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穿越重生 > 涼州大馬

第三卷 烽火連三月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兵歿女媧堡 文 / 夜盡長安

    「你說什麼?還剩多少人?」司馬勳瞪著一雙牛眼看著那名記不得名字的偏將,不可置信地問道。

    「大人,現在還跟隨在大人左近的……」那名偏將滿臉的灰土,也不知道在那裡蹭上的。他也不去管,只是為難地看了看周圍的那些淒淒慘慘的敗兵,艱難地說道,「……還有不到三千人……」

    「你再說一遍!有多少人?」不知道為什麼,司馬勳這一刻的聽力變得非常不好了起來。他那一雙牛眼瞪得更大,看得距離極近的那名偏將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大人……」那名偏將的表情就像是哭喪一樣,一張大長臉糾結在一起,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才會讓司馬勳滿意。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看著面前的這名偏將那哭喪著的臉,良久,司馬勳才彷彿如夢初醒一般收回了那道凌厲的目光。他頹喪地倒在地上,嘴裡還在不停地自言自語,「我有八千人馬,怎麼可能連一半人都沒剩下……」

    「大人……」

    看著司馬勳那彷如癡呆一般的樣子,那名偏將怯怯地叫了一聲,不過對於司馬勳,好像並沒有什麼效果。

    「大人!大人!」

    司馬勳一個人坐在那裡發著呆,旁邊的人也不敢打擾他,此時突然從遠處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急促的喊叫,在這個寂靜的夜裡,顯得如此的刺耳。

    「又怎麼了?」看著一名連頭盔都不知道落到哪裡的士兵,氣喘吁吁地跑進,那名偏將皺著眉頭看了毫無反應的司馬勳,低聲問道。

    「大人呢?這女媧堡的堡主已經出來迎接大人了,趕快請大人去見一面啊!」那名氣喘吁吁的士兵匆匆跑來,夜色朦朧,也沒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司馬勳,焦急的向那名問話的偏將說道。

    「什麼堡主?他叫什麼?」那名偏將正想說些什麼,冷不防,忽然有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大人?」兩人循聲望去,結果發現說話的那人,竟是坐在地上半天沒出聲的司馬勳。

    「大人,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女媧堡,我們表明身份之後,那女媧堡堡主張德成,親自出門迎接大人了。」那名士兵雖然有些奇怪於司馬勳的姿勢,但也沒敢多嘴,只是把自己的身子彎得更低,畢恭畢敬地答道。

    「好!帶我去看看!」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司馬勳一屁股從地上起來,原本呆滯的眼神也有了一種異乎尋常的神采。

    「大人,等等我!等等!」司馬勳頭也不回的向前就走,反應不及的幾名隨從在後面邊喊邊追,卻有些追不上司馬勳的腳步。

    司馬勳大步向前,頭也不回。在後面邊叫邊追的幾名隨從在後面緊緊追趕,但是卻總是無法追上。幾人的心裡不由得大為佩服:大人就是大人,跑了這麼半天,大人一直跑在最前面。現在我們這幾個軍中宿將都有些腿軟腳軟,卻沒想到養尊處優的大人,居然還是如此體力充沛。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不服不行啊!

    當幾人上氣不接下氣趕到前面的時候,就看到司馬勳已經滿臉笑容的和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相談甚歡,這心裡的敬仰之情,那就更加連綿不絕了。

    跑了這麼長的距離,還是一副臉不紅氣不喘的淡定,大人,真是……大人!

    「司馬大人,遠來辛苦了!」那名頭髮花白的老者,就是女媧堡的堡主張德成。他一把攥住司馬勳的手掌,滿臉熱情地說道。

    「張堡主,能在這裡見到像你這樣的不忘故國的忠臣,真是難得啊!」司馬勳也是一臉的激動,那副表情,就像是一名歷盡千辛萬苦的特工,終於找到自己的組織一樣。

    「哪裡哪裡,我們張家時代忠良,就算現在胡虜逞兇,那又怎麼樣?我們張家忠君愛國之心可昭日月,寧死也不會屈從於胡人的『淫』威!」張德成的表情也很到位,一張老棗樹皮的老臉上,一臉的大義凜然。或許這個時代還沒有《紅巖》問世,但是憑著孟子的「威武不能屈」做模版,張德成還是很配合地做了個十足十。

    「哈哈哈……」司馬勳和張德成相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掠過一絲歎服,同時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一時間,初初相遇的來那個人,竟然有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大人,遠來疲憊,請隨我入堡。小堡窮鄉僻壤,招待多有不周。但是在下保證,絕對不會餓著任何一位北伐將士!」大笑完畢,張德成側轉過身子,讓出一條路來,向司馬勳邀請道。

    「多謝堡主招待,在下代表此次北伐的所有將士,感激張堡主的盛情!」司馬勳抱拳回禮,隨後就在張德成的引領下,當先走在前面,在夜幕中走進了這座女媧堡。

    「張堡主啊,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張堡主的這女媧堡,為什麼不叫做張家堡,卻要叫做女媧堡呢?」也許是走進了這座防衛森嚴的女媧堡給了司馬勳一些安全感,也許是在山窮水盡之後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極大慰藉,司馬勳的心思又開始活泛了起來,好奇地問道。

    「啊,大人,這裡面,就有一番來歷了。」張德成小心地在司馬勳和他身後的那幾名部將的臉上掃了一眼,隨後又不動聲色地低下頭來,語氣如常地回答道,「大概在兩百多年前吧,我們祖上來到此地,看中了這一方水土,就在這裡定居了下來。多年之後,人丁繁衍,就成了這女媧堡。」

    「堡主還沒有說,這堡名,為何叫做女媧堡呢?」司馬勳追問道。

    「剛開始本堡的確是不叫做女媧堡,這是後來才改的。相傳在前朝的某一年,關中大旱,一連兩年,見不到一滴雨水。許多人被餓死,也有許多人拋掉土地逃荒。而那個時候我張家祖先故土難離,但是老天不下雨,田里顆粒無收,這樣熬下去,就是個等死的下場。」張德成恭謹地低著頭,語氣也是讓司馬勳非常舒服。

    「後來呢?」司馬勳很有聽故事的經驗,接上問道。

    「後來有一天,在我家那位祖先一次入夢中,他忽然見到一位神仙顯靈,明言感於祖先守土之誠,三日後將普降甘霖,解除大旱。我那祖先夢醒之後,本是半信半疑,但是三日後,整個關中果然是降了一場大雨,一直下了三天,整個關中的大旱,這才終於解除了。我家祖先於是在堡中建了那位神仙的廟宇,每日供奉不斷,就連堡名,也是由此改變了。」張德成淡淡說道。

    「那位神仙,就是女媧娘娘?」司馬勳問道。

    「大人英明!」張德成停下腳步躬身道,不著痕跡地拍了一記馬屁。

    「哈哈哈……」司馬勳大感受用,看著這個第一眼就很順眼的張德成,一揮手說道,「張堡主,左右無事,不然帶我們,去你們的女媧廟中看一看吧?」

    「沒問題,大人請!」張德成爽快地答應,將方向一轉,帶著司馬勳一行人,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就是女媧娘娘嗎?」張德成帶著司馬勳一行人到了一座很有些年頭的廟宇,司馬勳好奇地看著在案前擺放的一座木雕像,向張德成問道。

    「沒錯,江東……沒有女媧娘娘的廟宇嗎?」張德成有些好奇地問道。

    「哦,在江東信奉的是三清道尊,像這樣的女媧娘娘廟,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司馬勳隨意答道,從張角創天師道後,數代張氏子孫的努力,天師道在江南和嶺南之中傳播甚廣。就連江東的幾大士族中,也有不少人入了天師道。

    「這就難怪了,各地風俗不同啊……」張德成又看了司馬勳一眼,看似隨意地問道,「大人,在下聽說,此次北伐是由桓大司馬全權指揮。聽說桓大司馬的軍隊還在數百里之外,不知道大人,是從那一條捷徑而來呢?」

    「這個呀,我們是從那*午谷來的。那條山谷,路又窄又難走,這一路走下來,可是受了不少苦啊!」司馬勳臉皮一抖,隨即又被他掩飾住,故作一笑歎道。

    「竟是子午谷?那條路,倒的確是難走,也難怪大人的部下都是如此疲憊不堪了,有些還帶了傷,想是在修復棧道時受的傷吧?」對於和自家距離很近的子午谷,張德成還是很熟悉的。那條通道,已經荒廢了幾十年了。

    「那倒不是,在那條路上修繕棧道是費了一番功夫,但是傷亡倒是不會。」司馬勳老臉一紅,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在通過子午谷之後,我們遇到了一支苻秦士兵。雖然一番廝殺打退了這支軍隊,我們的軍隊啊,還是有了不少的傷亡。」

    「哦?竟有這種事?難道那苻秦方面,竟然已經提前知曉了北伐軍的動向嗎?」張德成雙眉一跳,語氣如常地問道。

    「怎麼會?」司馬勳一揚頭,不屑道,「就那幫不懂禮數野蠻粗鄙的化外胡虜,怎麼可能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他們要是有這麼厲害,還不早就統一天下了!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撞巧了而已。再說他們最後也沒討得了好,還不時被我打了個落花流水,丟盔卸甲!」

    「大人英勇,蕩平一撮小小的蟊賊,自然不在話下!」張德成依然恭謹地低頭附和,隨後又說道,「大人請現在這裡稍稍等候,我去看看,給大人準備的接風洗塵的宴席,準備的怎麼樣了!」

    「張堡主毋須客氣,從簡,一切從簡!」司馬勳呵呵笑著看著張德成有些佝僂的身子走出房門,然後漸漸遠去。自己一個人還在那裡東瞧瞧西看看,對於這個頭一次見到的女媧廟,新奇的很。

    在離開了司馬勳的視線之後,張德成臉上的謙卑馬上一掃而空,就連一直有些佝僂的身子也馬上挺直。看上去,居然還有些挺拔傲岸之氣度。

    張德成剛一走出來,旁邊不知道從那裡就閃出來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邊。

    「怎麼樣?查清楚了嗎?」張德成淡淡問道,此時的那股上位者的威壓,卻和司馬勳面前的謙恭大相逕庭。簡直有雲泥之判。

    「屬下找了好幾個人旁敲側擊,還找到了一個告密者,這才查清楚了真相……」那名黑夜中看不清樣貌的男子,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只是看著張德成臉上那逐漸凝重的神色,他所說的,應該不是什麼好事情。

    「果然如此,死到臨頭,居然還敢來我這裡狐假虎威,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張德成聽完之後,冷冷一笑,道,「按照我之前說的,馬上依計執行!」

    黑衣男子低聲應是,隨即腳步輕點,很快又消失在這茫茫夜幕中。如果不是張德成還站在原地,就彷彿之前沒有人和人在這裡出現一樣。

    「一個蠢豬,居然敢跟我玩心眼,且看我如何盛情款待你吧!」張德成冷冷一笑,隨即又恢復了之前的謙恭,挺直了的身軀也微微地彎了下去,隨後又回轉見司馬勳去了。

    「大人,在下的招待多有不周,大人一定要海涵啊!」在張德成安排的接風宴進行到半途中,醉眼朦朧的張德成,一臉歉然地看著酩酊大醉,幾乎就要滑到桌子底下的司馬勳,真誠地說道。

    「張……張堡主……你這是……這是……哪裡話……」在張德成的慇勤招待下,司馬勳已經喝下去了不少酒,此刻說話舌頭都大了。他用盡全力睜開重若千鈞的眼皮,醉意熏熏地看著張德成,同時還忍不住輕笑出聲。

    「張……堡主……你……你的腦袋……怎……怎麼……」司馬勳傻傻一笑,口齒不清地說道,「……怎麼變成三個了?」

    「大人喝多了。」張德成毫不在意,隨後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走到司馬勳面前說道,「大人遠來辛苦,在下為表慰勞之意,特意準備了一場表演,還望大人能夠喜歡!」

    「什麼表演?是不是……歌舞啊?」司馬勳一手拍進了桌子上的一盤菜裡,弄得雙手滿是菜汁淋漓,他還是恍若未覺,只是大著舌頭說道,「好……好……」

    「大人請看!」張德成輕巧地退後,同時將手中的酒樽「噹」的一聲摔到地上,然後就飛快地退到了一旁。

    隨著這一聲清脆的聲響,從大廳兩旁的廊柱邊,突然湧入了一大隊全副武裝的士兵,人人手執明晃晃的短刀,將雪亮的刀刃放到了雖司馬勳來赴宴的幾名隨從的脖子上。由於喝了太多的酒,喝到眼睛都睜不開的幾人,絲毫沒有反抗就束手就擒了。

    「這……這是……哪地方的歌舞?」眾士兵唯獨漏過了司馬勳,他醉眼朦朧地看著面前這些突然出現的士兵,還以為這是哪個異域傳過來的舞蹈,還呵呵傻笑著說道,「張堡主……你這裡……還真好。這……這是……胡人的玩意吧?倒是……倒是新奇……新奇得很……」

    「司馬勳!」原本醉眼朦朧連站著都搖搖晃晃的張德成,此刻卻像是毫未喝酒一樣,舌綻春雷,一聲怒吼讓大醉的司馬勳,也忍不住全身一哆嗦,直接滑倒了桌子底下。

    「張堡主……你喝多了……你……」司馬勳倒在桌子底下,兩手兩腳徒勞地抓啊抓,卻怎麼都無法站起來。他耷拉著眼皮看著滿臉冷笑的張德成,還以為對方喝多了,在撒酒瘋呢。

    「司馬勳,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認不認識我身邊的這位啊?」張德成見已經控制住了局勢,也不著急,冷笑著走到癱軟到地上站不起來的司馬勳面前,冷冷問道。

    「你………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湊到自己的面前來,司馬勳努力睜大了眼睛向他看去,良久之後,他才有些驚喜地說道,「你是宋智?你沒死?」這後一句倒是順溜了。

    「正是宋某,托大人的福,僥倖留得一條性命。大人,好久不見了。」來人正是宋智,藉著明亮的燈光,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浮腫還在。只是此刻的宋智已經不見了當初的奴顏婢膝,正一臉冷意地注視著倒在地上的司馬勳。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司馬勳在嘴裡不住地重複著這幾句,然後目光向後轉,看著後面的那些士兵好奇地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大人,請允許我最後叫你一聲大人。因為再過上一會兒,你這位大人,就不在了。」宋智冷笑一聲,從司馬勳的身前走開,不再看他。

    「你……你……什麼意思?狗奴才……該打……該打……」司馬勳罵罵咧咧地說著,想從地上站起來,卻怎麼也無法如願。

    「大人,你還這個樣子。容小人最後說一句,大人,等一會兒到了陰曹地府,你可一定要改改自己這個臭脾氣。地下的那幫小鬼,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啊!」

    宋智用怪異的語氣緩緩說完,同時他將一把粘著鮮血的匕首從司馬勳的後背緩緩拔出,再將司馬勳的後背輕輕一推。鮮血直流的司馬勳馬上重重地倒在地上,只留下滿地鮮血,和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