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一切都好 文 / 冬練
烏鎮，酒館。「旭哥!我們去了利辛!一切都好!」
「tnnd，這是要跑死我啊。利辛公司總部離這裡還有六七十公里！」兩份野戰口糧本來就沒填飽孫旭的肚子，一路上打打殺殺的還跑偏了方向，跑到南邊五十公里的小型基地，現在回到了烏鎮，卻發現自己還得再跑去利辛。孫旭忍不住唉聲歎氣，看著都已經裂開了口的鞋子欲哭無淚。
不過能夠抱怨這些瑣碎事情，充分說明孫旭現在的心情相當不錯。尤其是看到梁帆那歪歪扭扭的字體，寫下的「一切都好」，孫旭就忍不住想要微笑。一切都好，而他也回來了。在末世裡，所有人都能活下來，簡直就已經是個完美的收場。
七十公里，不在話下！孫旭索性甩脫了鞋子，光著腳板，邁起輕快的步伐，沿著公路向利辛公司的方向跑去。孫旭從沒去過利辛公司，但也絕對不會迷路，只要沿著輪胎印跡最多的那條路一直走就是了。
利辛公司總部縣城之外，歪七扭八地排著數條長隊。沒能進入利辛公司的平民進化者們，將以前辛苦積攢下來的腦晶換成玉蘭幣，再到另外一條隊伍後面，排隊等著領取今天的食物供應，價錢是在小型基地時的兩倍。
其實對於進化者們來說，要想填飽肚子並不算太難的事情。縣城之外是大片無人耕種而荒棄了的曾經的水稻田，大大小小的河溝水汊也遍佈其間，不管是野兔田鼠，還是泥鰍黃鱔，都不會少。進化者們要抓這些東西，只用一根手指都夠了。
但利辛公司很快就發佈了一條命令，縣城周邊的任何資源，包括野生動植物，都屬於利辛公司所有。想吃野味？沒有問題，請離開縣城向西五十公里。五十公里的直線距離，已經越過了剛剛被廢棄的小型基地一線。烏鎮基地在利辛總部的東北方向，距離利辛也才六七十公里。
小型基地被廢棄已經過了三天時間，誰知道那裡是不是早就被捕食者佔據了？從利辛公司流傳出來的消息說，荒野上已經出現了三階的捕食者，沒人想在這種時候為了一口吃食去賭自己的運氣，也不敢挑戰利辛公司的權威，只能默默忍受著剝削。
梁帆和餘下的幾名隊員也在排隊等著領取食物。這在別人看來是種不可理喻的行為。擁有黑鐵二葉執照的梁帆，在這幾天可以隨時加入利辛公司，但擴編的事情可不會常有，說不定哪天擴編結束，他就會失掉這個機會而被拒之門外。
梁帆其實並沒有必要留在外面。當初他要留下，是為了陪著林悅等孫旭回來，但林悅被侯振帶去了江南城，他本應該進入利辛公司的。
劉永亮、金剛，還有其他四名小隊成員，在利辛公司組織考核的團體戰鬥賽上大放異彩，幾人組成一個簡單的攻防陣型，有金剛作為肉盾，劉永亮用精神衝擊製造機會，其他幾人配合攻擊，游刃有餘地干趴下數支人數甚至多過他們的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
主考官已經在私底下和幾人透露，他們進入利辛公司的正式編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作為副隊長的梁帆，要進入公司的話得到的待遇只會更好。
就算縣城之外的幾名隊員，生活的壓力也比其他人小得多，他們攢下的腦晶是其他小隊的數倍之多，應該足夠他們熬過這段時間。
但越是這樣，梁帆就越是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就算到了今天，不管是城內城外，小隊的命運都比其他平民進化者要強上許多，而這一切背後，都有著孫旭的影子。如果不是孫旭帶著他們進行訓練，逼迫他們頻繁地出獵，現在的他們和那些已經快要斷糧的平民進化者不會有什麼差別。
如果連梁帆都加入利辛公司，身家豐厚的小隊隊員，在縣城外面難勉不會受到其他進化者的覬覦。如果旭哥還在，他會怎麼做呢？這似乎完全不用考慮，衝鋒在前，撤退在後，他一向是這麼做的。現在旭哥不在，身為副隊長的梁帆，必然要擔負起這個責任。
想想幾個月來，他們都在生死線掙扎著，每天渾渾噩噩，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自發組建的小型聚集地擋不住捕食者的攻擊，利辛公司給了他們一條活路，他們就繼續掙扎，只為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卻不知道活下來又是為了什麼，每天在酒館裡喝到爛醉。
他們殺捕食者，用腦晶換錢買食物。捕食者也殺他們，直接將他們當作食物。他們組隊外出捕獵，捕食者也有自己的群落。日復一日，就像兩群不同的野獸，為了生存的權利在荒野上掙命。利辛公司，江南城，那些大人物們，就只是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們，對他們的生死卻漠不關心。
他們欺軟怕硬，看到弱小的，外來的進化者就會欺壓，遇到強大的就縮頭躲避。他們貪生怕死，即使是同一個小隊，也很難做到團結一心。丟下受傷的同伴滿足捕食者的食慾，自己趁機逃命的事情，他們曾經都做過。進化者小隊之間在荒野上自相殘殺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現在梁帆想來，他們這些從最開始就被拋棄的普通人，平民百姓，雖然僥倖活了下來，還幸運地變成了進化者，但其實他們早已經被末世的殘酷摧毀了心智，雖然沒有變成捕食者那樣的野獸，但也完全喪失了希望。他們在酒醉之餘，總會破口大罵那些不把他們當人看的大型勢力，卻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距離「人」的標準早已經相去甚遠，他們早已經不值得拯救。
但是孫旭改變了這一切，將他們從墮落的邊緣硬生生地扯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從不放棄希望，從不得過且過。身上沒有什麼光環，也沒有什麼王霸之氣、豪言壯語，只是溫和微笑，用自己的行動讓他們意識到，一個真正的，還擁有人性的「人」，在末世裡應該做些什麼。
然後呢？曾經在他們看起來高不可攀的利辛公司，招收了小隊將近一半的成員，而且他們還會受到公司重視，梁帆現在有信心，將小隊的隊員全部帶到利辛公司裡去。末世是殘酷的，總想依靠別人的，最終只會被拋棄，只有自己不放棄希望，才能有可能生存下來。
活下去的機會一直都在，只是看你有沒有能力抓住。曾經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但說這句話的人，卻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了他們。旭哥……
「旭哥！！！」隊員的吼叫將梁帆從回憶裡喚醒。
「嚷什麼嚷！有毛病啊？」梁帆怒道。然後順著隊員的手指看過去，怔怔立在原地。
附近的所有營地已經騷亂起來，原來就歪斜鬆散的隊形已經崩潰，沒人顧得上領取食物，就連利辛公司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站起身來，從臨時的辦公地點走出，看著這個孤身從荒野裡走回來的男人。
孫旭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形象在其他人眼裡，是有多麼的慘烈。自從在民居裡醒過來，先是試驗三階的能力，然後就是一路狂奔，半個白天跑了將近兩百公里，根本沒有想到要整理一下儀表。
孫旭打著赤腳，褲管捲到膝蓋，頭髮因為幾天沒有打理，亂糟糟的；臉上是乾涸的深紅血漬，那是他用額頭撞碎捕食者頭骨時流下的；左肩的袖子被扯開，凌亂的布條在一邊飄動，左半邊身子的衣服，都好像在血水裡泡過；身上其他地方的衣物，零零散散的還有七八道破口，每一道破口周圍都是一團殷紅的血跡，但是每一道傷口都在身體前方，說明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將後背對著敵人逃跑過。
來自烏鎮基地的平民進化者們，敬畏地看著以這個形象再次出現的孫旭，來自其他基地的進化者，也很快從小聲的竊竊私語中得知了孫旭的光輝歷史，還有他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原因，肅然起敬的目光越來越多。
越是生活得卑微的人們，就越是企盼英雄的存在。英雄就是做他能做的事，而平常人卻做不到這一點。背著霜之哀傷的孫旭，在此時此刻，就是在場所有人心目中的傳奇英雄，他身上的傷口越多，屬於英雄的榮耀也就越大。
人群向前擁擠著，靠近著孫旭，卻又自發地留出一條道路，默默注視著孫旭一步步從擁擠的人群中穿行而過，與眼中閃動著的淚花的梁帆擁抱在一起。輕輕拍了拍梁帆的肩，孫旭說道：「兄弟，我回來了，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