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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卷 勸君更盡一杯酒 第234章 歸期 文 / 西風緊

    第234章歸期

    夏秋之交本來是最炎熱的季節,但鄯州依然很涼爽,薛崇訓早上起來還穿了兩件衣裳,外面一件青色的輕袍,裡面一件薄褻衣。今天要動身回京,所以起得額外早,收拾停當後,天才剛濛濛亮,東邊一片魚肚子一般的顏色。

    薛崇訓拍著平常坐的這輛松木馬車,自言自語道:「千里隴右道,路遙知車力,你要是能挺到長安,就真是輛好車!」

    程婷挑開竹簾問道:「郎君剛才和我說話嗎?我沒聽清。」

    「沒,我和這輛車說。」薛崇訓道。

    程婷掩嘴笑小聲道:「真傻。」

    這時宇文孝、張五郎等,還有鄯州的各級官員也從城門口走出來了,都是來送薛崇訓和王昌齡的。劍南軍本來已經調往吐谷渾王城,但張五郎專程趕回來送別。

    薛崇訓有些傷感地笑道:「五郎和蔡家的親事,我是沒法參加了,到時候你遞個信到長安來,我差人補上禮。」

    張五郎搖頭道:「信肯定會帶給薛郎,但路途遙遠,禮就不必了,薛郎的心意我們收下。」

    薛崇訓道:「自然不會太多禮物,就是一份心意。」他轉頭對宇文孝道:「讓宇文公留在這邊陲之地,難為你了。」

    宇文孝笑道:「薛郎不必在意,我在鄯州幹得挺樂,這不我這把老骨頭還有用武之地麼?」

    眾人聽罷也跟著一陣大笑。薛崇訓又道:「我回長安後,會照看著宇文公的家眷,你勿憂。」

    他說罷又一一和鄯州的故吏抱拳告別,然後對張五郎說道:「我有一點私事交代五郎,咱們借一步說話……上馬。」

    薛崇訓用馬鞭指了指,自己也翻身上馬,與張五郎並馬行到驛道旁的草地上勒住馬韁停下來。馬背上的倆人說話,馬兒只顧低下頭吃草。

    「薛郎有何事交待?」張五郎問道。薛崇訓只顧眺望西方,良久未語,彷彿在想著什麼,過了許久才淡然道:「朝廷讓我掛著伏俟道行軍總管的頭銜,和吐谷渾的議和也是我辦的,這事不能出問題。你在伏俟城要密切監視伏呂氏的動向,如有異動提前察覺……宇文孝管著情報局,他也會派人到伏俟城佈置眼線,五郎和他多聯絡。」

    張五郎正色道:「薛郎所言極是,目前吐谷渾人雖然還服服帖帖,就怕時日一長,對每年都要交納五分之一的收成心生怨言,有什麼異心。」

    薛崇訓點點頭,沉吟片刻道:「萬一……我是說萬一出了事,你得站在慕容氏那邊,別相信伏呂……」他又畫蛇添足一般解釋了一下,「因為慕容氏是親唐派。」

    張五郎「哦」了一聲,好像是想起什麼事兒一樣,但他轉瞬又恢復了一本正經。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看了兩眼張五郎的神色,面露微笑道,「吐谷渾能動員的人馬不下十萬,要是事情不對,你們要從伏俟城撤軍,要把慕容氏兄妹一起帶走。」

    「是。」

    薛崇訓輕輕一踢馬腹,「其他沒什麼事兒了,咱們回去罷。」

    回到人眾當中,薛崇訓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說道:「看來今天是晴天,一會太陽高了天氣熱,得趕早上路。諸位就不遠送了,後會有期。」

    他說罷在馬上抱拳一禮,下令車馬隊啟程。除了幾輛馬車,就是飛虎團的馬隊,馬匹帶了一些,沿路可以在驛道上換馬,路程雖遠代步倒不是問題。

    走得遠了,薛崇訓回頭再看了一眼鄯州,卻看見宇文孝張五郎等官吏還在遠處望著蜿蜒的驛道。

    暫時別了,鄯州。

    這時薛崇訓竟然有些傷感,因為這時的交通實在不便,一次離別就不知何時能相見。就像征婦送出征的良人,說了要回來,卻不知何時是歸期。可薛崇訓不知是在傷感誰,漸行漸遠,前面的驛道在千里隴右平原上看不見盡頭,彷彿那漫漫的人生路,曲折而不知何處是終點。

    走了一個多時辰,太陽升高了。程婷挑開車窗對在旁邊騎馬的薛崇訓說道:「上車來吧,你都夠黑了,別總這麼曬著。」

    薛崇訓依言上了馬車,和程婷坐到一塊兒。程婷忽然說道:「剛才你在外面一直沒說話,我就在旁邊,你都不上來,難道已經厭煩我了嗎?」

    「沒有,怎麼可能?」薛崇訓忙應道。

    程婷好像有點不高興,想了想道:「我問你個事,吐谷渾使節來的那段時間,有一天晚上你很晚都沒回來,後來我聽到風聲,你在吐谷渾公主的房裡?」

    薛崇訓的額上頓時冒出黑線,心道真是有人地方就有八卦,這事兒也能傳到程婷的耳朵裡?

    他皺眉一想,本來覺得說實話也沒什麼,但慕容嫣是成婚了的人,幹那事在道德上實在有錯,於是他張嘴便滿口謊話:「本來是去找那吐谷渾大相伏呂商量正事,哪想得伏呂不在,我就坐了一會;更不想他突然回來了,你是知道的,慕容嫣已經成婚了,我和她孤男寡女呆一塊恐怕招人誤會,我就躲起來了。」

    程婷疑惑道:「只是誤會?」

    「難道還有什麼?」薛崇訓恬顏反問道。

    程婷好像也學到了薛崇訓的一點哄人本事,連哄帶騙地輕輕握著他的手道:「其實就算有什麼我也不管著你,但你不能瞞著我啊,不然我感覺自己就像外人一樣。」

    坦白?薛崇訓想起一句話叫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立刻就毫不猶豫地說道:「真沒什麼,不過那些小吏閒來無事憑空揣度搬弄是非罷了。」

    「這樣就好。」程婷笑道,「馬上回長安了,我得向夫人交差不是,看牢你了沒在外邊沾花惹草。」

    「夫人……」薛崇訓的腦子裡浮現出李妍兒那張清純的還有稚氣的臉,頓時忍俊不禁,「妍兒懂什麼,你跟她說我在外面找了一百個女人,她都不會生氣。」

    程婷:「……」

    薛崇訓道:「你沒見過她?等回去見了她你就明白了,反倒是岳母大人……」說到這裡薛崇訓頓時意識到說漏了嘴,急忙停下來。

    程婷卻是聰明,一聽就品出味兒來,笑道:「總算有個可以治你的人,岳母就是孫夫人吧?」

    「怎麼可能,她又不是咱們家的,管得著我什麼事?」

    程婷歪著頭想了一會,「我想起來了,好像郎君來隴右之前,孫夫人就在衛國公府上了。孫夫人就算管不著你,但你要是對她的千金不好,肯定在太平殿下面前告你的狀,殿下還治不住你?」

    薛崇訓愕然道:「婷兒,你是我的人,得幫襯著我啊,別成日介的想怎麼治我不是?」

    「得看你的表現。」程婷很快就忘記了剛才的那點不快,掩嘴笑了起來,好像她覺得捉弄薛崇訓這個在千軍萬馬面前神氣的人很有意思似的。

    不過這倒讓薛崇訓鬆了口氣,程婷的優點就是好哄,很快就哄好了,不然到長安還有那麼長的時間,一路上都看她板著張臉得有多難受。他便趁熱打鐵道:「那現在我表現怎麼樣?」一面說便一面動手動腳。

    程婷臉上一紅:「大白天的,外面都是人,別這樣。」

    「誰還敢掀開簾子來瞧不成?」「坐正了!外頭那麼多人,在這車裡如此也不嫌彆扭,擔驚受怕的。」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我的手是不是很暖和?」

    程婷低著頭,時不時去瞧一眼旁邊的竹簾子,一面還顫聲道,「郎君,這樣不太好……」

    薛崇訓繼續輕言細語,「抱著你的感覺如何,喜歡嗎?」

    「不!」程婷紅著臉道。

    薛崇訓故作失落的口氣道:「原來是這樣,對了,你變成我的女人本來就是被逼的。」「你不高興了嗎?」

    「沒有。」薛崇訓歎了一口氣。

    「我沒有被逼迫……剛才只是怕被別人瞧見了,不丟死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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