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聽個故事 文 / 冬練
「呯！」孫旭將一噸多重的鱷魚重重丟到地面上，巨鱷早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頭和肩背上的鱗片被砸的七零八落，巨大的黃眼珠子都有一隻不知去向，只剩下一絲粘液從眼眶裡流出。
為了保險起見，孫旭還是動用了一枚哨糖，從巨鱷眼睛的空洞鑽進去轉了一圈，確認了這只鱷魚的死亡，才動手去取回霜之哀傷。
霜之哀傷被深深卡在鱷魚巨嘴上顎骨的骨槽裡，孫旭握住劍柄，用力搖晃了好幾下才將劍拔出，足見巨鱷在咬住霜之哀傷之後的死亡翻滾具有何等可怕的力量。
孫旭也不管還有沒有下一道防線，反正沈夢當初又沒有說限定時間，只是拎著霜之哀傷向池塘走去。兩截枯木一樣的鱷魚脊背還浮在池塘水面上遊蕩，不時將滿池漂浮的碎木撞到一邊。
孫旭拎著劍走到池塘邊，兩截枯木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後瞬間轉向，向著池塘的另一邊衝去。孫旭只是輕笑了一下，蹲在池水邊，清洗著被鱷魚嘴中的腐臭氣味浸染的霜之哀傷。
將再一次顯出烏濛濛劍刃的霜之哀傷背在身後，孫旭才緩步向著沈園入口的地方走去。
沒有第四道封鎖線，孫旭彷彿遊玩一般，從疏疏密密的亭館樓閣之間穿行。直到登上最後一處閣樓，透過白粉牆壁上的空窗向下望去，隔著一道牆壁和曲折走道，就是沈園的正門。
「從這裡跳過去，就算完成了吧？」孫旭這樣想著，卻沒來得及行動，因為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音，坐在湘妃竹椅上的沈夢已經從另一個轉角出現，彷彿一陣輕靈的山風撲面而來。如紙一般蒼白的面容因為此處昏黃燈光的照射，似乎也多了幾分血色。
沈夢淺淺一笑，梨花般的酒窩浮現在清瘦的臉龐上，一雙黑色眼眸顧盼之間無比靈動，抬手指向一旁的雕花木門，輕輕說道：「恭喜孫少尉通過實力評定，還請入樓一敘。」
小樓佈置得相當簡單，沒有太多豪奢之氣，但即使以孫旭的末世前宅男眼光也能看出，這裡的一桌一椅一書一畫，也許都是價值連城的古物。嗯，或許有一幅是例外？
孫旭望向一條懸掛在高處的四字橫幅，筆法疏落卻又不失靈動之意，而所寫的仍是孫旭曾在請帖上見過的那四個字：浮生若夢。沒有落款。
「讓孫少尉見笑了，沈夢的字實在是粗陋得緊，卻還掛在這裡貽笑大方。」沈夢的輕靈聲音從窗邊傳來，微風正從外吹來，輕拂沈夢的及腰長髮，似乎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有沈夢出現，都能使之變得看起來不那麼真實，多了一絲迷濛悠遠的氣息。
「哪裡。我不懂書法，只是覺得，看了以後讓人覺得舒服的就是好字，而沈小姐這條橫幅，正是大大的好字。」孫旭可不想在沈夢這種不知流傳了幾百年的世家才女面前賣弄自己除了進化之外的任何學識。
「孫少尉似乎總有一種把所有複雜事情變得簡單的能力，你所作的評價雖然簡單，卻是我這幾年來聽到過的最舒心的一句。」沈夢輕笑道。
「有很多人看到過沈小姐的這幅字嗎？」孫旭好奇問道。
「只是一些密友而已，沈夢的這座浮生小樓，可沒有幾個人來呢。」
「不知道這裡居然是沈小姐的閨房，實在是太過唐突了。」孫旭大汗，所謂密友自然是指閨中密友，可是這間看起來像是書房多過臥室，沒有一絲脂粉氣的小小閣樓，他怎麼能想到竟是沈夢的香閨？
「呵呵，是我邀請孫少尉進來的，自然不需要見怪。」沈夢有些狡黠地笑著，「不過既然已經進來了，就要聽我講一個關於『浮生若夢』的故事才可以離開，這可是我這座小樓的規矩哦。」
「這……好吧！」孫旭來到沈園時已是夜晚，又經過了數場戰鬥，不知道林悅在家中會是如何心急如焚，孫旭是多麼希望能痛痛快快地聽完沈家所能給出的條件，然後就直接回家。
可是面對著這樣一個如山間清泉般的女子發出的其實是近於請求的要求，孫旭發覺自己實在是很難說出「我不想聽，把你們能給出的好處明白講出來，然後我就離開」這樣的話語。
聽到孫旭答應，沈夢臉上有些歡欣，但隨後就陷入了迷濛的回憶。
「這裡的沈園，是隨著衛星城市基本成形之後才建起來的。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一見之下就喜歡上了這座閣樓，軟磨硬泡著從爺爺手裡討了過來，爺爺還為了我把這間閣樓外面的廊道重新設計，全部能夠讓輪椅上下通行。
「而我喜歡這裡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些扇窗。」孫旭此刻坐在沈夢的對面，幾乎可以感覺到沈夢的吐氣如蘭，聞言與沈夢一起向窗外望去，恰好可以看到剛剛與巨鱷搏鬥的池塘，此時正有人划著小船，清理著池塘上漂浮的雜物。
「從這扇窗裡可以看到池塘，沈家的一些老人，包括爺爺在內，有暇時都會在這裡閒坐，逗弄池中的魚兒，或者在塘邊的涼亭手談幾局。」
「而另一扇窗，卻能夠看到那片假山。假山上有數不清的山洞和道路，仿照蘇州獅子林裡的假山而建，最可惜的是只有少數區域才能達到上下兩層，不能像獅子林的假山那樣有上中下三層，否則你今天想要逃出來，可沒那麼容易。」不知怎麼，沈夢的話題又回轉到孫旭身上。
「額，說故事，說故事。」孫旭無奈。
「假山啊，那是孩子們的樂園，每天都會有許多和我年紀相仿的家族裡的小孩子在假山群裡奔跑玩耍捉迷藏，我那時最喜歡的，就是坐在那扇窗前，看他們遊戲。」沈夢目光低垂，似乎在回憶當年，又似乎在看著裙下的雙腿。
「你的腿……」孫旭忍不住問道。
「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總之我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沈夢抬起頭來，平靜地說道。
「你剛剛才外面看的那扇窗子，可以看到沈園的大門。門裡門外就像兩個世界，沈園裡面，居住的都是家族中前來休假的子弟，生活無比閒適。而一門之隔，門外就是那些每天為生機奔波忙碌的人們。我有時夜裡失眠，在那裡發呆到天亮，每天四五點鐘，就會有人出來擺攤，然後一直忙碌到深夜才離開。
「而走廊另一端還有一扇窗，是我後來特意讓人開的，從那裡可以直接看到沈園外面，幾乎能看到整個衛星城市的一個側影。那裡衛星城市剛剛建立，有無比的生機和活力，每天都有無數人來到這裡，尋求工作的機會。
「而與之幾乎同時修建的沈園，剛剛建立起來就好像已經存在了幾百年那樣，節奏舒緩無比，似乎是特意彰顯著自己的不同，讓住在其中的人能夠越發體會到，衛星城中的那些人實際上都是在為這個園子打工。」
沈夢身前擺著一杯香茗，已經許久沒有動過，早已不再冒著熱汽，但沈夢恍然不覺，還是繼續向下說著。
「我一年又一年地住在這住閣樓上，哪裡也不想去。去再多地方又有什麼用呢？我在這裡就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人生，有的年華已逝，有的年少天真；有人奔波勞碌，有人閒散一生；許多人為了理想而努力，少數人卻手握著他們的夢想，決定要不要施捨給他們。即使我去更多的地方，看到的也不過是大同小異的畫面。
「但不管怎麼樣，那都是一個完整的人生，有痛苦也有歡樂。他們生活在各自的世界裡，似乎永遠不會去想別人是怎麼過的，因此幸福無比。而我看見了他們每個人的生活，卻沒有辦法去親身實現任何一個。每個人的生活對我來說，都像是一場夢境，我可以在夢裡成為任何人，但醒來之後，還是只能在這座小樓裡，眼睜睜看著別人的人生繼續前行，而我自己的人生，從六歲那年開始，似乎就不會再有什麼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