卻彷彿每踏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孫旭簡直有些懷疑他打算就這麼不閃不避地撞飛眼前的一切，直衝到戰場的中央去。

    孫旭看了凌影一眼。凌影微低著頭，沒有下達進攻的命令。

    他們身後是五六百名精銳進化者，五羊城因為糧食援助而派來協同江南城作戰的八百清影軍團今天有一大半都趕到了這裡，只有東線的一部分因為過於深入荒野而來不及返回。

    只要凌影一聲令下，他們就將義無反顧地發起衝鋒，絕不會比遮著鬼面的江南死士落後半步。

    但是，凌影能下這個命令嗎？原本以為，因為還有和他們相同任務的鬼面軍團，江南城怎麼都應該盡最大努力為他們創造出最有利的條件，但現在看來，進化者大軍為了保存實力，下定決心圍而不打，將數千隻強大的捕食者近衛都留給他們自己去拼。

    不管四大家族用的是什麼樣的控制手段，但既然名為「死士」，鬼臉遮面的他們當然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慷慨赴死，更別說面對的只是兩三千隻捕食者近衛和它們的「王」。如果死士們的實力能夠接近清影軍團，那麼這些捕食者雖然能給他們帶來不少死傷，卻絕對無法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

    但死士們可以悍不畏死發起衝鋒，凌影卻沒辦法讓清影軍團也這樣做。江南城捨不得自己的優秀進化者受到損失，難道五羊城就能捨得？在這樣的末世裡，有誰不想讓自己的實力多保存一些呢？

    「我下不了這個決心。」凌影的話在精神聯接中幽幽傳來，帶著一絲無助的情緒。

    「那就不要下，只管讓他們去殺些普通捕食者好了。」

    「不行的，兩座城市簽署的合約上寫的很明白。我們無法以危險為由拒絕參與那些有希望取勝的戰鬥。」

    「即使你們有可能因此損失慘重？」孫旭問。

    「那可不在江南城的考慮範圍之內。」

    「呵。如果你們不竭盡全力，就是消極避戰，而他們現在的做法，就是合理利用規則？」

    「沒錯。」凌影抬起頭看著孫旭，絕美的容顏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