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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二卷 平津狼煙第二十九章王二柱的恥辱 文 / 樣樣稀鬆

    第二卷平津狼煙第二十九章王二柱的恥辱

    天是那麼晴,陽光是那麼亮,可是整個的北平卻像晴光下的古墓

    西長安街新民報社樓上升起使全城的人都能一抬頭便看見的大白氣球,球下面扯著大旗,旗上的大字是「慶祝保定陷落」

    保定,在北平人的心裡幾乎是個地理上的名詞。它的重要彷彿還趕不上通州,更不用說天津或石家莊了。他們只知道保定出醬菜與帶響的大鐵球。近些年來,揉鐵球的人越來越少了,保定與北平人的關係也就越發模糊不清了。現在,「保定陷落」在白氣球底下刺著大家的眼,大家忽然的想起它來,像想起一個失蹤很久的好友或親戚似的。不管保定是什麼樣的城,它是中國的地方多失陷一座別的城,便減少克復北平的一分希望。他們覺得應該為保定帶孝,可是他們看到的是「氣球」與「慶祝」亡國是最痛心,最可恥,可是他們得去慶祝自己慶祝亡國

    日本的「中國通」並不通。他們不曉得怎麼給北平人留面子。假若他們一聲不出的,若無其事的,接受勝利,北平人是會假裝不知道而減少對征服者的反感的。但是,日本人的「小」心眼裡,既藏不住狠毒,也藏不住得意。像貓似的,他們捉住老鼠不去馬上吃掉,而要戲耍好大半天;用爪牙戲弄被征服者是他們的唯一的「從容」。

    淪陷區的人們都無可奈何的,馬馬虎虎的活著。苦悶,憂慮,惶惑,寒冷,恥辱,使大家都感到生活是一種「吃累」,沒有什麼趣味與希望。雖然如此,可是還沒法不活下去。

    只有一個希望,希望各戰場我們勝利。北平已是下過了雨的雲,沒有作用的飄浮著;它只能希望別處的雲會下好雨。在各戰場中,大家特別注意上海;上海是他們的一大半希望。他們時時刻刻打聽上海的消息,即使一個假消息也是好的。只有上海的勝利能醫救他們的亡國病。他們甚至於到廟中燒香,到教堂去禱告,祈求勝利。他們喜愛街上的賣報的小兒們,因為他們的尖銳的聲音總是喊著好消息——恰恰和報紙上說的相反。他們寧可相信報童的「預言」,而不相信日本人辦的報紙。

    王二柱歎了口氣,推著個木架子車,緩緩走在北平的大街上。這就是北平?呆了這麼長時間,見到的和村裡老人說的沒一點相同之處,什麼到處是寶石砌的牆,街上的樹都是一兩丈高的珊瑚,狗屁,哪裡都是這麼稀鬆平常。

    自從和黃歷等人分手後,王二柱便一直的進了北平,他高興的合不攏嘴兒。一邊走,一邊盤算,這離他王二柱成為康八爺的目標又進了一步,假若他單人獨馬去劫一輛車,或一家金店,豈不就等於劫皇餉,盜御馬麼?那些他所記得的紅臉綠臉,有壓耳毫,穿英雄氅的人們,在他心中出來進去,如同一出武戲。

    在天橋兒,他吃了水爆羊肚,看了坤班的蹦蹦戲,還在練拳賣膏藥、舉雙石頭和摔跤的場子上幫了場,表演了幾次。不到三四天,這一帶的流氓土混混幾乎都知道了他王二柱,北平的康小八。酒肉朋友,一天就能拜兩起兒盟兄弟。王二柱的嘴雖不大伶俐,可是腰裡很硬,大家都知道他有錢。

    酒桌上的曲意恭維,看似親熱仗義的酒肉朋友,使王二柱的心中充滿了憧憬,他覺得已經在實在自己人生目標的路上越走越近了,他不能再拐彎,眼前的道路象擺好了的火車道,他只有象火車似的叮叮噹噹的循軌前進。他就要成為一條好漢了,只須作幾件膽大手狠的事,便會成為驚天動地的英雄好漢。

    不湊巧,蘆溝橋的炮聲震動了全世界,誰還注意什麼康小八不康小八呢,當然,王二柱的錢花光了,那些稱兄道弟的傢伙都不太答理他了。但王二柱不明白,不明白大家的憤怒、驚疑、吼叫、痛哭、咒罵都是為了什麼。他一心一意的想教大家叫他作康八爺,但人們卻全都詛咒著日本人。噢,日本人,他自己也憎惡日本人。他要搞槍,有了槍就和日本人幹幹,教日本人也曉得他是八太爺。

    等到北平淪陷,王二柱也沒有搞到槍,反倒是看到了更多拿槍的人,鬼子兵、警察、憲兵,他們都有槍。於是,他更加渴望能得到一把手槍,對,有了槍,才能有一點點康八爺的樣子。北平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儘管槍多,但好漢總還是好漢,他王二柱早晚要成為康八爺那樣的好漢。

    但是在沒搞到槍之前,王二柱要吃飯,嗯,康八爺也是要吃飯的,這沒什麼可丟人的。王二柱自我安慰著,投奔了那個遠房的親戚,在親戚開的商舖裡當了一名打雜的夥計。

    英雄不怕出身低,康八爺原來也不過是個趕驢的,王二柱心中的夢想並沒有消減,他在閒暇的時候,總是躺在床鋪上衝著天棚發呆,心中反覆地說著:我是康小八我黑,我矮,我有力氣,我腿快,我,我就差一把手槍王二柱就是那種認死理兒的人,北平人管這叫「軸」,當然,文學家可以用別的美好詞語來表述,執著,鍥而不捨,永不放棄等等。

    王二柱低著頭,慢慢地走著,直到前面的吵嚷讓他回過神兒來。他不願意出來辦事,就是因為這個,可給人家打工,你就得聽老闆的。聽著前面日本兵哇裡哇啦的叫喚,王二柱撇了撇嘴,心說:瞧他們小日本那揍性,王爺不待見他們,你拿著桿破槍嚇唬誰?等老子有了手槍,先幹掉這幾個矮銼子,讓你們逼老子鞠躬。

    小琴挎著籃子,低著頭,隨著人流緩緩向前挪動著步伐。她要去藥店買藥,張小鎖雖然死裡逃生,但身體幾乎垮掉了,需要慢慢調養。而北平淪陷後,珍娘聽說鬼子在大街上都敢調戲欺侮婦女,嚇得幾乎不敢出門。妞妞又小,小琴便主動承擔起了出門購物的工作。一方面是覺得珍娘對她像親閨女一樣好,想報恩;另一方面她覺得自己歲數還小,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說實話,小琴不僅歲數小,由於營養的關係,身體也剛剛開始發育,她不太怕鬼子調戲欺侮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出來了,鬼子雖然凶,可一個小姑娘不招他,不惹他,應該沒有關係的吧?

    但當亡國奴的悲慘之處,便在於完全沒有把握自己命運的權利,他們在侵略者眼裡是奴隸,是玩物,是可以任意踐踏的泥土。

    今天卡子前的鬼子換了人,兩個短粗的象狗熊似的傢伙冷漠地盯著行人,看著他們一個個鞠躬,然後走過,他們的身量都不高,可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一座寶塔似的,居高臨下,高不可攀。

    小琴走了過去,鞠躬,邁步,這一套儀式她作得挺熟練,心中暗自慶幸,可以走過去回家了。

    「站住」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一個鬼子突然伸出刺刀,攔住了小琴,不懷好意地說道:「籃子裡裝的是什麼?身上帶沒帶違禁品?」

    小琴聽不懂日語,有些呆愣地望著日本鬼子,這是以前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小姑娘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

    「小姑娘,快把籃子打開讓皇軍看看。」一個偽警察好心地提醒著,希望能給小琴解圍。

    但這個變態的日本鬼子已經等不及了,伸手便把小琴拉到近前,奪過籃子一扔,嘿嘿壞笑著,伸手便在小琴的身上亂摸亂捏起來。

    小琴完全被嚇傻了,周圍的人群為這眾目睽睽下的獸舉所震驚,眼盯著日本鬼子,沉默而憤怒。

    「哇——」的一聲,小琴哭了出來,鬼子好似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又在小琴剛剛有些鼓起來的胸脯上用力捏了一把,和旁邊的同伴哈哈大笑。

    那個警察乘著機會走過來,假意作威的喊道:「臭丫頭,你還不滾留神,下次犯了可不能這麼輕輕的饒了你」說著,伸手拎起籃子,塞到了小琴的手裡。

    小琴抹著眼淚,淒淒惶惶地走了,關卡處又恢復了原樣,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剛才的事情也許只會成為目擊者的飯後談資。

    王二柱過了關卡,推著車子跟在小琴身後,但他沒上前與小琴說話。他沒有臉兒上前,他不是人,不是一個男人,看著鬼子欺侮小琴,他像頭烏龜似的縮起了脖子。康八爺是這個樣子嗎?呸,你就是個黑矮子,別給康八爺丟人了。

    小琴一邊流著淚,一邊伸手揉著胸脯,那裡疼得很,她覺得害怕,覺得恥辱,她只想快點回家,撲到珍娘懷裡哭一場。

    看著小琴進了一處院子,王二柱停下了腳步,他站在大槐樹下,低頭望著地面,那裡是小琴的眼淚嗎?他好像不認識了一切,呆呆的楞在那裡。他什麼也不想,只想回去擰下剛才那個鬼子的腦袋來,替小琴報仇,挽回自己膽怯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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