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二十六章 自陷絕地 文 / 樣樣稀鬆
太陽升了起來,照耀著白皚皚的雪嶺,反射的輝光刺目。淅淅地刮著北風,揚起的雪粉飛在臉上,人們只好急急地眨著眼皮,用睫毛抵抗著飛雪的襲擊。
小澤是大木蒼野派出的親信,也是深入山林的精銳部隊的最高指揮官。他本來是皇道派,後來接近玄洋派,成了極右翼的少壯派軍人。在他心目中,世界上只有雅利安人、條頓人和大和民族才是優秀人種,其他的都是劣等民族。他崇拜毛奇、拿破侖、希特勒。
尤其是希特勒,小澤更奉為神人。他把希特勒《我的奮鬥》一書視若至寶,並將其中的一段話作為自己的人生格言:人們不肯為事業為死,但卻肯為理想而死,要生存的人卻必須要戰鬥。在這個世界上,凡是不想戰鬥的人就沒有生存的權利,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法律即為永遠的戰鬥………
「小澤君,我們追蹤半夜,還是沒有發現敵人。」他的副手島田皺著眉頭走過來報告。
「島田君,不用著急,即便敵人一味避戰,也與我們的計劃不衝突。」小澤笑著說道:「你還以為真的有支那部隊敢跳出來與咱們對陣嗎?」
島田是武士家族出身,性格較直,恨的是城狐社鼠,敬的是武士俠客。他愛給部下講猶大為了三十個銀幣出賣耶穌的故事,並且總結道:猶大的親吻,是為了得到三十塊銀幣,而一個不忠實自己民族的人,那就是馬鹿、九尾狐、中山狼。
所以島田是殺嚮導的好手,他到什麼地方掃蕩,總要找個帶路的人,並且告訴他要到哪兒去,去幹什麼?使對方明白無誤的知道他們是去燒殺『淫』掠,並且答應給帶路人一大筆賞賜。當那些無恥之徒把他帶到目的地,索要報酬時,島田便親舉戰刀劈死這個敗類。他的觀點就是:這些「猶大」能為了錢財出賣同胞和民族,就更能出賣「皇軍」。
「這些支那人都是忘風逃竄的老鼠嗎?」島田氣呼呼的說道:「那這群老鼠也太可惡了,躲在山林中不敢露面,這幾天咱們可是吃盡了苦頭。」
「這不是正規作戰,思路就要轉變。」小澤拂了拂帽子上的雪,緩緩說道:「老是想和敵人的主力決戰,一舉擊敗對手,這是不現實的。大木閣下在滿洲與支那鬍子作戰經年,是深有體會呀!特別是進入山林後,皇軍的機動、火力優勢喪失後,往往成為那些槍法精準的土匪們的活靶子。大木閣下的最大體會便是利用支那土匪去打支那土匪,他們熟悉地形,熟悉彼此的習慣,往往收效很大。」
「用老鼠去咬老鼠,大木閣下真是有辦法。」島田咧嘴苦笑,伸手指了指當先開路的化裝成老百姓的偽軍,鄙視道:「不過,這群老鼠似乎不夠強壯,恐怕會讓閣下失望了。」
「哈哈哈哈,島田君竟然也會幽默。」小澤大笑道:「當然,光靠他們是不行的,可是在他們後面再跟上隻貓,大概就可以了吧?」
「砰,砰,砰!」遠處傳來了幾聲槍響,緊接著槍聲密集起來,小澤舉起望遠鏡。
…………
「他媽x的,這些傢伙也太狠了,不問青紅皂白,開槍就打。」傅老二的拜把兄弟馬希山趴在雪地上咒罵著。
他是這支日偽混合小隊的副指揮官,說是副指揮官,不過是抬舉他,是大木蒼野給了他一個面子,讓他歡欣鼓舞地去賣命。看給他分派的工作便知道了,扮成老百姓在前探路,擺明了就是個送死的差使。但他卻不敢有什麼怨言,只能哀歎日本人的飯碗不好端。
幾天來,頂風冒雪,風餐露宿,讓馬希山久未鍛煉的身體實在有些吃不消。好在他和幾個老土匪的經驗還在,接連發現了不少線索,得到了小澤的讚賞。但好運氣在今天終結了,毫無徵兆的襲擊突然開始,精準的槍法瞬間便打倒了四名同伴,連馬希山的肩膀上也中了一彈。
我們是老百姓啊!不像嗎?不像你倒是說一聲,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不像,還在敬業在裝可憐。馬希山用另一隻手從腰裡掏出手槍,四名中彈的同伴有一個還在呻吟呼痛,看來他還比較幸運,是受傷最輕的一個。
小澤站在高處,用望遠鏡看了一會兒,敵人既然已經露面,並開始襲擊,說明負責偵察的馬希山一夥已經暴露了身份。當然,馬希山等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而心裡在為了發現敵人的蹤跡而暗喜。現在再偷偷摸摸的在後面跟著已經沒有意義,追上去咬住敵人,再給大木閣下發報,開始合圍作戰吧!
得到了命令的敵人立刻向前面衝去,兵分三路,開始包抄作戰。一路敵人越過馬希山等人,在機槍的掩護下,直撲襲擊者剛才藏身的樹林,一陣亂槍掃射之後,他們衝了進去,開始仔細搜索。
呯,一聲近在咫尺的槍響過後,一個鬼子嗷地蹦了起來,捂著鮮血淋漓的傷腳倒在了地上。
敵人們慌忙四散隱蔽,忙亂中,一個敵人腳下一空,踩中了踏板,「轟!」的一聲巨響,捆在一起的三顆手榴彈爆炸開來,捲著碎石木屑積雪,騰起了大團的煙霧,幾個敵人應聲倒地,慘叫連連。
「小心搜索,敵人就在附近,那是手槍的聲音。」一個偽軍顯然經驗很豐富,他竟然分辨出打傷鬼子腳的子彈是由手槍射出來的,由此而得出了自認為準確的判斷。
呯,又是在身邊響起的槍聲,一個敵人再次被射穿了腳丫,只是他比較倒霉,身子彎得有些過分,子彈打穿了他的腳板之後,又餘勢未歇,鑽進了他的下巴,疼得他滿地打滾,卻叫不出聲來,鮮血不斷流在白色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這麼詭異,敵人們面面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更增添了緊張的氣氛,是新式武器鑽地槍?還是有人藏在地底下?
費了不少力氣,擔了不少驚嚇後,敵人佔領了這片小樹林,毫無所獲,襲擊者已經跑了,兩道淺淺的雪轍伸向更遠處的一個雪坡。冷槍再次響起,襲擊者膽大包天,並未走遠,而就在那裡再次展開襲擊。
繼續攻擊前進,這些小小的狡猾伎倆嚇不倒我們這支精銳,小澤嚴令各隊奮勇前進,緊咬住敵人不放。
打打歇歇,走走停停,這伙敵人不斷遭到冷槍和地雷的襲擊,除了添加傷亡外,只能看見前方若隱若現的襲擊者,卻連一根鳥毛都沒有撿到,小澤雖然暴跳如雷,但卻依然不放棄,而是將隊伍更加分散,警惕萬分地兜殺過去。
槍聲不斷的在山林中響起,幾個戰士打完就跑,還經常在原地留下地雷、陷阱之類的東西。小澤率領的這股敵人不得不前後戒備、左右提防,追趕的速度不時為意外而減低了。
麻雀在覓食飛翔時,從來不成群結隊,多半是一二隻,三五隻,十幾隻,忽東忽西,忽聚忽散,目標小,飛速快,行動靈活。仿照麻雀覓食方法而創造的游擊戰戰法叫「麻雀戰」。
麻雀戰主要在山區實行,山區地勢複雜、道路崎嶇,小分隊又熟悉當地情況。當日、偽軍進入山區後,他們象麻雀一樣滿天飛翔,時聚時散,到處打擊敵人。
不斷受到襲擊的報告接二連三的傳到小澤的手裡,當然是以狙擊手的殺傷最為嚴重,間或有詭異的鑽地槍襲擊,不斷消耗著他們的人數。
「把皇協軍派到前面,該是看老鼠咬架的時候了。」小澤冷冷的命令道。
「這個支那部隊裡有很多神槍手。」島田看著戰損報告,皺起了眉頭,「射擊次數不多,但我們卻損失了三個機槍手,兩名軍官,看來他們要殺傷的目標很準確。另外,這個詭異的鑽地槍,也實在令人頭疼,我們的速度快不起來呀!」
「嗯,針對性很強,這個敵人不可輕視!」小澤點頭贊同道:「可以看出他們的戰術靈活多變,很是詭異,是真正用頭腦來打仗的支那人,如果把他們看成是土匪武裝,那是太輕敵了。」
「閣下,不管怎麼樣,只要我們能堅持下去,等到大軍合圍,敵人也就成了籠中之鼠,再也無法躥來蹦去。至於損失,就讓皇協軍來承擔吧!」島田很自信的說道。
………………
槍聲不斷,子彈「嗖嗖」的飛來飛去。小分隊的狙擊手們互相掩護著,交替撤退,並不時埋下子彈雷以遲滯敵人的追擊。而憤怒的小澤則督促著手下不依不饒的追著屁股咬,甚至將拉物資的雪橇用上,以便能使小分隊無法順利脫離。
雙方互有傷亡,但鬼子連死帶傷已經倒下了將近二十人,相比來說,還是小分隊佔了上風。
石崗,其實應該算是狹溝,全長三公里,溝深10至30米,寬10至20米。溝左側是高山,勢如峭壁;溝右側狀如刀削,上沿與溝底平行。溝的出口處,左側山勢平緩,右側是一片不大的開闊地。因為這一帶地形狹長,溝深路窄,地形非常險要,兩側高地便於隱蔽部署兵力、發揚火力和展開突擊,進入的部隊則無法展開,不能守也不能攻,如鑽入風箱裡的老鼠。
敵我雙方互相攻擊,僵持著來到了這個地方。負責誘敵的戰士飛速地滑雪而入,連頭都不回。
一群敵人追趕上來,在狹溝口上躊躇不前。一個偽軍在軍官的逼迫下,賊頭賊腦的往裡面闖進來,剛剛進入溝口,「砰」的一槍,還沒等他看清楚,對面便飛來了子彈,正中他的肚子。跟在後面的敵人急忙趴在地上,一通亂射。
小澤趕了上來,看著前面的狹溝,大傷腦筋的摸了摸頭,硬衝進去,不,這地方是打伏擊的好地方,敵人一定不會錯過。而且經過不斷消耗,自己的這支隊伍不能再冒險了。
想了一會兒,小澤叫過幾個偽軍,向他們詢問地形地勢。
「太君,我們不必急著衝進去。」一個偽軍諂媚地笑著,「這道狹溝後面是絕地鴉嘴巖,只要守在這裡,他們就插翅難逃了。」
小澤不太相信,以為這個傢伙是貪生怕死,又向另一個偽軍詢問,得到的答案是一樣的。這鴉嘴巖原來也是土匪的巢穴,背後是深澗懸崖,這道狹溝是第一道防線,也是山門。鴉嘴巖山勢陡峭,只有一條道能上山頂,是在山的西壁,一步步的梯磴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鑿出來,僅有一腳之路,兩面全是陡壁,一夫當關,當夫莫開。
聽到這些情況,小澤點了點頭,並不因為此地易守難攻而發愁,反倒有種欣喜的感覺。天險,也是絕地,他不怕敵人守在這裡,就怕敵人四處流竄。不好攻,就將敵人困死在這裡。他命令部隊嚴密地封住溝口,讓報務員向大木蒼野匯報,請求馬上派兵增援。
日近黃昏,離此最近的一支偽軍隊伍在大木蒼野的嚴令下,趕了過來。稍事休息後,小澤命令一個排的偽軍向狹溝進行了試探性的進攻。他是不在乎死多少偽軍的,凶光四射的眼睛直瞪著還想找借口推托的偽軍軍官。
偽軍軍官在他的逼視下,冒出了冷汗,只好硬著頭皮呼喝一聲,帶著偽軍衝了進去。
偽軍軍官為了謹慎起見,命令士兵拉長了隊伍,他躲在後面,以防萬一。
四周靜悄悄的,落日的餘暉向大地散發出暗紅的光芒,咯吱咯吱,偽軍們小心翼翼地前進,只有腳踏雪地的聲音。
最前面的偽軍幾乎就要穿過谷底的時候,突然,一片陰雲遮住了光,那個偽軍軍官急忙抬頭一看,我的媽呀!從谷頂冒出了很多人腦袋,黑壓壓的手榴彈象下雨似的落了下來,偽軍們被嚇得驚慌失措,失聲怪叫。
「轟轟轟……」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連成一片,金屬風暴頃刻間淹沒了谷底的偽軍,慘叫聲此起彼伏,傷亡慘重。
兩挺機關鎗「噠噠噠」的響了起來,子彈迎頭撲來,堵住了偽軍前進的道路。
槍聲、爆炸聲、慘叫聲響成一片,偽軍被打暈了,手榴彈幾乎報銷了一多半的偽軍,剩下的有的向前衝,有的向後跑,有的舉槍向上射擊,有的緊貼著狹谷的山壁躲藏……
狹谷裡硝煙瀰漫,響聲震耳欲聾。小澤輕輕吐出一口氣,敵人的武器很不錯啊,聽槍聲,竟然多是三八大蓋特有的聲音,機關鎗也是歪把子。看來用偽軍試探,還是相當正確而明智的選擇。
聲音漸漸停息,只有寥寥幾個偽軍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剩下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傷,倒在地上哀嚎等死。
「日本矮銼子,你們倒是來呀!」
「回家日你娘去吧!」
「狗腿子,洗乾淨脖子再來。」
「天皇老媽是妓女,是全日本最騷的婊子,哈哈。」
………………
一陣陣半中半日的污言穢語從溝裡傳來,小澤的臉色變得鐵青,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擺了擺手,下令部隊宿營。開玩笑,這種小兒科的激將法會讓我上當?為大將者,便是要時刻保持冷靜。
日偽軍點起了一堆堆篝火,立起了一座帳篷,溝口被嚴密地封鎖起來,過了兩個多小時,又有敵人趕來,人喊馬叫,又是一陣紛亂。
「冷嗎?」一個偽軍將髒兮兮的毛毯給傷兵裹了裹,歎了口氣說道:「李狗、張四孩去撿柴禾了,有了火就暖和了。」
傷兵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眼角處流了出來,顫聲說道:「韓哥,我不冷,只是覺得寒心。日本人不把咱當人看,那些當官的也沒有良心。」
「命,這就是命啊!」韓哥年紀稍大,人也老實膽小,偷偷掀簾向帳篷外瞅了瞅,勸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不怨天,不怨人,怨咱們窮,怨咱們命不好。」
一陣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傳來,兩個偽軍縮著脖子,抱著兩小捆柴跑了進來。
火點了起來,帳篷裡有了些暖氣。圍在火堆旁,幾個偽軍烤著火,誰也不吭聲。
「咱們能回家嗎?」好半天,李狗甕聲甕氣的說道。
韓哥拿出煙袋鍋,裝上煙葉,點著了,吧噠吧噠抽了兩口,遞給了張四孩,緩緩說道:「機靈著點,興許能回家。」
「我看懸。」張四孩抽了一口,被嗆得直咳嗽,紅頭脹臉的說道:「看這架勢,還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我偷聽當官的說話,這夥人馬可不是普通的土匪,狠著哪,一個日本人的小隊都被打殘了。」
「日本人太他媽x的不是玩藝,逼著咱們送死。」李狗忿忿的說道:「死在溝裡的弟兄可慘了,有的連囫圇個都剩不下。」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當兵吃糧賣命,還不是天經地義。」韓哥無可奈何的說道。
「嘿嘿,給日本人賣命,死了連祖宗都得罵。」張四孩自嘲的笑道。
「咱們還能混個飽,看看那些抓來的民夫,吃的什麼,干的什麼?」韓哥磕了磕煙袋,勸說道:「每天不死幾個,太陽就打西面出來了。還是那句話,打仗時都機靈著點,保住小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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