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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試身手 第三十一章 乞丐的驚嚇 文 / 樣樣稀鬆

    第三十一章乞丐的驚嚇

    黃歷用一隻手護著她們,另一隻手伸到兜裡想掏些零錢,這種景象使他感到一種不可言狀的內疚。

    「阿玉,一個子兒也不要給,要不就別想脫身了。」前面走著的那兩位女乘客是車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她們站在那裡,張望著,似乎在等人來接,其中年長的少婦提醒著那少女。

    「可,可那些孩子看上去病得很厲害。」少女不安地表示著異議。

    「你沒到過大城市,不曉得他們的花招。」少婦的冷漠讓黃歷很驚訝,這與火車上的印象簡直是判若兩人,「說不定都是死孩子,那些爹媽把死掉的嬰兒隨便亂扔,這些人就撿來抱著討飯,中午或下午就要發臭了,這事我見得多了。」

    少女的身子明顯震動了一下,瞪大眼睛看著母親,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黃歷從兜裡抽了手,這個少婦所說的未必是真實的,即使有,也是非常非常少見的事情。但她所說的那句話是正確的,對一個乞丐可以發善心,面對一群乞丐,只是給自己找麻煩。他當然不怕什麼,可珍娘聽到抱死孩子乞討的事情,已經摟住了妞妞,並將她的眼睛摀住,擔心她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至於她自己,當然也害怕和厭惡,一隻手緊緊抓著黃歷的胳膊,便是心理的寫照。

    黃歷帶著珍娘和妞妞,像是耳聾一樣,目不斜視地穿過乞丐群,走到黃包車前,選了一輛。

    「咱們先到榮華街張氏生藥鋪,珍娘,你和妞妞坐這輛,我拿著箱子坐另一輛。」黃歷對珍娘說道。

    珍娘臉上露出害怕和遲疑的表情,望著黃歷說道:「我們坐一輛車行嗎?我有些害怕。」

    「先生,坐得人多可是要加些錢的。」車伕很瘦小,但肌肉發達,頭上已經夾雜著絲絲白髮,這也是黃歷選他的理由,看上去比較老成可靠。

    黃歷默認般地點了點頭,三個人爬上黃包車,黃歷的箱子就放在腳步的踏板上,珍娘則抱起了妞妞。

    車伕抬起了車槓,身子撲在橫槓上,吐了一口氣,哼了一聲,就把車子拉動了。他的兩條小腿除了腿皮和繃緊的肌肉牙,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卻能穩穩當當地拉著車子快步走著。車子的平衡保持得妙極了,他邁開長滿厚繭的兩片光腳時,幾乎是足不點地,身體也倚著車槓上下起伏。

    黃包車顛進了一條路面不平,人頭濟濟的小巷。在兩邊臨時搭起來的帳篷和撐開的大油紙傘的陰影裡,蹲坐著剃頭匠和賣水果、蔬菜、糖果的小販。攤子四周圍著討價還價的男女顧客,狂喊亂叫,唾沫橫飛。

    黃歷有種怪異的感覺,但又說不清楚如何怪異,在這個別人眼中活生生的世界裡,一切都讓他感到莫名的虛幻,好像在夢中一般,令人感到煩亂和沮喪。

    因為擁擠,黃包車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而且為了避讓對面的獨輪車,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車子剛停,一個要飯的老太婆便湊了上來,嘴裡念著恭維的話,手裡不停地搖晃著一個鐵皮盒,裡面有幾枚銅板啷啷作響。這只象徵著絕望和悲慘生活的啷啷作響的小盒子,打破了黃歷夢幻的感覺,讓他有著一瞬間的失神。他摸出兜裡的零錢,扔進了盒子,好像只要他慷慨大方,就能抹去心中不好的情緒一般。

    頃刻間,讓他始料不及的事情發生了,更多的乞丐向黃包車圍了過來,女人、孩子、缺胳膊的、破相的、瞎子……。黃歷愣住了,注視著開了鍋似的糾纏求告的乞丐,聽著他們嗡嗡的哀求聲,不知如何是好。珍娘低聲驚叫,妞妞哭了起來,乞丐們拉拉扯扯的手嚇著了她們,她抱著妞妞躲閃著,靠在了黃歷身上。

    黃包車伕從牙縫裡發出噓噓的驅趕聲,拉動了車子,好像這些乞丐在他的心目中都是無用的渣滓。黃歷一邊將珍娘和妞妞護住,一邊暴躁而衝動地拔開那些伸過來的乾枯的雞爪子似的髒手,喝斥著。車伕邁著小步跑了起來,幾個人終於離開了這裡。

    「別哭了,沒事了。」黃歷輕聲安慰著,拍著妞妞的後背,妞妞的哭聲慢慢變成了輕輕的抽泣,珍娘還縮著身子,黃歷這才發現衣領已經被汗水浸濕了,而且一隻手正摟著珍娘的肩膀,兩個人身體挨得挺緊,這個曖昧的姿勢使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又感覺很舒服。

    黃歷將胳膊上的肌肉放鬆,力求非常自然地將兩隻手臂向後平伸,然後彎曲,交叉著抱在腦後。他似乎聽見珍娘長出了一口氣,不禁偷眼瞟了一下,珍娘的額上也有了汗珠,臉頰紅紅的,脖子也是紅的,或許下面也是——,黃歷下意識地停止了這個不道德的想法,正襟危坐,道貌岸然。

    榮華街張氏生藥鋪,是張淵家的產業,是一個很大的中藥材中轉站。南來北往的藥材集中在這裡,又分別運往張家的各個小藥鋪。

    下了黃包車,黃歷把手搭在額前,遮擋了一下刺眼的陽光,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黃包車伕身上。汗珠在他皺紋橫生的脖子上淌了下來,打破補丁、敞開的褂子裡外濕透,兩條腿也是汗水淋淋。

    他給了車伕五角錢,車伕接過來,卻沒動腳步,黃歷又加了五角,車伕草草地彎了下腰,算是鞠躬,然後拉著車子走了。

    「走吧。」黃歷望向珍娘解釋道:「一個朋友介紹我們來這裡,找個本地人幫著安置一下。」說著,他自嘲地一笑,「以前的都記不起來了,我現在和你一樣,也是頭一次來到陌生的地方。什麼都不太懂,剛才就——」

    珍娘抬頭看著他,輕聲說道:「黃大哥,咱們,咱們回去吧,我實在是很害怕。」

    黃歷猶豫了一下,很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怕,萬事有我呢,適應了就好了。走吧!咱們進去。」

    珍娘跟在後面,看著黃歷挺得筆直的腰背,這無形中給了她一些勇氣,一些慰籍。

    煙台名稱,源於煙台山。明洪武三十一年,為防倭寇侵擾,當地軍民於臨海北山上設狼煙墩台,也稱「烽火台」。發現敵情後,晝則升煙,夜則舉火,為報警信號,故簡稱煙台。煙台山由此得名,煙台市也因此而得名。

    煙台開埠於1858年,中英不平等《天津條約》,把登州闢為通商口岸。1861年,清政府派人督辦開闢「登州」等通商口岸事宜,英方勘察代表認為登州「灘薄水淺」,看中煙台芝罘灣這一天然良港,清政府便下令煙台為通商口岸。這是近代山東第一個對外開放口岸,隨後,洋學堂、洋行、洋醫院、洋賓館相繼在煙台建立,使得煙台的面貌變得與鄉村大不相同。

    張家生藥鋪的掌櫃的是個乾瘦的老頭兒,見到張淵的信後,對黃歷這位二少爺的朋友非常客氣,叫來了一個精明的叫阿來的夥計,仔細叮囑一番。於是,黃歷等三人便多了個義務的嚮導和臨時的僕人,並被帶到了一所比較高檔的旅館。

    「先生,這雖然不是煙台最好的旅館,但卻非常舒適。新近換了老闆,剛裝修完,照著洋人的旅館來的。」阿來將箱子輕手輕腳地放下,帶著敬意的目光從珍娘身上滴溜溜地滑到黃歷身上。

    黃歷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全部打開,陽光透了進來,迎頭撒在他的身上。他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漫不經心地向外望去。下面就是街道,穿稜著汽車、黃包車、獨輪車和匆忙來去的行人,許多女人頭上都撐著陽傘。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對街低矮的屋頂,水面在陽光下映出光暈,帆船、舢板、輪船在海面上無聲無息地緩緩漂過。對岸有一長排低矮的建築,想必是倉庫,高高的起重機臨空俯瞰著港口。

    「這裡是起居室,這後面是浴室,裡面有新換的搪瓷浴缸和抽水馬桶,一點味都沒有,這是叫人的電鈴,熱水是隨叫隨到。」一個穿白衣的侍者看似慇勤地向珍娘介紹著,但眼神裡卻有那麼一點看不起,「隔壁那間與這間是一樣的,都能看見碼頭。」

    珍娘只知道忙著點頭,妞妞則好奇地打量著屋內的擺設,感到一切都那麼新鮮。

    黃歷走了回來,地板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在屋內巡視了一番,感到還算滿意。有浴室,有抽水馬桶,有電燈,有寬大的鐵架床,嗯,這讓他感到很熟悉,但多少又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這一路上的疲乏慢慢湧了上來,他指了指箱子,對侍者說道:「拿到隔壁去,兩個房間都要熱水,我們要放鬆並休息一下。」

    「是嘍,先生。」侍者見到黃歷,立刻畢恭畢敬起來,拎起箱子,轉身而去。

    「珍娘,你和妞妞住這間。」黃歷對拘束的手腳沒處擱的珍娘說道:「呆會兒來了熱水,你和妞妞先洗個澡,然後再好好睡一覺兒,晚上吃飯時,我來叫你們。」

    見黃歷轉身就走,珍娘張了張手,嘴唇動了動,有些著急地說道:「黃大哥,你……」

    哦,黃歷停下腳步,轉頭交代道:「把門閂好,聽清是誰再開門,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就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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