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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決戰禁城之巔 第116章 考校 文 / 西風緊

    第116章考校

    薛崇訓除了對當國者有大功勞,又得到了太平公主的信任,便成了香餑餑。於是他在紫宸殿暗示竇懷貞的那件小事,竇懷貞就很放在心上了,當天就派了個熟人去宇文家「考校學問」。這人叫周彬,門下省左拾遺,讓他登門造訪倒不算唐突;不然竇懷貞這麼個宰相,竟親自登某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大門,影響就大了。

    周彬在門下省、宇文孝在尚書省,京師官吏以千計,所以宇文孝壓根不認識這個人。接到名帖後,宇文孝也不怠慢,親自迎到大門口。

    宮變的來龍去脈,宇文孝剛剛聽完整,今日忽然有不認識的同僚登門,他已隱隱猜到了什麼。

    事件還沒收尾,李隆基沒抓住。聽說已有進展,查到其眾數十人往南逃了,恐怕多半要逃到終南山躲起來,歷來政變失敗的人總喜歡逃到那邊,不過最終很少沒被逮回來的。

    周彬知道這人有後台,於是言語之間就十分客氣了,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聽聞好友說起宇文公於刑律頗有造詣,我雖在門下省,但以前在地方做過通判,今日私下登門,是以同好者相交也。」

    宇文孝暗自打量了一下周彬的面相,不甚方正,顴骨高、兩腮瘦、臉色慘而白,這在唐朝講究「天圓地方」的正面形象有點不符……而且此人不找其他接口,開口就說刑律。宇文孝認為這是戾氣外露的表現。

    這倒是因為周彬來之前聽到竇懷貞提到刑部和京兆府都有空缺,所以周彬以為宇文孝多半要升到上述兩個部門,投其所好而已。

    兩人見禮客套了一番,宇文孝將他迎進院子。剛進門廳,周彬便呆了:滿院子的菜。他苦笑道:「別人都是種花,宇文公種如此多菜作甚?」

    要知道能在城北擁有一座如此大的宅子,不可能是缺錢的主,很多沒錢的小官只能租房或者住在城南。宇文孝這地方,位於長安西北面千福寺附近,離西市也不遠,地價不低。他們的家的門雖然上的黑漆,裡面的房屋也不是那麼華麗,但確實大,一院子的菜;北面有一堵牆,看樣子裡面還有個院子。

    宇文孝笑了笑,臉上如溝壑一般的皺紋更深了:「早年落魄,吃過不少苦,養成了幹活的習慣,這要一天不做點力氣活,渾身就難受。」

    周彬無言以對,當了官既不讀書又不習武,種毛的菜,年紀也有點老了,真不知道這人還有什麼奔頭。

    宇文孝一笑,看起來倒像個淳樸的老農了,只是眼睛卻不渾,精神很好。誰又知道他本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也許太漠視生命的人,反而喜歡做一些平淡的瑣事吧。

    他又說道:「小女學醫,想在院子裡種藥材,還和我吵過幾架呢?現在咱們父女倆平分,裡面那個院子種藥,外面種菜,嘎嘎。」

    周彬輕輕搖頭道:「令千金學醫,可有意到御醫署任職?」

    宇文孝道:「她有時候也會去太常寺,不過女流之輩,能做什麼官?」

    「哦?」周彬忽然想起什麼來,「令千金名諱可是宇文姬?」

    宇文孝淡淡地說道:「正是。」

    周彬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圓:「啊!久仰久仰,神醫是天下唯一得李鬼手真傳的弟子啊!」讓周彬驚訝的可不是宇文姬的師承,李鬼手空有其名又沒權位,有鳥用;他驚歎的是宇文姬和薛崇訓那檔子事兒。

    以前知道的人不多,但最近薛崇訓突然大紅大紫,關於他的小道消息也就更多人關注了,恰好周彬也聽到了一些……這麼聯繫起來一想,怪不得竇懷貞親自關照這個宇文孝,原來是這嗎一回事!

    周彬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宇文公,您馬上就要發了!下官名叫周彬……」

    宇文孝很淡然地說道:「唉,使不得使不得,你我平級,怎馬能自呼下官呢?這叫外人聽去了,不得糾劾我啊?」

    周彬躬身道:「使得、使得,反正沒幾日您就要高昇,現在就這般稱呼,省得過兩天改口呀,以後望宇文公多多指教提攜下官。」

    宇文孝一邊慢走一邊說道:「周賢弟言重了……對了,你今日登門定是考校我的才能來的吧?」

    周彬忙道:「宇文公德才兼備,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瞧這滿院子的菜……諸大臣中,能與宇文公德行媲美的人,恐怕就只有陸相公啊!真人面前不打機鋒,下官便明說了,竇相公只想探探您的口風,刑部和京兆府,您願意到哪裡任職,任您挑不是!」

    牛氣,便是這般,周彬真是羨慕得腸子都紅了。

    宇文孝雖然故作淡雅,但心裡的高興那是藏也藏不住,所謂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他這麼多年是深有體會。如果默默無聞,受盡各種閒氣,人生有何趣味?

    「進屋喝茶。」宇文孝指著菜地中的一間草堂,帶著周彬走了進去,只見裡面有張沒上漆的木桌,幾條木凳,旁邊有個土爐子燒水。宇文孝要沏茶,周彬忙搶過來道:「您坐,我來。」

    宇文孝沉吟片刻道:「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隸、按覆讞禁之政。我讀書少,裡面的位置我不定坐得住。倒是京兆府……聽說衛國公已舉薦李府尹入閣,看來這個衙門的官當得好,還是很有盼頭啊,李府尹不就是先例麼?」

    周彬低聲道:「宇文公明鑒,李守一如果做了宰相,自然不能再做京兆府尹了,從來沒有同中書門下兼領京兆府的做法;但是李守一離任,您也不能直接做府尹,升得太快不是好事。」

    宇文孝爽朗一笑。周彬忙道:「下官說錯話了,多嘴,這樣的事兒宇文公還能不明白麼?」

    宇文孝笑道:「周賢弟,你說說這個理:都是當官,有門路的和沒門路的人,有何區別?」

    周彬沉吟道:「這要看是什麼人,如果尋常之人,沒門路的幾年前當什麼官,幾年後還是那樣,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怎麼進去的都不知道;有門路的就不同了,無論升降,總有人記得你不是?」

    宇文孝輕輕拂著下巴的鬍鬚:「那你說我急什麼?」

    兩人言罷相視而笑。

    等送走周彬之後,宇文孝返身回家,正遇到女兒宇文姬,他便說道:「對了,得空的時候你操持一下,咱們家的門子得增加兩個,不然以後什麼小魚小蝦都往裡面鑽,老夫哪有時間種菜?」

    宇文姬有點嘲笑的味道:「爹爹要陞官,這就擺起官架來了?」

    老頭子臉色有些尷尬:「沒大沒小!你別成日屆搗鼓那些花花草草,尋機會和鎮國太平公主認識一下不行?她這個年紀最重養身養顏,你名聲在外,還能沒機會?」

    宇文姬搖頭苦笑。

    老頭子歎道:「我看薛家大郎這人中,上回他叫我不要和他往來,原來有深意:他知道有大事發生,不願意連累咱們啊!現在我想來倒有點過意不去,沒幫上半點忙、沒出過半點功勞,所謂無功不受祿,可事情剛過,人家就記上心多方打點了。厚道,年紀不大,做事很有主見……你得抓緊了,相信老子的眼光,錯過了沒地兒再找去!」

    宇文姬轉身就往外面走:「不就是給了您那麼一點好處麼,說那麼多沒用的,俗!」

    「你……」老頭子指著她怒道,「又去哪裡!」

    宇文姬頭也不回地說道:「尋機會和您仰慕的鎮國太平公主殿下認識去。」

    老頭子:「……」

    宇文姬一身窄領長袍整潔利索,到馬廄牽了匹馬便翻身上馬,「駕」嬌叱一聲,馬便揚蹄而走。

    剛走到古寺巷,實在湊巧,正遇到薛崇訓了。只見街上一隊鐵甲騎兵大搖大擺地迎面而來,行人無不退避,薛崇訓那傢伙一身明光甲騎在一匹高頭白馬上,十分得意的樣子,連他的那匹馬也昂首闊步,好像在裝模作樣。

    「宇文姬……」薛崇訓看到了她,老遠就喊了一聲。

    宇文姬心裡情緒複雜,賭氣調轉馬頭便走。後面薛崇訓離開衛隊,策馬追了上來,問道:「還在為上回的事生氣?我回京沒理你,是有苦衷的,完全就是個誤會。」

    「不要找理由了!」宇文姬口是心非地嬌嗔道,假裝不理睬,猶自策馬而走,不過明顯慢下來了,又憤憤道,「別以為你得意了,我就要貼著你,哼!」

    薛崇訓歎了一口氣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宇文姬一言頓塞,忘記自己出來要做什麼了……她沒好氣地說道:「娶你的公主去,管我做什麼?」

    薛崇訓打量著她緊身長袍下流暢的曲線,砸巴了有些發乾的嘴唇道:「我馬上要封王鳥,到時候能娶幾個王妃,機會一到,就封你做王妃。」

    「不稀罕!」宇文姬輕輕一踢馬腹,馬兒便奔馳而出,薛崇訓急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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