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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薛氏之心路人皆知 第378章 邊塞 文 / 西風緊

    第378章邊塞

    鄯城下了一陣冰雨,地面上濕漉漉的,反光。

    半躺在火盆旁邊的薛崇訓忽然聞得外頭一陣高唱:「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捲出轅門。前軍夜戰黃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好詩,好詩啊!」薛崇訓馬上在屋裡讚了一聲,他還沒品出詩好在哪裡,但聽出是王昌齡的聲音,就毫不猶豫地讚了起來。想想王昌齡都很久沒有寫詩了,薛崇訓還以為他受俗事煩擾已經沒有詩情,如今看來才華依舊啊。

    就在這時只見身作長裙的慕容嫣挑開幔帷款款走了進來,用撒嬌一般的口氣說道:「薛郎明明打的是吐蕃人,為何最後一句要和咱們吐谷渾扯上關係呢?」

    慕容嫣露出了一個迷人的笑容,嬌滴滴地稱讚道:「薛郎披上戰甲猶如猛虎,穿上長袍又如鴻儒,叫人好生敬仰……」說罷臉上露出兩朵紅暈。

    薛崇訓愣了愣,心道那日我殺了伏呂,她好似對我冷淡了許多;今日怎麼就甜膩起來,光說好聽的?

    這時慕容嫣走到了他的身邊,吐氣如蘭:「薛郎也和王少伯和一首如何,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文采才華。」

    薛崇訓想了想,一時也回憶不起什麼關於戰爭的詩,便說了那首「古來征戰幾人回」,反正慕容嫣沒聽過。

    過得一會王昌齡或許感覺到了功業之下的將士犧牲,便又吟了一首:「關城榆葉早疏黃,日暮雲沙古戰場。表請回軍掩塵骨,莫教兵士哭龍荒。」

    薛崇訓歎道:「還是王少伯詩才敏捷,我是接不上了。少伯可在,進屋喝一杯敘敘詩賦如何?」

    王昌齡知趣地大聲說道:「薛郎苦戰歸來好生歇歇,我還要代您寫奏章上報朝廷吐谷渾大捷之事,失陪了。」

    薛崇訓看向一旁桌案上的琉璃瓶道:「葡萄美酒只能我們喝了,你給倒一杯過來,我這骨頭都在疼實在不想動。」

    慕容嫣聽罷便款款走上去將血紅的葡萄酒倒到晶瑩剔透的琉璃杯中端了過來,薛崇訓看著那透明的琉璃杯,不知不覺中想起現代裝紅酒的玻璃高腳杯,心道這玩意一直都用透明杯子的麼?

    他抬起手正要去接時,不料慕容嫣卻說道:「你不是不能動麼,來,我餵你。」說罷自己喝了一口,把朱紅的嘴唇緩緩湊了過來,眼睛也輕輕閉上了,睫毛撲閃撲閃的十分美麗。

    薛崇訓沉吟了片刻,說道:「我知道慕容氏忠於大唐,伏呂欲與吐蕃結盟並非你們家的意願,所以你不必如此。我們雖然殺了伏呂,向吐谷渾索要戰馬牛羊,但仍然希望與吐谷渾的盟約是友好而牢固的,而非征服和以武力脅從……」

    慕容嫣愣了愣,眼睛裡忽然露出一絲笑意:「那日在吐蕃王帳冷落了我的大英雄,賠罪不就好了麼?」

    薛崇訓皺眉道:「大唐和吐谷渾之間的同盟不會因為這次意外而受到影響,我也會繼續幫助慕容氏穩固王位,此次慫恿投降的吐谷渾貴族將被逮捕押送長安問罪……哪些人有罪,只需汗王密予一張名單,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藉機剪除慕容氏的敵對勢力,黨同伐異的權力伎倆薛崇訓玩得很順手,完全是相互有利的事:慕容氏可以借唐朝的威力除掉反對者,拿回實權;同時唐朝扶植一個親唐的政權穩定青海局勢。

    「我明白了,明白你是在想,我對你好是出於考慮加強兩邦之間的關係,想借助唐朝的實力為慕容氏謀利是麼?」

    薛崇訓默然。

    慕容嫣把嘴靠近,在他的耳邊悄悄說道:「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好麼?」

    「但說無妨。」

    慕容嫣面帶笑意,口上卻小聲道:「到鄯城之後我才瞭解到,薛郎接見王上密使是八月二十日,突然開始輕騎奔襲是八月二十三日,然後只用了三天就急匆匆地奔襲三四百里出塞……我很疑惑,薛郎既然心急如焚要阻止吐蕃與吐谷渾結盟,為何要拖延三天才出發?如果考慮兵力不足不敢太急,又為何要三天走幾百里路把輜重糧草都丟在鄯州了?」

    薛崇訓道:「神策軍只有一萬二千人,我初時沒有下定決心。」

    這時薛崇訓覺得在戰場上或許被砍兩刀只要沒傷筋動骨也比這種瘀傷好受。

    外頭的冰冷的小雨還在下,屋子裡的柴火燒得偶爾「辟啪」一陣輕輕的爆響,這裡倒是有個好處是挺暖和,特別還能抱著一個人,體溫的溫暖很特別是任何東西都都無法取代的。

    聽得慕容嫣慵懶地說道:「就這麼睡一覺吧。」

    薛崇訓道:「一會還有個慶功宴,你不去了?鄯州刺史又運來一批牛羊陳酒犒軍,今晚神策軍都要慶祝一下,我也要出席文武官員們設的宴,本打算帶你一塊兒去的。」

    「要去,我怎好不陪著薛郎呢?現在什麼時辰了……就睡一會。」慕容嫣軟軟地應了一句。

    薛崇訓問侍立幔帷外頭的人:「現在何時?」

    不料回答的人是三娘,她冷冷地說道:「申時末快到酉時了。」

    薛崇訓「哦」了一聲對慕容嫣道:「離宴會還有半個多時辰,再歇一會換衣服準備也行。」

    「還有半個時辰啊?」慕容嫣輕呼了一聲,極不情願地爬了起來,「我得去收拾了,讓奴婢們來給你清洗換衣吧,我有點來不及了。」

    薛崇訓心道古代的化妝沒現代那麼複雜,她要一個小時做什麼?此時也就女人梳頭髮要複雜點,不過慕容嫣一個鮮卑女人,那長髮是編一些小辮披著的,完全不如唐朝宮廷那些女人那麼多講究和飾品。他便隨口嘀咕了一聲。

    慕容嫣道:「你個大男人什麼也不懂,再說你把人家裙子裡弄得粘乎乎的,還得先沐浴……」說到這裡意識到有點太不夠婉約了,她便尷尬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他便仰在那裡看慕容嫣坐在梳妝台的銅鏡面前梳妝打扮,一下子擺上了一桌子花花綠綠的胭脂水粉。他就差沒有過去給慕容嫣畫眉了。

    「我想製造一種鏡子,比銅鏡清晰得多,在鏡子裡看自己就跟我看你那麼清楚……」薛崇訓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慕容嫣閒扯,而她或笑或反駁兩句。薛崇訓突然覺得這種簡單的生活很愜意。

    磨蹭到酉時左右,慕容嫣總算打扮一新,穿上了唐朝襦裙和薛崇訓一塊去參加晚宴,不過頭髮還是鮮卑髮式,她估計也不怎麼會梳漢人的頭式。

    薛崇訓是坐在用動物毛皮鋪得軟軟的椅子上被人抬到大廳的,方一露面,眾賓客文官將帥頓時就把眼睛睜得圓圓的,自然是對慕容嫣的容貌感到驚艷。這個在西北各地許多惦記的女人也不是浪得虛名,很難見到如此美貌的女人。她長得依然是黃皮膚黑眼睛黑頭髮,有東方人的特徵,不過又帶著西方的面相,很像混血的特有異域風格。是不是慕容氏祖上和阿拉伯那邊的人聯過姻,這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紛紛起身向薛崇訓行禮,他也就趁勢裝裝病漢,一揮手道:「身體不適失禮了,大家也免了吧,上酒上菜上歌舞,咱們樂呵樂呵。」

    這時端著佳餚美酒的奴兒便魚貫而入,絲竹之聲也響起,廳堂上一時間便熱鬧起來。酒過三巡,王昌齡端起酒杯笑道:「《上江虹》的下闕,薛郎該說出來吧。」

    薛崇訓愣了愣,片刻的工夫其他文官也附和起來,非得叫他吟出下半闕。他一尋思上半闕還好寫景抒情放在什麼時代都可以,下面的第一句就是「靖康恥」明顯不對勁,眾人一頓鬧騰,他沒辦法也不管平仄韻腳了,當即便唱道:「大非川,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大雪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犬戎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他的臉也有些紅了,將好好一首詞改得面目全非,真怕岳爺爺從墳裡爬出來扇自己……不對,岳爺爺還沒出生。

    「霸氣!佩服佩服!」一個官員端起酒盞大呼道,「真英雄方能有作此詞的氣概!晉王首戰旗開得勝,下官先干未敬,預祝大唐鐵騎一舉踏平犬戎大軍,揚我漢家威儀!」

    「干!」薛崇訓舉起酒杯,哈哈大笑。他哪裡還像一個路都走不得的傷員?顯然是裝的。

    這首詞自然也流傳了出去,可是詩詞歌賦總有個土壤,此時流行詩,不太流行長短句,任你是千古絕唱影響範圍也不太大。就如現代寫的好的歌詞會許多人傳唱,可就算有人能寫出能與唐詩媲美的古體詩,照樣不可能有太大的影響力,因為不流行了,世人不喜歡沒有那種土壤。

    反倒是王昌齡的兩首邊塞詩和薛崇訓抄襲的「葡萄美酒夜光杯」很快就傳開來,當捷報到達長安的時候,同時流傳到京師的還有戰場上來的邊塞詩。連太平公主也當眾稱讚王昌齡,還說要封王昌齡的士大夫品級,一時宮廷朝野興起了一股邊塞詩的潮流。

    從安西到安東、從北庭到安南的萬里邊關之地,許多隨軍做錄事、參贊的士大夫的興趣很快就轉移到了描寫邊關生活的詩歌上,並廣為流傳。日本遣唐使到了長安除了正事,首先幹的就是收集最新的邊塞詩……拿回去就可以直接賣給崇拜唐朝文化到五體投地的宮廷貴族,詩等於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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