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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五十六章 舊地會合 文 / 樣樣稀鬆

    稍微耽擱了幾天,珍娘的病好了很多,她主要還是心病難醫,身體倒沒有太大的問題。一切都安排妥當後,黃歷和珍娘等人登上輪船,由天津出發,再次來到煙台。為了路上安全方便,黃歷買了輛二手的日本「土豆」,由輪船托運,到了煙台,便由黃歷開車,拉上三人,直奔縣城而去。

    少了火車上的令人厭煩的盤查,少了有可能遭到的騷擾,黃歷開著汽車在土路上奔馳。遇到崗哨,他便威嚴地把特高課的證件一亮,幾句鳥語一說,日本鬼子基本上便痛快地放行了。冬天,珍娘雖然沒穿和服,但也不是鄉下人的打扮,頭髮也弄成了日本婦人的髮式,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很懂事兒,雖然坐汽車很新鮮,但話也不多,特別是遇到崗哨,更是一言不發,繃著小臉老實地坐在車裡。

    離開這裡快四年了,這個小縣城已經大變樣,顯得陰森恐怖,膏藥旗遮沒了城樓上的琉璃瓦;原來的機關、學校、文廟大部分都改成了鬼子和偽軍的兵營;牆壁上到處用白灰刷著「完成大東亞聖戰」、「強化治安運動」的大標語……甚至城門處還掛著用木籠裝著的人頭,鮮血已經變得暗黑。

    血是野蠻人最歡喜的顏色,流血是野蠻人的工作與消遣。但是,野蠻人還有他們的禁戒與拘束,他們殺人,也許不敢殺雞,或別的神聖的動物。我們的敵人,萬惡的日本鬼子,只以流血為享受,而毫無禁忌。

    人的表情又比狗多著許多,而殺人的方法又不限於砍頭或用槍彈穿過胸口。所以殺人更有趣味,剝皮、凌遲、用冷水滬背、用煤油灌鼻子、坐電椅、拶手指掀指甲……每一種死刑都有它特殊的技巧,與特殊的趣味。那受刑的人,因年齡,性別,性格的不同,又各有各的表情,喊法,央告或挺受……這種種表情與悲痛,又非任何別種動物所能供給的。

    所以,野蠻人,在殺人的時候,不但顯露出他們的聰明,也在流血中得到最高的愉快與光榮。而如畜生般的日本鬼子也是這樣,不過比野蠻人的花樣更多一些,因為他們曾經從中國與歐美借過去一點「文明」。

    珍娘輕輕咬了下嘴唇,很擔心地轉向黃歷看了看,似乎想說什麼,但看黃歷鎮定的表情,又把話嚥了回去。

    「不用擔心,有人已經安排好了。」黃歷寬慰著,減慢了車速,前面有一個偽軍正在橫著晃,他停下了車,將頭伸出車外,衝著這個偽軍不客氣地說道:「你的,過來的幹活。」

    這個偽軍裡面穿著件棉襖,露出了黑色的領子,外面穿著一套黃色的軍裝,風紀扣開著,左肩右肋,挎著個二八盒子,三指寬的大皮帶繫在腰上。聽見黃歷叫他,又看見黃歷招牌似的小鬍子,立刻堆起笑容,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吉升洋行的,走哪裡?」黃歷不等他開口,便毫不客氣地發問。

    「啊,吉升洋行啊——」偽軍被噎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伸手指點著說道:「開過這條大街,向右拐,一直開,有個大旗桿,就到了。」

    黃歷哼了一聲,連謝也不說,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媽x的,神氣個屁。」偽軍看著絕塵而去的汽車,向地上啐了一口,翻著眼睛走了。

    黃歷開著車,按照偽軍的指點,來到了吉升洋行門口。也不下車,按了幾聲喇叭,一個夥計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堆著笑跑了過來。這年月,能開汽車的,都是惹不起的傢伙,不長眼睛,可是要挨揍的。

    「我是慕容小姐的朋友,說好的在這裡碰頭。」黃歷這回沒有說半生不硬的日本話。

    「是,是,請先生把車開到後面,我們家小姐已經等了您三天了。」小夥計看著黃歷的小鬍子,嘴上熱情地說著,心裡卻嘀咕,都說小姐成什麼皇(影)後了,淨和洋鬼子打交道,沒想到連東洋鬼子也是她的朋友。

    黃歷點了點頭,扭轉方向盤,把車開到了後院,小夥計腿腳利索,已經從前門進去,跑來開了門。車還沒停下,黃歷便看到凌雪走了出來,雙手叉腰,噘著嘴,瞪著眼。

    跳下車,黃歷沒理凌雪,而是先打開車門,讓珍娘和兩個孩子下來,坐在車裡,一路顛泊,也真累了。

    「哈,你還不理我。」凌雪幾步便走過來,上下打量著這三個陌生人。

    「先給她們安排房間吃飯休息,咱倆的事呆會兒再說。」黃歷沒好氣地說道。

    凌雪翻了翻眼睛,對小夥計喝斥道:「聽見沒有,快去安排。」

    「是,是,您幾位這邊請。」小夥計暗自叫苦,這位大小姐脾氣大,又傻等了三天,火氣憋得不少,可別找不自在,趕緊幹活兒。

    「去吧,這裡安全。」黃歷笑著點了點頭,珍娘猶豫了一下,領著小琴和妞妞跟著小夥計向另一邊的房子走去。

    「四哥,你還真是不忌口,少婦、幼女,一個都不放過啊!」凌雪壞笑著,想借嘲諷發洩一下心中的不滿。

    黃歷白了她一眼,說道:「甭找不自在啊,想找揍啊?」

    「好啊,你來打我呀!」凌雪晃著兩個拳頭,在地上蹦了兩下,「咱倆還真的很長時間沒切磋過了,這大冷的天,正好運動運動。」

    黃歷撇嘴一哂,突然伸手捏住了凌雪的胳膊肘。

    「哎呀,麻了,麻了,快鬆手,四哥,好四哥。」凌雪立時沒了囂張的勁頭兒,苦著臉告饒道。

    黃歷鬆開了手,壞笑著說道:「沒有點耐性,才等了三天就這麼大的氣呀!」

    凌雪揉著胳膊,呼出一口長氣,領著黃歷向屋裡走,抱怨道:「人家可不像你,趴在地上不吃不喝能熬幾天。」

    「你安排得怎麼樣了?猴急猴急的。」黃歷邊走邊問道。

    「什麼怎麼樣啊,來了就去唄,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也記得那路?」凌雪推開房門,走進屋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想起來一些。」黃歷也坐了下來,很謹慎地說道:「咱們得準備些工具,繩索啦,抓鉤啦,滑雪用具啦。也不知道這裡的雪大不大,總得摸摸情況吧!」

    「我倒是準備了些東西。」凌雪給黃歷倒上茶水,微皺著眉頭說道:「而且我把我的家當都帶來了,你呢,不準備回去了?也許那機會只是稍縱即逝,以後再沒有了。」

    「想得美。」黃歷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壓根就沒你那種隨時跑路的打算,而且就算回不去,我也不後悔。」

    「其實——」凌雪沉吟了一下,低沉地說道:「我也想過,如果真的回不去的話,那就去實現一個夢想吧,四哥,你能幫我嗎?」

    「什麼夢想?你不說出來,我怎麼幫你。」黃歷有些好笑地端起了茶杯,輕輕啜吸著。

    「很難,真的很難,到時候再說吧!」凌雪長長地歎了口氣,又回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說道:「那個女的是誰呀,還帶著兩個孩子,你要當便宜老爸呀?」

    「胡說八道。」黃歷哼了一聲,解釋道:「你命好,穿過來就在富人家,還成了大小姐。我呢,失憶了,還得靠自己奮鬥。那個女人呢,是我的救命恩人,欠了人家的,總得還吧……」

    「原來是這麼回事,倒也符合四哥你的脾氣,仗義。」凌雪似真似假地伸出大拇指,說道:「有出戲叫什麼來著,千里送珍娘?」

    「別扯沒用的。」黃歷有些哭笑不得。

    「呵呵——」凌雪笑得開心。

    屋外有了響動,好像是皮靴踩地的聲音,還有人喊少爺,黃歷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凌雪。她撇了撇嘴,淡淡地說道:「我的便宜大哥,你們認識一下吧!」

    不一會兒,房門被敲響了,一個男子很客氣的聲音傳了進來,「阿雪,大哥可以進來嗎?」

    「門沒閂,大哥你進來吧!」凌雪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門一開,一個看起來器宇軒昂的青年軍官走了進來,衝著凌雪露出和熙的笑容,然後轉向黃歷,有些驚訝,笑容也沒了。

    黃歷搶先站起,自我介紹道:「鄙人木野蒼雄,三菱株式會社駐中國的礦產勘探專家。」

    慕容辰拱了拱手,有些冷淡地說道:「在下慕容辰,木野先生,幸會幸會。」

    「日本鬼子,哈哈哈哈。」凌雪看著黃歷一本正經的撒謊,還有嘴唇上的一撮小鬍子,不由得指著他大笑起來。

    黃歷很尷尬,也只好陪著笑,卻在暗地裡咬牙,這孩子,真不懂事。

    「阿雪,這裡不比上海,不要亂說話。」慕容辰有些想笑,又憋住了,鄭重地叮囑道。

    「你不是大隊長嗎,手下有那麼多人槍,我怕什麼呀?」凌雪滿不在乎地說道。

    「那個——」慕容辰苦笑了一聲,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當然,如果誰要動你,我就是拼上這條命,也要保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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