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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飲馬黃河上 第一百零四章 新的開始 文 / 夜盡長安

    殷浩北伐失敗,五萬軍隊被姚襄在山桑埋伏,折損過半。此事很快就傳遍了天下,各地的彈劾指責有如雪片一般紛紛飛到了建康城的晉室朝廷那裡,原本被所有人視為天下蒼生的救世主的殷浩,一下子變成了眾矢之的,之前的名聲越大,現在的諷刺意味也就越濃。

    在這種各方的壓力之下,還有這無可置疑的事實,再加上姚襄搶先派人送來的萬言書,建康城中卻始終沒有什麼動靜,保持了一種無比奇怪的緘默。

    但這種沉默畢竟不能永遠持續下去,不久之後從襄陽傳過來的一份奏折,徹底打破了這一份奇怪的沉默,朝廷對殷浩的態度,終於確定了。

    建康派出了和姚襄關係甚好的謝尚為使者,任命為豫州刺史,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派他到壽陽親自面見姚襄,以示朝廷的安撫和拉攏。同時對此次事件的直接負責人殷浩,宣讀了朝廷對他的處理決定。

    果然不出大多數人的預料,變成了眾矢之的的殷浩被免去所有官職,廢為庶人,放逐到東陽郡,永世不得錄用。

    這一次,建康方面本來想要依靠殷浩的北伐來挽回自己的頹勢。但是事與願違,北伐失利,朝廷方面損兵折將,名望大損。而在這一場隱形的博弈中,桓溫以靜制動,大獲全勝。

    殷浩倒下,江東,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和桓溫相抗衡了。

    七月,殷浩上書朝廷,請求北伐。還不等朝廷的回復,桓溫就派出兩萬軍隊南下長將,在江夏駐紮。其用意,不過是恐嚇朝廷,向朝廷施加壓力而已。

    都這樣近乎叛亂的舉動,建康的士族和會稽王司馬昱都是氣得鬍子都抖起來了。但是在實力上的巨大差距面前,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無奈地同意了桓溫的要求。

    在苻秦這一方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初出茅廬的苻堅本來還帶著一點對未來的忐忑不安。結果帶著幾萬軍隊在前線嚴陣以待,一連等了一個多月,卻連半個敵人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一直到殷浩被姚襄埋伏而全軍慘敗的消息傳過來,苻堅才放下自己的心來。慶幸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這次勝利,可真是來得莫名其妙啊。

    莫名其妙歸莫名其妙,晉室的北伐軍已經不戰自潰,苻秦方面終於除去了自己的心頭大患,這下子可以把自己的心神全部放在關中的那些聯軍身上,放手一戰了。

    而關中豪族聯軍者一方面,本來以為憑借自己這一方的實力和張遇的裡應外合,很快就可以解決掉苻健。但是沒有想到一打起來,自己這一方根本就不是對手。最後無奈之下向晉室求助,望眼欲穿地期盼著晉室的北伐軍能夠趕快功進來,解救自己這一方的困境。但是最後等來的,卻是北伐軍不戰自潰的噩耗,自己這一方也陷入絕境了。

    而姚襄這一方面,晉室派出了謝尚去安撫他。二人的關係的確不錯,但是姚襄已經殺掉了北伐軍數萬之眾。雖然他打出了殷浩這一張牌,把自己扮成了受害者的形象,在名義上屬於自衛。但是不管怎麼樣,他殺的都是朝廷的正規軍隊,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他都不可能再受到那些原本對他就有偏見的江東士族的信任。即使謝尚在一旁好言相勸,姚襄的心,都已經不在這裡了。在謝尚離開不久,姚襄就帶著自己的部眾,裹挾著數萬百姓,投降鮮卑慕容氏,正式退出了晉臣的行列。

    桓溫在江東忙著籌措糧草軍馬,為明年的北伐做準備。而在關中,由苻堅領軍的苻秦軍隊,將關中聯軍打得連連慘敗,地盤越來越小。其後抵敵不住的關中聯軍一部在呼延毒的帶領下逃到了江東,而另一部則投降苻秦。

    燃燒了幾個月的戰火,終於又暫時熄滅了。但是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沒有硝煙瀰漫的和平,就永遠只能是一個童話而已。戰火,還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燃起。

    這一場持續了近半年的大混戰終於塵埃落定,苻秦和晉室兩方面都是損兵折將,可以說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鬥。唯一的贏家,就只有奪到隴西之地的涼州了。

    已經得到了王猛效忠的張曜靈,最近這幾天終於暫時解脫了出來。將手頭上的這一堆煩人的事務都推給了王猛,自己則和同樣解脫出來的北宮雁一起走了出去,在大街上四處閒逛。

    「公子,你留下王先生一個人處理那麼多的公文,是不是有點不妥當啊?」北宮雁一襲碧綠紗裙,忽閃著一雙大得驚人的眼睛,帶著一點不忍地說道。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師兄他是能者多勞,人盡其才。處理這些政事是他的專長,你沒見到嗎,師兄這幾天的公文處理得又快又準確,比你之前還要好呢。」張曜靈沒心沒肺地在大街上四處閒看,一點都沒有偷懶的自覺。

    「這倒是,王先生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只是一個小女子,自然比不上王先生了。」對於王猛的才幹,北宮雁也是看在眼裡,心中敬佩不已。只是自己這幾天雖然清閒了下來,不再像那幾天一樣熬夜到很晚,但是這閒下來之後,又覺得有些空虛。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至少你比我強得多了。」對於殺人,張曜靈比誰都要在行。這一世跟隨竹廬先生學習之後,對於謀劃佈局也是懂得了很多。但是對於這些細如牛毛紛亂如麻的大小政事,卻是感到無比的頭痛。之前要不是有北宮雁在一旁幫助自己,張曜靈都擔心自己的腦袋會不會被擠爆。

    「公子怎麼這麼說,其實公子比雁兒強得多了。只是因為公子喜歡偷懶,要是公子認真起來的話,就算是比起王先生來,也是不會差多少的。」北宮雁的眼神柔柔的,透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看在你這麼會說話的份上,獎勵你一個好東西!」張曜靈塞給北宮雁紙包零食,轉頭繼續向前走。

    北宮雁羞澀一笑,張開小口細細地咀嚼,露出一排細密的貝齒,猶如編貝一般,在陽光下發出晶瑩的光澤。

    「公子,你這樣每日裡在城中閒逛,把所有的公事都交給王先生,是不是不太好啊?」北宮雁很喜歡這樣跟著張曜靈到處跑,但是看著街道上忙忙碌碌的人群,突然覺得張曜靈這樣每日無所事事有些不妥。

    「誰說我無所事事?我這每日裡在民間微服私訪,體察民情,為將來的民政大計的制定提前做好調查,這些難道就不是正事嗎?」

    「我才不信呢,公子每天都這樣四處遊玩,有時候還會去蘇家小娘子的府上去拜訪。除此之外,我可沒有見到公子,幹過什麼事關百姓民生的大事。」北宮雁對著停下腳步的張曜靈做了個鬼臉,抿嘴一笑,說不出的嫵媚。

    「好啊,公子我每次出來都帶著你,你居然還敢這麼說公子我?」張曜靈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惡聲惡氣」對北宮雁說道。但是北宮雁一點都不受他的威脅,臉上的笑容更加甜美了。

    「唉,我這個公子做得真是太失敗了,連一個小丫頭都不怕我……」演戲失敗,張曜靈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來。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掉轉過頭去,繼續向前走。

    「公子,我說真的。王爺任命你為秦州刺史,可不是讓你在這裡游手好閒的。你這樣的表現,如果傳到王爺的耳朵裡,對公子可是很不利的。」看到張曜靈還是毫無形象地胡鬧,北宮雁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臉嚴肅地走到張曜靈面前。

    「小丫頭,你也覺得,公子現在,已經是一個標準的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的形象了嗎?」看著北宮雁臉上的嚴肅表情,張曜靈只覺得有趣,也不著惱,只是笑嘻嘻地反問道。

    「原來公子你還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形象啊,這幾天在上邽城裡都傳遍了,說你這一個從涼州來的九歲的小刺史,是一個只會胡鬧的小孩子。每日裡就會在城裡吃喝玩樂,而且每天帶著……帶著……」北宮雁嬌俏地翻了個白眼,本來正在數說張曜靈的「斑斑劣跡」。但是說到最後,北宮雁卻又變得遲疑了起來,白皙如玉的臉上,也染上了一層醉人的胭脂。

    「帶著什麼呀?」張曜靈倒是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探頭到北宮雁的面前,擠了擠眼睛追問道。

    「帶著……」北宮雁抬起眼簾看了面前這張笑得賊嘻嘻的臉龐,旋即又飛快地低了下去。臉上的胭紅更加深了一層,但是依然沒有把後面的話給說清楚。

    「帶著一個嬌俏可人的丫鬟四處玩樂,小小年紀卻是艷福不淺……」張曜靈捏著嗓子把北宮雁之前沒有說出口的這句話給補充完整。只是語調怪模怪樣,引人發噱。

    「公子,你知道?」北宮雁大吃一驚,連害羞也顧不上了,一下子抬起頭來看著張曜靈,本就很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多麼美好的生活啊……」張曜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仰天吟了一首杜牧的詩句,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緋聞有什麼不妥。

    「公子,你就不覺得這是一種貶義詞嗎?」北宮雁是越來越看不懂自己這一個公子了,這樣的一種污名,難道他一點都不在意嗎?

    「別人怎麼說是別人的事,難道別人說讓你不吃飯,你就要把自己活活餓死嗎?」張曜靈的語氣多少有些沉重,「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還是你自己,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你說,公子我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當然不是!公子你雖然有一些懶散,但是公子是好人,這一點雁兒是知道的!」北宮雁的語氣非常堅決,就連點頭也點得特別用力。

    「那不就結了,只要自己明白,自己身邊的親近之人也明白自己,旁的不相干的人怎麼說自己,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張曜靈哈哈一笑,輕輕一拍北宮雁的肩膀,轉身就走,背影無比的灑脫。

    「親近之人?」聽著張曜靈這無意之中說出來的一個稱謂,北宮雁只覺得自己的心裡一下子變得溫暖了起來。心潮起伏,之前想要勸誡張曜靈的心思,也被自己給忘記了。

    「可惡的公子,說來說去,你還沒有告訴我,你這麼做的原因呢!」北宮雁站在那裡發了半天的呆,抬頭一看發現張曜靈已經遠去。連忙起腳就追,但是一抬腳忽然想起張曜靈說了這麼多但是一直都沒有說道點子上,不由得恨恨地跺了跺腳,提起裙裾就上前追去。

    自從順利地拿下隴西之後,張曜靈就似乎完全變了一副模樣。每日裡游手好閒將公務都推給了北宮雁代勞。王猛來投之後,張曜靈就把王猛抓來當苦力,而拉著北宮雁每日裡在市井間到處閒逛,對政事置之不理。這一表現已經在上軌城內議論紛紛,北宮雁也是想要勸誡一下張曜靈,以免他少年得志,一時驕狂起來。

    但是張曜靈這一番雲裡霧裡的話,雖然說了很多,但是對於北宮雁提出的這一有些尖銳的話題卻是避過不談,一點口風都沒有透漏。不過雖然沒有取得自己預想中的效果,北宮雁的心情卻更好了。因為她已經知道,自己家的公子並沒有變,他還是之前那個無所不能的公子,依然是那麼的冷靜,那麼的沉著,一點都沒有改變。

    公子一點都沒有變,這些表現都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雖然不知道公子這麼做的目的,不過肯定的是,一定又有什麼人被公子算計上了,又有人要倒霉了!

    心中有底的北宮雁的擔心已經消失,幾步追上張曜靈。正要停下來喘幾口氣,卻發現不知何時,張曜靈蹲在了地上,饒有興趣的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有趣的事情。

    「公子,你在看什麼呢?」北宮雁小心地提起裙裾,慢慢地蹲下身來順著張曜靈的目光看去。卻發現張曜靈正在饒有興趣看著的是一堆不知名的花草,卻不知道張曜靈是在對什麼感興趣。

    「在看花呀,你沒覺得,這一株花草,長得很漂亮嗎?」張曜靈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前的一株不起眼的花草,葉子分成數瓣,中間結了一個青梆梆的花苞,在這萬花叢中可是一點都不起眼,相反還有些醜陋。

    「工資什麼時候喜歡上伺弄花草了?」北宮雁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一臉專注的張曜靈。她和張曜靈是再瞭解不過了,這個公子一向是個懶散的性子,對於養花種草這種需要每日悉心照料的細心活,張曜靈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之前在涼州的時候,就一直是北宮雁在負責照料園中的那些花草。要不是還有北宮雁在的話,張曜靈只怕就在園中種起雜草來了。只怕到時候還要再說些什麼「與天地為一」之類的胡言亂語來胡說八道了。

    「人是會變的嘛,還不允許你們家公子我轉變一下,換個興趣?」張曜靈小心地將地上的那一株不起眼的花草拿在手裡,仔細地端詳了一番之後,抬起頭對面前這一位花販說道,「這一盆花,要多少錢啊?」

    「這一盆啊,三文!」那花販注意到張曜靈已經很久了,看著張曜靈對那盆不起眼的花草很有興趣。本來要是換了旁人的話,那名花販說不定還要藉故加個價,但是對於這位在城中已經緋聞滿天飛的秦州刺史,這名花販還是停下了自己的小算盤,老老實實地報出了自己的低價底價。

    「雁兒,帶錢沒有?付錢吧,公子要把它買回去,好好養著!」張曜靈平時是不在自己身上帶錢的,一向都由北宮雁這個負責細心的小丫頭來負責自己的財政問題。這一到了付錢的時候,張曜靈又習慣性地想到了北宮雁。

    「公子,你要是想養花的話,大可以選一些名貴的花卉來養。就這一株連名字都沒有的花草,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你買它幹什麼?」北宮雁自然不是在乎這區區的三文錢,只是這一株不知名的花草實在是太不起眼了,要是在張曜靈的不務正業的名聲之上,再加上一個品味地下的抽名,北宮雁可就不願意了。

    「誰說它沒有名字的?我現在就給它命名了,此物名叫棉花,以後就這麼叫了。」張曜靈小心謹慎地將這盆花端在自己的手掌中,在一旁的北宮雁心不甘情不願地付完錢之後,張曜靈又對著北宮雁笑了笑安慰她道,「幹嘛哭著一張臉?本公子手中的這一盆花可不是尋常的花草,將來有一天,它的名字,定會傳遍大江南北,還可以造福萬民,遺澤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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