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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飲馬黃河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 文 / 夜盡長安

    張曜靈微愕,看著臉色肅然的鄧羌,皺眉不語。

    「刺史大人請放心,鄧羌雖然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但是螻蟻尚且偷生,我鄧羌還是很在乎自個兒頭上這個吃飯傢伙的。」明白張曜靈是在為自己的安危擔憂,縱然張曜靈還有著別的顧慮,但能有人關心自己,鄧羌還是覺得自己心中一暖,眼神堅定地看著張曜靈緊鎖的雙眉。

    「公子,你看鄧羌對自己的能力信心十足,我想鄧羌肯定也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開玩笑吧?既然鄧羌自己都不反對,那公子就成全他吧。要不然的話,再過上一會兒,這天可就真的黑了,再拖到明天可就不怎麼好了。」孫毅現在萬分慶幸自己之前決定的最後一關的謹慎之舉是如此的明智,現在他把張曜靈之前對他說的那些嘲諷之言原樣送還,眉梢眼角,都有著喜滋滋的得色。

    「孫大人說的是,既然鄧羌自己也沒什麼意見,那孫大人就可以宣佈開始了。」出乎孫毅的意料之外,張曜靈居然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既沒有孫毅想像中的藉故推諉或者遲疑不決,也沒有孫毅想像不到的任何詭計。平淡的語氣,簡短的一句話,看上去沒有任何的不同,就連孫毅這一番多少有些露骨的嘲諷也是毫無反應。這麼平靜的反應,卻讓此刻志得意滿的孫毅心中有了一絲隱隱的不安。

    「那好,這第一場考校,考校的就是武將在馬背上與人爭鋒的武藝。等考校正式開始後,會有四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上場,而鄧羌你的任務就是把他們四人打落馬下,就算你這一次過關了。為了保證比賽的公正性和客觀性,在考校中雙方使用開鋒的兵器,除了暗器外雙方可使用任何手段,生死勿論。鄧羌,你可聽清楚了嗎?」孫毅輕咳了咳,以此掩飾掉自己內心深處的不安,一板一眼地說出了這次考校的規則,只是他這時說出的考校規則,又在場中再次引發了議論和騷動。

    「是生死勿論嗎?」這第一個提出疑問的不是張曜靈或者別的什麼人,而是手握馬槊的鄧羌。

    「沒錯,這次考校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必須要保證與真實戰爭的吻合度。刀劍無眼,鄧羌,莫怪我沒有提醒過你,這一次考校凶險無比,你的小命很可能就在這裡丟掉。如果你現在退出的話,還來得及……」孫毅看似很關心鄧羌的安慰,他那張充滿了褶皺菊花一樣的老臉也竭力擠出了幾絲笑容。但是鄧羌心裡很清楚,這麼笑面虎一般的孫毅可沒有安什麼好心。鄧羌一路連續闖關,一直順利地來到這最後的一關。一旦在這個時候鄧羌膽怯退出,那麼他之前被營造出的那一點聲望馬上就會全部付諸東流,他就不再是什麼勝過古神射手的當世猛將,而是一個怯懦偷生的小人而已。而且這一場考校的成敗已經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功名富貴,這已經成了張曜靈與隴西士族之間的第一場正式博弈。

    「那麼好,孫大人,刺史大人贈我的這一張弓,應該不算是什麼暗器吧?」再次出乎孫毅的意料之外,鄧羌既沒有明確地回答是戰是退,而是高舉著自己手中張曜靈所贈的那張長弓,向一頭霧水的孫毅問道。

    「這個……當然不算,不過……」聽鄧羌的意思,他是打算參與了。孫毅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憑借這一點小小的危險就可以逼迫鄧羌避戰,人嘛,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在沒有真正見識到自己面臨的危險到底是什麼程度的時候,又會有幾個人會甘心放棄馬上就可以唾手可得的富貴榮華呢?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對於鄧羌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孫毅還是不可避免地犯了嘀咕。不只是他,場下的很多人也不明白鄧羌為何會問這種問題。要知道在戰場上弓也是一項很重要的武器。但是那只是遠程武器,當真正到了兩軍交接馬戰的時候,弓箭就基本上毫無用武之地了。兩軍交戰的時候,一個個都是掄刀子對砍,哪裡還有機會去射箭?往往還等你把箭矢插上,對方的兵刃已經加身把你砍了個七塊八塊了。鄧羌看樣子也不是個戰場白癡,難道他連這個常識也不懂?

    「那就好,既然這張長弓並沒有違規,那我就帶著此時大人贈予我的長弓,讓它來見證我奮勇殺敵,讓他來見證我的榮耀吧!」鄧羌和看台上表情淡漠的張曜靈對視了一眼,隨後又不著痕跡地錯過開去,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看樣子你對這次考校依然很有信心啊,那就好好準備準備,我馬上就要宣佈開始了。」孫毅心中暗恨,看不出來這個鄧羌不但武藝驚人,這拍馬屁的功夫也是非同小可。這一番說辭看似狂妄,還有著一點點的愚蠢,但是這已經不著痕跡地把張曜靈給捧了一通,倒是看不出來他還有這種手段!

    孫毅心生嫉恨,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依然維持著自己那副假笑:「現在請鄧羌的四名對手上場,第三場武藝的考校之第一場馬戰,馬山就要開始!」

    伴隨著孫毅的這聲喊,從鄧羌對面的那一處方向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陣陣急促卻又緊湊的馬蹄聲越傳越近,地面發出了陣陣共鳴的震顫。

    這處廣場的面積並不大,平時也不過是一處軍隊訓練的場地而已。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已經看到了從哪個方向整齊地跑過來四名騎士。他們清一色的銀盔銀甲,手中緊握著同樣制式的長槊,就連被盔甲掩去了半張臉的面容,看上去竟也有著驚人的的相似度。看著這四名明顯配合默契的四名騎士,張曜靈在看台上換了個坐姿,定定地看著這四人,沉默不語。

    身在場中的鄧羌同樣無言,只是把自己手中的馬槊握緊,身子伏低,雙眼緊緊地跟隨著這四名騎士由遠及近地跑過來。同時在他的背上,還斜挎著一張長弓,看樣子總是有些不協調。

    「哼!」這四名騎士跑近了,在鄧羌身前二十米左右處停下來。四人面對鄧羌都是從鼻子裡發出統一的聲音,短促而有力,似乎對於鄧羌有些不屑一顧。

    「四胞胎?倒是很難得呀……」鄧羌離這四人最近,目光又極是銳利,一眼就看出了這四人並不只是長得相似而已,而是一模一樣的同胞兄弟。這樣的同胞兄弟往往比任何訓練多年的搭檔還要配合默契,憑藉著彼此之間的那種與生俱來的默契與感應,他們之間的配合一定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只是鄧羌看明白了這個問題,心中只有更加洶湧的戰意。同胞兄弟又如何?自己有信心在這裡瞭解掉這四名兄弟,就讓他們一起去吧,這樣在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鄧羌臨危不懼,在正式開始之前還向張耀靈看了一眼,馬上就把目光再次轉向自己面前的這四名強敵。這四人就是自己今天要殺的人,或許自己和他們之前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但是在真實的戰場上,那些死戰的將士們,有有哪一個知道自己砍倒的或者砍倒自己人,到底和自己有什麼恩怨呢?這就是最為真實的世界,為了自己的生存,擋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人不管她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們都是自己的死敵。除了決一死戰,雙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你們準備好了嗎?之前的那些規則我也就不再重複了,你們謹記打死勿論!」孫毅故意在最後「打死勿論」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還故意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了鄧羌一眼。只是讓孫毅失望的是,鄧羌根本就沒有轉頭看他,自己這一番故意挑釁並沒有攪亂對方的心神,倒是讓自己一拳打在了空處,心中鬱悶不已。

    「呼!」

    雙方都沒有說話,只是都把自己手中的馬槊揮舞了一下,在空中發出了一聲呼嘯聲,滿目凶光地看著彼此。這,就是他們唯一的回答。

    「開始!」

    孫毅也覺得自己問的有些白癡,悻悻地抽了抽臉頰,高聲宣佈開始。

    孫毅這兩個字剛一出口,鄧羌和這不知名的四兄弟幾乎同時低喝一聲,催馬上前。

    在這個純粹的冷兵器的時代,騎兵是最為強大的一個兵種。而作為騎兵稱雄天下的一個最大優勢,那就是騎兵依仗他們坐下的馬匹,帶給他們的機動性和強大衝擊力。機動性需要一個開闊的場地和成千上萬人的協調調度,更強調遠程的攻擊力和將領的審時度勢。在這個只有五個人的戰鬥中,真正可以依賴的,只有雙方手中緊握的馬槊。

    馬槊是長矛的加強版,比之笨重的長矛更多了一點靈活,更加可以發揮騎兵的衝刺力,也利於砍削。當然在這裡雙方可以說得上是短兵相接,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允許雙方助跑衝刺,考驗的就是雙方技藝的精熟度了。

    馬槊雖然最適合馬戰,但是成型的馬槊製作不易,後期的保養防護也是麻煩。而且馬槊長且重,若無名師教導,很難發揮馬槊的威力。所以在這個時代,真正可以擁有馬槊作為武器的人,無一不是家資富裕又有著良將傳授的大家子弟。鄧羌不認得這四人是什麼人,但是看著對方游刃有餘的程度,也清楚對方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錚!」

    雙方的馬很快就交織在一起,鄧羌搶先出手,槊尖在其中一人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揮出之時封住了對方的攻擊線路。戰場上的爭鋒事關雙方的身家性命,生還是死,有時候就只是一個呼吸之間的恍惚而已。

    鄧羌搶佔了先機,如果鄧羌此刻面對的只是面前的這一人,或者自己身後有人掩護自己的話,那麼鄧羌有把握,自己可以在下一瞬順勢揮下,一槊削開對方的喉嚨。但是這不是什麼真正的戰場,也就沒有戰場上絕對公平的生死法則,鄧羌的這種搶先優勢很快就在一瞬間變成了極大的危機。

    鄧羌搶先佔領了先機,但是緊隨其後,在他的左肩、後背、後頸,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現了一抹瀲灩著冰冷氣息的點點寒光,而且在高速地接近著鄧羌的身體。鄧羌已經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兵刃加體的那種破風聲,他有信心一下就解決掉這個對自己心存蔑視犯下大錯的對手。但是他也相信,只要自己繼續保持這個姿勢下去,那麼在自己解決掉面前的這個人的同時,馬上就會有三把馬槊刺進自己的身體。三把馬槊會在自己身體內部鑽出三個透明窟窿,然後從自己的身體前面露出三個槊尖,同時帶出一蓬蓬妖艷的血霧。

    這一切說出來好像很複雜,但是在身在局中的五人心中,卻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所發生的一瞬間而已。

    鄧羌幾乎在感應到自己身後變故的同時就改變了出擊的方向,一方面在面前的這一個人的馬槊桿上重重一擊,使得對方的馬槊幾乎要脫手而飛,然後借勢反彈,回身一槊擊在刺向自己左肩的那桿馬槊的槊尖上,止住了對方的攻勢。然後雙腿一夾馬腹,人馬合一,在狹小的戰圈中靈活地換了個位置。手中的馬槊毫不停頓,再次借力轉向,用槊桿尾部杵向刺向自己後背的那人座下的馬兒的眼睛處。而刺向自己脖頸的那一桿馬槊,已經轉換了位置的鄧羌則把自己的身子驟然一矮,險之又險地讓它從自己的頭頂上方不遠處擦過,帶起的冷風讓自己的頭皮一陣陣發冷。

    擊槊、轉向、反彈、回擊,這一系列的動作一氣呵成,鄧羌使出來靈活精準,笨重的馬槊在他手中有如靈蛇一般上下翻飛,全場只見到點點寒芒閃過。

    「滋!」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響起,雙方在經歷過了第一次凶險萬分的交鋒之後,兩方的人和嘛一錯就馬上分開成兩部分。四兄弟外表完好,沒有絲毫的外傷。他們只是表情各異地看著對面的鄧羌,目光中有驚異、恐懼和火焰,複雜無比。

    而對面的鄧羌的外表,則就沒有四兄弟這麼完好無缺了。他以一敵四,剛才雖然使勁渾身解數連削帶打,化解了這四人對自己的聯合攻勢。但是鄧羌還是低估了這四人的配合之默契的威力,只是這第一次交鋒,鄧羌後背上的衣服就被一桿馬槊刺穿。雖然沒有見血,但是已經刺破了鄧羌身上的衣物,長長的布條垂在後背上,被微風輕輕吹起,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狽。

    「哼!」鄧羌這第一次就受了挫折,雖然沒有什麼明顯的損失,但是他已經落入了下風。孫毅心中得意非常,斜著眼睛看了依然面無表情的張曜靈一眼,在暗中低哼了一聲。

    場中的鄧羌靜靜地站在那裡,對於自己後背上被撕破的衣物恍若未覺,只是把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對面的四人,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沮喪或者急躁的情緒。

    四兄弟雖然在第一次交鋒中佔據了上風,不過看著他們四人臉上的各異表情,又似乎都沒有什麼得意之色。他們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不需要言語,四人之間心意相通,幾乎在同一時間催馬上前,將自己手中的馬槊直直地指向了鄧羌。在鄧羌搶得了第一次進攻的先機之後,這四兄弟同時出手,搶先發起了第二次的進攻。

    「當、當、當!」

    這第二次的交鋒發出了完全不同於第一次的聲音,一陣連續不斷的金鐵交鳴聲響起,雙方在眼花繚亂中再次一觸即分,雙方交換了一下位置,相隔十米分立兩端。只是這第二次的交鋒已經不同於第一次的結果了,四兄弟依舊毫髮無傷地站在那裡看著鄧羌,而鄧羌身上的衣物又被劃開了一道口子。而最醒目的,則是在這道口子上,滲出了一點觸目驚心的猩紅色,在白色衣物的映襯下顯得非常明顯。

    「嘩!」

    場上的變化完全落入了在場所有人的眼中,鄧羌一反前兩場的強勢表現,這兩次短暫交鋒練練落於下風,而且現在還見了血。雖然這點傷並不嚴重,但是兩戰兩傷,而對方卻是毫髮無損,鄧羌的處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眾人議論紛紛,對於鄧羌的處境都不怎麼看好。有人說使者比賽規則不公平,也有人說是鄧羌徒具虛名,只是箭射得準一些而已,其實並沒有資格為將。當然這種對於鄧羌的不看好只是大多數人的想法,而這大多數人中,並不包括張曜靈和王猛存在。

    其實就在第一次交鋒結束之後,鄧羌身上的衣物被劃破之後,大感得意的孫毅就偷偷地觀察了一下張曜靈的反應。但是張曜靈的表情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依然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就連站在他身後保鏢一般的王猛,也是一臉的沉穩。

    這兩個人,倒還挺能裝的!

    孫毅冷笑一聲,在還沒有來得及轉頭之時就突然聽到從場周圍的觀眾中傳過來一陣陣的驚呼。一陣不妙的預感,孫毅霍然轉身,這一定睛細看,他的眼睛就瞪大了,就連嘴巴大張大失體面也顧不上了。

    血,是猩紅色的鮮艷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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