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在家 文 / 冬練
很多事並不會真的如外表看上去那般美好。
外圍防線的進化者軍官、戰士代表，甚至還有居住在江南城邊緣地帶的普通人中選出的一些代表人物都參加了這場送行暨誓師儀式。
進化者軍官與戰士們固然歡欣鼓舞，普通人中的那些代表則顯得更為激動，甚至有些人已經熱淚盈眶。
雖然佔據了江南城人口的絕大多數，卻毫無疑問是江南城中地位最為低下的群體。末世持續到現在這個時間，江南城外大多數的加工廠已經陸續停工或者處在半停工的狀態。除了少數必須維持運轉的基礎工業仍然需要人手，更多的人整天都無事可做，只被允許在限定的範圍內活動，接受僅供維持生存的供給。
有些人甚至開始懷念起前一段時間那拚命趕工的日子，畢竟，人在忙碌與疲憊的時候就不會有心情去想太多太複雜的事。而且那個時候，大家都會有一種在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努力的充實感。成績最為突出的那些人，甚至有得到進化藥劑從而徹底改變命運的希望。
但是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老實呆著，在低到令人覺得隨時都可能降成零的生活指標下接受圈養一樣的生活，還有強大到根本無法反抗的三階進化者組成的內衛部隊進行管理。也許只有到這個時候，人們才會想到「勞動既是義務同時也是權利」這句話，肯定有很多人想說，我們還能勞動，給我們點活兒干吧！
是的，有活幹，就說明江南城還需要你，不會輕易地把你放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能繼續活下去都像是在接受施捨與恩惠。施捨與恩惠，那是要看施予者的心情與財力的，隨時都可能停止而不需要任何解釋，這與靠自己付出勞動去換回報酬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是江南城不會在這種時候還花費心思去創造就業機會，人一幹活就會吃的更多，而現在看來，盡可能地節省糧食就已經是這些普通人能為江南城做的最大貢獻了。
就算有一位據說極有實權的高高瘦瘦的青年人經常會出現在普通人的居住區，用與內衛部隊截然不同的溫和態度和他們進行交流，並且做出很多並不是多麼美好但卻踏踏實實可以切實兌現的承諾，但是人們心底那種可能隨時遭到放棄的隱憂始終沒有消失。
假如有一天，他們這些普通人真的變成了有可能把整座江南城都拖垮的沉重包袱，其中的絕大部分，是不是又會像末世最開始的時候那樣，被毫不留情地放棄？
但今天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事，卻能夠讓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放下心來。江南城還有能力一下拿出上億斤糧食，說明江南城的糧食儲備還算充足；而且，既然江南城肯為另外一座城市的普通人提供支援，那麼就更不可能反倒把自己城裡的普通居民餓死了吧！
孫旭在一邊冷眼旁觀這些人如釋重負的表情，微微搖了搖頭。孫旭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事實真的如他們所想的這麼溫暖人心嗎？
算上最新出現的五羊城，孫旭打過交道的超大型勢力已經有五個。毫不誇張地說，以孫旭所知的情況，這五個勢力所推行的政策沒有哪兩個是完全雷同的。
如果不算變態研究所對於他的態度，孫旭當初遇到的團長陳勝所屬的蘭州勢力，甚至可以說是最有人情味的一個，起碼他們會從數百公里之外趕到西安的地界來收攏倖存者；
而那位黑勢力的老大，早早的就開始了稱王稱霸，孫旭不用想都能知道那裡的倖存者在獨裁統治下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北方的那個帶有舊日影子的勢力，顯然要保證高度的權力集中，對所有的平民進化者都不惜使用藥物也要擁有絕對的控制，進化者尚且如此，普能人又會得到怎樣的待遇？
孫旭並不知道五羊城的實際掌控者在末世以前是什麼角色，但肯為了百萬普通居民的生存，不惜租借武裝力量來向江南城換取物資援助，估計軍方背景也一定相當深厚。
而江南城，卻是把一切都像一場生意那樣來對待，只要能夠花費最小代價獲得最大收益，那麼這件事情就值得去做。肯向五羊城付出五萬噸糧食，那是因為可以換來半支清影軍團的強悍戰力，但如果把這些糧食留給自己城裡的居民，又能得到什麼回報呢？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樂觀的好。
就算將要留下來作戰的清影軍團，江南城也一定會利用到最大限度，絕不可能讓他們有出工不出力的空子可鑽。清影軍團在未來一段時間裡需要完成的戰鬥指標，肯定是兩座城市在前幾天的談判商討中的重中之重。
只是不知道，這其中會不會有獵殺「王」級捕食者的指標？孫旭這麼想著，把目光投到主席台上，卻意外地發現，本來一直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的凌影不知道去了哪裡。
清影軍團協助江南城作戰的誓師是儀式的一項主要內容，身為軍團長的凌影當然要出現在相當顯要的位置。在一群中年官員模樣的男人陪襯之下，凌影無疑是最為光彩奪目的那一個，現在凌影或許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那份任務就提前退場了吧，接受眾人幾乎目不轉睛的目光洗禮，並不見得是件多麼愉快的事。
其實就連孫旭自己在儀式召開之前都受到過邀請，希望他能夠上台講講以前的那些精彩戰鬥，更加鼓舞戰士們的士氣。
孫旭並不喜歡這種拋頭露臉的差事，當然，也許在潛意識裡孫旭也希望和肯定會登台的凌影保持一點距離，於是非常乾脆地拒絕了邀請。當時孫旭是這麼說的：「就讓我的那些故事像傳奇一樣在戰士們中間流傳吧，那肯定比把我變成一個在大會上做報告的英雄模範的效果好的多！」
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在孫旭看來，這明顯是末世持續的時間還不夠長，一些惹人生厭的陳規陋習還有相當程度的遺留，這場儀式的規模雖然不大，但仍舊不由自主地向著繁文縟節的方向發展，不把人拖到昏昏欲睡就不肯罷休。
何況連主席台上的凌影都已經不見了好一會兒，孫旭自然也就借尿遁溜之大吉了。
回到家中，孫旭卻非常意外地發現，自從「收養」了小金雕之後就幾乎寸步不離的林悅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桌子上擺著一盤喂到一半的牛肉，小金雕沒有人喂，居然邁著蹣跚的腳步，靠著還沒有覆蓋羽毛的小翅膀維持著平衡，從小窩裡撲騰了出來，獨自湊在盤邊費力地叼著肉絲。
出殼才不過半月之久，但最初的金雕卵只是勉強接近一個排球的大小，而現在小鳥的體型已經不比足球小了，長大的速度還是相當快的。跟那隻大的一樣，都是吃貨啊！
孫旭暗笑，不過隨即又泛起了疑惑，林悅去了哪裡？肉都沒給小鳥喂完，好像很匆忙的樣子？孫旭環顧著整個房間，這才發現房間的地板上稀稀疏疏鋪了一層白色的碎屑。
什麼東西？孫旭精神力一動，幾塊碎屑就輕飄飄地浮上了天，停在孫旭眼前。只是普通的碎紙屑而已，上面隱約還能看到字跡。
管家匆匆走了進來，略帶焦急地對孫旭說道：「不到十分鐘之前，剛剛接到了一份給您的命令，您不在，我就先把命令交給了夫人。但沒過多久夫人就衝了出去，樣子好像很生氣。但夫人的速度太快，屬下根本來不及詢問……」
「一份命令？在哪裡？」孫旭的話剛出口，就意識到正懸浮在他面前的紙屑很可能就是那份命令的一部分，只是已經被林悅用風系能量扯成了細小的碎片。
孫旭聯想到前一份通知讓凌影以無比正當的理由住到了隔壁，並且每天都能名正言順地前來拜訪，那麼這最新的命令上又寫了些什麼，才會讓林悅一怒之下將那張紙撕扯得粉碎，甚至衝出家門？
想到儀式主席台上原本屬於凌影但早已空空如也的那個位置，孫旭心裡一緊，突然就產生出了非常不妙的預感，瞬間就消失在屋子裡，只留下滿臉錯愕的管家。
孫旭的第一個目標當然是隔壁凌影的住所，白虎「白夜」和巨蟒「金星」並沒有呆在它們慣常的位置上休息，同樣不見蹤影！而孫旭清清楚楚地記得，出席儀式的凌影是單身前往，身邊並沒有這兩隻進化野獸！
孫旭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怒氣沖沖地走出家門的林悅，在儀式上提前離場，隨後卻又帶著兩隻進化野獸離開住所的凌影，當這兩條信息同時出現在腦海中時，孫旭已經忍不住開始祈禱，這兩人現在千萬千萬不要正在一起！
「快些，再快些！」孫旭已經使出了全力在奔跑，一些正走在街上的進化者，便有幸地看到了這在江南城內極為罕見的震撼一幕，當他們眼前一花，再駭然轉頭的時候，就只能看到孫旭身後那一長串連續不斷的殘影，孫旭現在的速度，幾乎已經不輸給向著幾千隻捕食者發起衝鋒的那一刻！
但孫旭還是感覺自己太慢！進化者之間的戰鬥，在短短的一兩分鐘裡就足夠決出勝負，甚至，分出生死！林悅與凌影同時不知去向，如果她們真的正在什麼地方進行戰鬥，孫旭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也許只有到了這一刻，孫旭才能無比真切地感受到，誰才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那個人。林悅，只有林悅。不管最近出現的那雙銀眸有多麼大的魔力，給孫旭帶來了多少困擾，此時此刻孫旭的腦子裡，就只有當他發生進化以後第一次走出家門時，在寂靜無人的小區街道上看到的那個清爽甜美，紮著馬尾的漂亮女孩！
初次見面便是你死我活的扭打廝殺，卻又奇跡般地雙雙逃過了淪為野獸的命運，然後是湖邊別墅區的意外相遇，再到被迫離開聚集地時毫不猶豫的跟隨。不管是輾轉千里的漫長奔波，還是一場場與捕食者的殊死搏鬥，當林悅認定孫旭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以後，就再沒有過任何猶豫與退縮。
而不管是一次又一次的並肩戰鬥，還是戰鬥之後無微不至的體貼服侍，又或者每天夜裡那抵死的溫柔纏綿，都早已讓孫旭把這個女孩當作了自己生命中無法再分開的一部分。
為了她，孫旭可以孤身潛入中型勢力的總部，毫不留情地扭斷太原王獨子的脖子；也可以完全不在意自己正依附於外圍基地生存的處境而暴起殺人，讓在當時看來毫無疑問高高在上的四大家族成員暴屍荒野；甚至甘於轉身面對數十隻二階捕食者，去打一場幾乎沒有任何勝算的戰鬥，只為能夠掩護她安全地離開。
而到了現在，那種朝不保夕，生死不由自己控制的日子已經漸漸成為了過去，每次回到江南城，都能夠安心地看到林悅安閒地逗弄小鳥兒，孫旭已經感覺到無比幸福。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反倒讓林悅出點什麼意外，孫旭將會無法原諒自己！
是的，如果不是孫旭的寵愛和縱容，又怎麼會無比順從地配合林悅那些鬥氣一般的舉動，並不是直接開口拒絕斷了凌影的任何心思，又或者非常明確地與凌影保持距離，反倒一定要讓凌影有機會接近卻沒有任何收穫，最後不得不主動認輸放棄才肯罷休？
但孫旭終究還是沒有料到，兩個女孩同時還都是非常強大的進化者，假如常規的手段難以解決問題，她們就有可能採取最直接、最暴力的那種手段！而林悅的風系能量再怎麼特殊強大，又怎麼可能從白虎、黃金蟒三位一體的凌影那裡佔到便宜？哪怕林悅因此受一點點傷，孫旭也絕不願意看到！
幾乎和在平地上的奔跑速度沒有什麼變化，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的縱躍之後，孫旭已經衝上了江南城最高的建築，直奔樓頂一角金雕的巢穴而去。
「馬上出來，去給我找人！」孫旭對著巢穴中正在悠閒梳理羽毛的金雕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