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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 佩聲歸到鳳池頭 第268章 請酒 文 / 西風緊

    第268章請酒

    在眾人矚目中,她不能一直把臉給遮著。過得一會,薛崇訓總算是看到了模樣兒……他的感覺頓時變得有些意外。不是驚艷,原本在諸如「二十四樓花魁」等名聲光環下,給薛崇訓的期待就夠高了,在這種心理準備下很難再有驚艷;自然也不是失望,她雖然柔柔的,但那股子輕盈美好的氣質非常有感染力。

    所以就是意外了。事前薛崇訓聽得她那麼大的名聲,本以為她會是個非常高傲的女人,但事實她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羞澀的矜持,一點都不托大。

    過得片刻薛崇訓就明白過來,作為歌妓名聲再大也是要博得人眾喜愛才行,也難怪許多名妓身後都流傳著一段讓人心生可憐同情的辛酸故事;可比不得公主肆無忌憚的高傲,她們的資本來源於出身。

    非煙步伐輕盈,緩緩地走來。她就像一抹水墨圖畫一般,把文人筆下讚美的清新脫俗表現到了極致,一眼看去就彷彿能聞到墨香、能感受到文采。那明亮清澈的眼睛未笑卻如含笑,線條柔和的瓜子臉美麗而清新;身段就更不說了,把苗條輕盈的類型演繹到了巔峰,每部分的協調都恰到好處自然而流暢。她整個人就如畫裡走出來的一般,一笑一顰、一步一搖都彷彿能戳到文人墨客們的審美要害。

    此時此刻薛崇訓倒感覺有些不太真實起來,心說非煙更像一副畫,一副滿載文化品味的畫;或是一首詩,一首表達人們情感想的詩。就是不太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因為太過飄渺而虛無。

    不過當她的目光灑來,款款向薛崇訓執禮的時候,如黃鶯一般婉轉的聲音多少讓他感受到了一點活氣兒。

    「妾身非煙拜見河東郡王。」步非煙微微一屈膝。她總算還知道今晚的宴會主要是宴請誰來著。

    薛崇訓抬了抬麻布做的袖子,笑道:「不必多禮。」

    非煙輕輕說道:「王爺想聽什麼曲,想看什麼舞?時下大家愛聽愛看的妾身都會一些。」

    薛崇訓沉吟片刻,想了想大抵沒什麼想聽的,這個時代的歌,《長相思》他挺愛聽的,不過這樣的歌曲讓非煙唱不太適合,也就作罷。他便說道:「大伙愛聽什麼,我便聽什麼。」

    這時眾人也不客氣,紛紛嚷著自己想聽的曲名,吵鬧一團等宋公出面主持才安靜了一些。

    非煙自然是顧不上來,便想了一個法子,讓大家作詩,她覺得誰作得好便用作詞兒唱誰的。這個法子卻是不錯,既可以和粉絲們互動,又可以展現她臨場發揮的音樂才華……看來非煙倒把青樓歌妓裡調動氣氛追捧的手法用得十分嫻熟。

    在場的文人墨客相當多,那些門閥子弟、官場人物,個個不缺吃不缺穿的,自然多少會讀書識字舞文弄墨。有道是窮不丟豬富不丟書嘛,你要只有錢不向士族靠攏,大抵是會被當作暴發戶而被鄙視的,相反一個「書香門第」多得勁的名字!

    何況人群中並不乏真正有水準的文人,在今夜這種盛宴下,說不定能產生一兩首可以流傳下去的詩詞歌賦呢。想當年《滕王閣序》不也是在邀請名流參加盛宴的時候誕生的麼?「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世人能背誦的都不在少數,可謂朗朗上口流傳千古。

    雕欄玉砌的富華大廳裡人人爭相鬥詩,表現才華還在其次,多半是想獲得非煙青睞,引起她的注意。

    當此之時,薛崇訓感受到熱烈氣氛,倒是理解了「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合理性,在這種場合和氣氛下,為了虛榮為了爭強好勝等等,大筆揮霍並不奇怪。

    不過今兒沒人斗財,而鬥起了才華,倒是多少文雅了些。

    很快劉家公子的一首《洛陽行》得到了非煙的認可,她便即興發揮邊奏邊唱,引得陣陣歡呼的同時,劉閥的公子爺也是臉上有光,紅燦燦的一張臉高興萬分。

    詞兒薛崇訓是聽不太明白,好像生僻詞和典故太多的原因,他心道老子前世還受過高等教育,敢情現在屬於半文盲?

    好在非煙的聲音婉轉動聽,完全可以不聽詞的,就當外語歌曲聽唄。薛崇訓作為業餘音樂愛好者,就算聽不懂一些詩句,也是十分受用一臉陶醉。

    一曲罷,很多人又寫好了詩,爭相送上來讓步非煙看,不料她卻說道:「傳言河東郡王文武雙全,今夜不賦詩一首讓大伙見識見識才華,他日王爺歸朝了,我們便不知何時才有幸見識了。」

    薛崇訓忙擺手道:「我屬於打醬油的,讓諸士子賦詩便可,我聽著也很有樂趣。」

    「打醬油……」非煙聽到這裡頓覺好笑,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趕忙用袖子遮住嘴巴。她轉而又道:「王爺曾作《送別》,雖格律韻腳不合章法,可正是灑脫不拘一格的表現,意境也很高。今夜王爺卻要推辭,是覺得無趣呢,還是怕妾身不夠資格唱您的詞兒?」

    這話倒是讓人下不了台了,薛崇訓瞪眼無語了片刻:老子連聽都聽不懂,別說作了!抄詩我倒會幾首,可眼下也不好想到恰好應景的不是。

    他為難之下忙看向王昌齡:「少伯來一首!」

    薛崇訓注意到王昌齡之後當下就釋然了,嘿嘿,別看少年瘦,王少伯弄一首出來嚇死你們!我雖不怎麼在行,但手下是有人才滴。

    這時王昌齡抱拳道:「請主公恕罪,我閒時雖愛詩賦,但不擅歡宴之詞,作來不應景攪了大家的心情,反倒弄巧成拙,見諒見諒。」

    薛崇訓一時也不明白為啥王昌齡要推辭,他說的是實話?還是故意要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我?

    大廳裡的人們也挺給薛崇訓面子,紛紛附和要他來一首詩,眾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過來。薛崇訓窘急:抄什麼好?近兩年心思也不在詩詞歌賦上,一時真不好想,蹦出腦海的唐詩無非就是「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或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但這些詩在現在的場合唱,實在牛馬不對啊。

    薛崇訓多少也有點虛榮,不想給世人以武夫軍閥的形象,但讓人鬱悶的是他左右一看,除了王昌齡,手下全是武將……張五郎、鮑誠、李逵勇等等,讓他們作詩?那還不如讓圓腦袋連「四」字都不會寫的李逵勇裝娘們來得搞笑!

    這時薛崇訓看向有些儒將氣質的殷辭,殷辭忙道:「末將雖讀書識字,多讀兵法書籍,於詩賦實在……」

    他又看向戶部侍郎劉安,劉安也看過來,兩人面面相覷。

    難道在世人眼裡,老子真的是那毫無品味的軍閥武夫?

    就在這時,宋公解圍道:「王爺剛從戰場上來,心思未收自然難有閒情,非煙還是先瞧瞧諸公的詩罷。」

    步非煙頗有些失望的樣子,也不看薛崇訓一眼了,只對宋公執禮道:「是。」

    宋公端起酒杯來,遙對薛崇訓,說了一番勸酒的話……薛崇訓腦子裡忽然想起:《將進酒》!哈哈,不是挺應景的嗎?

    廳中的奴兒端著盤子已經在收集眾墨客的新詩了,就在這時,薛崇訓道:「宋公勸酒,我便以此為題作上幾句如何?」

    「哈!王爺總算賞臉,洗耳恭聽。」宋公大喜。剛才的尷尬雖然掩飾了過去,但多少讓河東王臉上無光,他要真作出詩來,無論好壞,只需一頓馬屁便能讓他更高興不是。

    聽說薛崇訓要作詩,廳中諸公少年皆側目看來,雖然大家都說著好話,但也有人想自己表現卻被薛崇訓給搶了風頭內心裡悄悄有些不爽,只待看他的笑話。

    非煙笑吟吟地說道:「請王爺賜詩。」

    看得出來她也不抱多少希望,只要是詩便唱吧,總算是給人王爺一個面子不是。

    薛崇訓也不多言,回憶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背得,虧得這首詩語句簡單朗朗上口,不然真記不全。

    眼見薛崇訓沉默下來,一副冥思的樣子,大家知道他在醞釀情緒思索詩句了,便漸漸安靜下來,姑且聽聽。

    回憶罷,薛崇訓便抬起頭來,目光深遠的樣子開口大聲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好!」宋公立刻就讚了一句,「開篇氣勢磅礡,果然只有王爺這樣的胸襟才能吟出此種意境!」

    薛崇訓的神色一案,露出淡淡的憂傷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步非煙那含笑的眼睛頓時一點笑意都沒有了,頗為震驚地看著薛崇訓那張顯得有些黝黑的臉,他此時此刻,配上一身恰如其分的麻布舊袍,彷彿不是一個郡王,彷彿是個真正的憂國憂民的詩人!

    薛崇訓語調驟轉,一撫長袖變得一身瀟灑氣度,「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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