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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長安回望繡成堆 第44章 命運 文 / 西風緊

    第44章命運

    「稟殿下,出大事了。」一個宦官急匆匆地走到太平公主面前,一邊說一邊喘氣,「剛剛在麟德殿,太子向今上說劉幽求和張韋不是好人,在背後挑撥他和殿下您的關係,要請今上從重發落呢……這劉幽求和張韋不是太子的人麼?」

    太平公主剛不久才派人去薛府抬薛崇訓,準備等他來了問來龍去脈,沒有想到短短的時間內,事情又有新的進展。

    那個稟事的宦官下去後,竇懷貞說道:「這樣看來,事情倒是慢慢浮出水面了,恐怕薛郎向魏知古說的那事確有根據,太子知道之後才會『棄車保帥』,抓住先機主動到今上面前請罪。否則劉幽求和張韋都是太子的得力干將,太子為何會出此下策?」

    殿中的幾個人說了一陣話,等著薛崇訓。旁晚時,薛崇訓來了,因為他胸口上有傷,便坐在一把梨木椅子上,由四個侍衛抬著椅子進來。

    侍衛們放下椅子便退出了殿廷,太平公主道:「你免禮了,就坐著說話。」

    薛崇訓看起來精神不錯,抱拳對旁邊的三個宰相道:「失禮。」三人也只得抱拳回禮。太平公主道:「崇訓,你叫徐震做的事,我都知道了,而剛剛宮裡又來了消息,說太子在今上面前揭發劉幽求和張韋二人挑撥離間,這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裡,薛崇訓心裡馬上明白了,一定是徐震跑過來給母親透露的消息。他心下頓時有些沮喪,朝裡連一個心腹都沒有,自己提拔上來的人還不是要看母親的臉色行事,真正屬於他的人不過就是府上的方俞忠等幾個河東奴僕而已。

    但聽說太子是這樣的動作,薛崇訓也鬆了一口氣,便說道:「張韋此人喜歡結交豪傑,我便安插了一個人進去,趁他酒醉時打聽到消息,太子確實有不軌之心。當時我想對母親說,但母親一定不信,所以我才叫徐震把消息透露給宰相魏知古,現在太子知道密謀已經洩漏了,這才迫不得已把劉幽求和張韋二人弄出來做替罪羊。」

    「劉幽求是宰相,張韋是禁軍將軍,都是太子身邊很重要的人,若非確有此事,太子是不可能丟這兩顆子的。」竇懷貞也說道。

    太平公主皺眉沉吟道:「李隆基為什麼會想著謀反?真讓人匪夷所思。」

    竇懷貞道:「以我的看法,恐怕太子並非此意,而是依附太子的那些人因為高力士的事人人自危,到太子面前說說而已。」

    太平公主冷笑道:「李三郎到底太年輕了,他這事到頭來損失兩員大將,現在宰相裡沒他的人了,原本我們想對付禁軍將軍張韋,現在也省了事。」

    就在這時,薛崇訓突然說道:「母親,我從張韋那裡獲悉消息,完全是偶然,如果沒有這個偶然,太子那邊的動作就是密不透風。萬一他們真的突然發難,母親該當如何?」

    太平公主一語頓塞。

    竇懷貞站出來說道:「薛郎,你也太年輕,有些事完全是想當然。李三郎貴為太子,今上能登上皇位他也有大半功勞,位置穩穩的,他為什麼要冒險?薛郎再在官場磨練幾年就會明白,越是高位越是穩重,大家都沒必要放棄手裡的東西弄個魚死網破,有什麼好處?所以太子的人不過就是關起門來說說,絕不會真那麼幹。」

    竇懷貞這口氣讓薛崇訓很不舒服,完全就是倚老賣老地裝比,薛崇訓冷冷道:「求穩?去年韋皇后當政,竇相公很看好她,也是以為大伙會求穩吧?」

    當時竇懷貞確實很看好韋皇后,要不也不會迎娶一個又老又醜的奶媽回來,後來韋皇后一失敗,那奶媽也可憐,直接被他勒死了。

    竇懷貞臉上一紅,十分尷尬,瀟灑從容的氣度彷彿也萎縮了幾分。

    太平公主饒有興致看著竇懷貞的表情,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但口上卻說道:「崇訓,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做人要謙遜!」

    竇懷貞終於厚著臉皮左顧而言他:「現在太子越來越勢微,情勢對咱們一片大好,不求穩咱們還能怎麼著?」

    太平公主道:「崇訓年輕,竇相公別和他一般見識。總之今天是值得高興的,崇訓也功不可沒,大家就別吵了,都回家吧。」

    聽到太平公主這麼說,幾個官員便執禮告退。

    薛崇訓仍舊坐在椅子上,讓人抬著走。一行人出了前殿,走到迴廊上,太平公主在前邊說道:「那天我很生氣,後來氣消了一想,我確實對你們照顧得不夠……」薛崇訓聽到這裡心裡一暖。

    太平公主又道:「你的傷沒好,就留在府裡養養,我這裡不缺上好的藥材。」

    薛崇訓心下暖暖的,但他只說道:「母親,我還沒吃晚飯,今天能一起吃飯了嗎?」

    太平公主回頭笑了笑:「你別再氣我就好。」

    薛崇訓也笑道:「那我把氣您的話先裝肚子裡,吃了飯再說。」

    這時他們母子倆又走到了上回吵架的廊道上,不過今天沒有下雨,周圍的屋簷下都掛著紅燈籠,亮成一片,分外漂亮,燈火映著巍峨的殿宇,竟比白天還要華麗迤麗。

    太平公主停了下來,示意道:「別憋著了,說吧。」

    薛崇訓搖頭道:「又是在這裡惹母親生氣嗎?」

    「這次我不生氣,其實我能猜到你想說什麼。竇懷貞這個人,你可以笑他勢利,但他是從下面一步步走上來的,以前並不是靠攀附權貴,他在官場的經驗很豐富,比起太子那幾個人要可靠得多。就說劉幽求,以前是什麼不知名的小角色?不過是憑借去年的唐隆大事,直接爬到宰相的位置,根基很淺,只有奇謀詭計,沒有大見解。」

    薛崇訓也不辯駁,直接說道:「竇懷貞剛才說得對,李隆基的位置還是穩穩當當的,這麼穩當下去,遲早要登基,他一登基,現在不敢做的事,那時敢不敢做?」

    太平公主低頭沉思,好似在揣摩李隆基這個人。

    薛崇訓趁熱打鐵道:「我就說母親的兩個弱點。其一是支持母親的人看似很多,但母親最大的弱點是很依靠今上,雖然今上和母親兄妹之情不淺,但我早看出來了,今上靠不住!其二母親的弱點是不好掌控禁軍,一旦發生非常之事,朝廷裡的宰相也好官員也好都沒用,最後還是靠武力說話,拼禁軍!李隆基這次為什麼忍痛割愛棄車保帥?就是他缺少皇帝的名分,對禁軍沒有把握。假設他能完全調動禁軍,會和你糾纏不休講經說法嗎?直接武力就平了。」

    太平公主看著薛崇訓的眼睛:「你是怎麼知道這次太子的陰謀的?」

    看來在殿中說的那個理由母親不怎麼信,薛崇訓一時也不好找理由,只得說道:「用了一點詭計……」

    「刺案肯定不會是你自己演的戲,那你用的是什麼詭計?」太平公主逼問道。

    薛崇訓有些倉促,真沒顧得上想理由,他想:不能說出蕭衡那件事,如果說出來,母親會認為太子和人密謀是事出有因,不關太子什麼事,這樣的話就白忙活了,不能讓母親認識到太子的危險心機。

    薛崇訓佯裝有些尷尬地說道:「計謀有點下作,還用了女人……母親就別問了好麼?」

    太平公主笑了笑,總算放過了薛崇訓。

    薛崇訓又道:「母親,我敢肯定李隆基一旦登基,馬上就會果斷行事!真到那時候,我們再要行非常之事就更加不利,名不正言不順等同謀反,幾乎沒有多大可能;況且要做那種事對我們來說本就很麻煩,需要很多準備,必須盡早下決心,早作準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母親要三思!」

    太平公主沒有生氣,比起上次薛崇訓的勸諫效果,這次薛崇訓又進步了一點,但他觀察母親的神情,覺得還是沒能堅定母親的決心。

    「崇訓,你要惹我生氣的話都說完了麼?」

    「說完了。」薛崇訓頹然地說道。

    太平公主招呼道:「那我們一起吃飯吧。」

    薛崇訓神情憂傷,突然感覺好累。或許他確實缺少政治經驗,有些事太想當然了,母親的做法是對的……按照他薛崇訓的方法做,也許會死得更快。

    我錯了嗎?薛崇訓抬起頭,看著漫天的星斗,夏天的夜空,星星更加明亮。

    大概是錯了,那麼真的是天命難違,沒有辦法了嗎?

    心裡一個聲音說:認命吧,還有一點時間多享受生命,反正人遲早都會死。但另一個聲音卻執著地說:死了就回歸死寂,不,比死寂還要可怕,就算能多活一天,也要全力以赴!

    這時又聽得母親說道:「劉幽求和張韋這兩個人很讓人頭疼,我也沒有想到你勢單力薄居然也有辦法把他們搞下去,這次你立了功。別愁眉苦臉了,一切都有我這個做母親的在,把心放平,今晚我為你慶功。」

    薛崇訓默然無語。

    太平公主帶著薛崇訓來到後廷的祈福殿,吩咐了宦官幾句,沒過一會,一群奴婢就魚貫而入,各種山珍海味佳餚送了進來。太平公主見薛崇訓坐在下方,又叫人把他抬上玉階,和她坐到一塊。

    兩人面前的大桌案,擺滿了珍饈,饒是薛崇訓出身世家,很多東西他也是見都沒見過,大概是地方的官員進貢上來的。

    過得一會,一群身著異國服裝的女子便來到了殿中,跳起了胡舞,樂師也奏起了歡快的曲子,那些歌姬踏著鼓點翩翩起舞。

    太平公主笑道:「母親府上的歌舞如何?」

    薛崇訓隨口答道:「和大明宮的宴舞比也不寒磣。」

    太平公主見薛崇訓坐得直直的屁事沒有的樣子,看來傷已無大礙,便說道:「聽說你還到民間青樓去逛,那地方都是些什麼貨色,你也不嫌降低了身份,以後別去了。這裡的歌姬你看著,看中哪個,就指一下,叫她今晚陪你。」

    薛崇訓點點頭:「哦,不過我不喜西域那邊的胡姬,就算不是大唐的,新羅(朝鮮)人也不錯。」

    太平公主道:「新羅人長得難看,給你換江南歌舞。」說罷輕輕拍了拍掌,樂曲頓時就停了,那些胡姬也低頭退下,另一撥女子從旁邊的小門裡碎步走了進來。

    她又笑道:「這可是母親府上姿色最好的人了,但是你看中了誰也不能動情,我的長兒媳要在公主裡面挑,你自己挑也行,下回宮裡有節慶宴席,我帶你去,你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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