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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飲馬黃河上 第八十五章 黃雀(五) 文 / 夜盡長安

    駝鈴聲清脆無比,在張曜靈的等待中,這一支馬隊,漸漸近了。

    張曜靈站在道路中間,身後不遠處就是那成堆的屍體和尚未散盡的灰燼殘骸,再配合上一臉懶洋洋的笑容的張曜靈,看上去非常的詭異和滑稽。

    看上去,這就是一支很尋常的商隊。長長的隊伍中大部分都被馬匹和駱駝佔據,他們的身上都馱著各式各樣的貨物,其中又以糧食居多。

    當然,這一點是張曜靈根據那些密封的口袋的形狀與制式揣測的,並不會有哪一個缺心眼的商人,會把最怕受潮的糧食,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在露天還敞開著。

    看上去,這就是一支尋常的商隊,運送著糧食在路上行走。只是看在張曜靈的眼裡,卻總是覺得有一點不對勁。

    糧食?這還真是一支有意思的商隊啊!

    在這個純粹的冷兵器時代,最為重要的軍需物資除了馬匹和兵器之外,最為重要的,就要數人吃的糧食了。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最主要的還是要依靠人來拚殺。而人畢竟是血肉之軀,要想士兵們有力氣殺敵,那麼果腹的糧食,就成了每一位領軍的將領們,首先要考慮的重中之重。

    在這個亂世,糧食和地盤,是各路軍閥們最為熱衷的搶奪之物。固然有人在這個亂世大發戰爭財,遊走各地販賣武器和糧食,無不成為富可敵國的巨富。但是要想保證自己的商隊不被這個亂世中的其他覬覦者搶走,那麼必要的實力和靠山,那是絕對不可缺少的。

    眼前的這一支商隊,看上去也是有不少的衛兵護衛,前後嚴密防護,看上去氣勢就很足。但是就憑這一點人,就敢在這個關隴百戰之地行走,還是欠缺了一點份量。

    況且,從王擢揮師東進,到現在苻雄戰死為止,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關隴之地的確有不少的世家豪族做這一項販運糧食的生意,但是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已經沒有人敢再開張了。兩個月了,這是哪一家的商隊,難到連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都不知道嗎?還是後台強硬或者實力雄厚,根本就不在乎這個?

    呵呵,能遇到這麼有趣的事,倒也是不虛此行了。

    「駕!吁!」

    看到眼前的路上有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擋在路中央,這一支商隊也是感覺到了不對勁,馬上就派出了兩個滿臉戒懼的衛兵,騎馬跑了過來。

    「你是誰?在這裡攔住我們是想要幹什麼?」

    一見到是一名稚氣未脫的少年,那兩名衛兵鬆了一口氣,一名衛兵坐在馬背上,用右手的馬鞭指著滿不在乎的張曜靈,頤指氣使地喝問道。

    「喂,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張曜靈仰天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伸了個懶腰,歪著腦袋奇怪地問道。

    「廢話,這裡又沒有旁人,我不跟你說話難道是在跟鬼說話啊?」那名衛兵滿臉的不耐煩,抖了抖手裡的馬鞭,雙目不善地望著張曜靈。

    「你確定?」張曜靈吸了吸鼻子,用更加奇怪的語氣追問道。

    「你這是哪裡來的混小子?知道這是誰家的商隊嗎、告訴你,再不趕緊閃開,當心老子一刀劈了你!」

    另一名衛兵也是忍不住了,刷的一下就亮出了腰中的短刀,刀尖直指著張曜靈的鼻尖,這之間的距離,也只有幾公分了。

    「這個世界總是有那麼多的狐假虎威的狗腿子啊,看來,我要做好長期的準備,要還這個世界一個清靜了。」

    張曜靈看了看眼前的這把明晃晃的利刃,退後一步,仰天長歎了一聲,無限感歎地說道。

    「什麼?」

    那兩名衛兵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這一句話是不是在罵著自己,眼前突然一花,緊接著就覺得手中一鬆,再之後屁股上傳來一陣大力,最後就發現自己已經從馬背上落到了地面,和春天的泥土,來了個嘴對嘴的親密接觸。

    完全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兩名衛兵就發現自己的位置完全轉移了。而原本站在馬下的張曜靈,此刻正一臉賊嘻嘻的笑容騎在了他們兩人其中的一匹馬上,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二人的狼狽相。

    「妖術!這個小子有妖術!」

    人在無法對自己經歷的事情作出合理解釋的時候,總是會把這一切都歸咎於遙不可知的鬼神,以尋得自己的精神安慰。此刻在路上遇到了這樣一個神秘出現的少年,自己二人又莫名其妙地從馬背上落到了地面,這一切的一切,或許真的只能歸咎於那縹渺無蹤的鬼神了吧。

    驚恐地看著滿臉笑容的張曜靈,那兩名衛兵連滾帶爬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也不管自己身上沾滿的泥土,腳下慌亂的向自己的隊伍之中跑去,連自己的騎過來的馬也顧不上了,倒是白白便宜了張曜靈。

    「這就對了,打了狗,那主人就該出來了。早這樣多好,還省得我費力氣跟兩個狗腿子計較,現在應該可以解決了吧?」

    那兩名衛兵連滾帶爬地跑了回去,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隊伍中的主事者,一時間倒是在平靜的隊伍中引起了一點點的騷亂。然後過了一小會兒,從隊伍中又走出來兩名騎馬的中年人。看他們身上的穿著,應該是這一支商隊中重要的主事者了。

    「不知這位公子家居何處?又為何站在這道路中央,攔住我等的去路呢?」那名領頭的中年人衣衫華貴,一看就不是那種尋常的商戶可以比擬的,他淡淡地打量了張曜靈一眼。語氣雖然平緩,但卻透著一種不怒自威的嚴肅和壓力,也是一個久居上位的實權人物。

    「剛才有兩隻狗在我的有人跟我說過,打狗還要看主人,現在是不是主人來找了?耳邊一直叫啊叫的,結果被我一腳給踢飛了。難道不知道應該先道個歉嗎?」張曜靈倒是一點都不受他的影響,依然懶洋洋地坐在馬背上,斜睨著眼睛,滿不在乎地看著對面的這兩個人。

    「你這小子,不要給臉……」

    「公子請見諒,在下家教不嚴,回去後一定重重責罰這兩個不懂禮數的下人,在下這裡先行賠罪了。」為首的這名中年人擺擺手止住了另一名灰衣人的斥責,對張曜靈這有些無禮的舉動毫不動怒,依然和顏悅色地對著張曜靈道歉,語氣倒是很誠懇。

    「這樣就對了嘛,一句話就可以解決這麼多的是非,為什麼有些人就非要這麼自己找罪受呢?要是人人都像這位大叔一樣客氣,那這個世界上,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爭端與紛擾了。」張曜靈這才站直了身子,直視著對面的二人,只是語氣依然還是那麼的不正經。

    「小子,我告訴你,不要以為我大哥脾氣好就可以容忍你在這裡放肆!我們蘇家雖然不是什麼權勢滔天的大族,但也絕對不會容忍你這種無名小卒如此放肆!」

    儘管站在他旁邊的那名中年人一直在用眼神制止他繼續向下說,但那名脾氣暴躁的灰衣人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伸出右手,指著張曜靈的鼻子就怒斥道。

    「唉,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麼多的脾氣不好的人,我能怎麼辦呢?」張曜靈看著面前這位口水四濺的灰衣人,無奈地攤了攤手,聳了聳肩,搖頭歎息道,「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了,還是趕緊把正事辦了比較好。」

    「正事?你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有什麼正事!」

    「我從不跟瘋子和傻子辯論,具體的原因嘛……,還是你自己去想吧。」張曜靈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地說道,「算了,不跟你們多扯了,正事要緊。至於是什麼正事,你們看一看我身後就知道了。」

    張曜靈說完就邁開腳步向路邊一靠,閃在一旁,將後面的那片人間地獄,呈現在了這兩人的視線之中。

    「嘶!」

    兩人疑惑地把目光放在了張曜靈的身後,一眼就看到了堆在那裡的那一堆屍首,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刻距離他們的死去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鮮血早已與地面的泥土混成一團,暗紅色的土壤與金黃色的陽光混在一起,看上去非常的刺眼。

    那群來歷不明的騎兵,在閃電般地解決了這一幾十人的苻雄親兵營之後,馬上又一陣風地離開了。對於這些死在他們倒下的敵人,他們自然不會有什麼顧忌。馬踏腳踢,殘肢斷臂四處亂飛,再加上地面上留下的混亂不堪的馬蹄印,整個現場看上去混亂不堪,也是淒慘不堪。

    「啊!!!」

    那兩人不由自主地就走到前面,仔細地查看這些死狀淒慘的士兵。冷不防從他們的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尖銳的驚叫,倒把這兩位連死人都沒被嚇住的主給嚇了一跳。

    緩了緩神,那名華袍中年人皺了皺眉,轉回頭看著後面一個突然出現的小丫頭,責怪道,「若蘭,誰讓你跟來的、你一個女孩子,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還不快回去!」

    「不嘛,爹,我都已經不小了,為什麼不可以出來看看?」那個小丫頭看上去大約有十一二歲,梳著雙丫髻,臉蛋圓圓的,一笑起來還會露出兩頰的淺淺酒渦。最可愛的是,在她的兩頰上還帶著一抹淡淡的暈紅,配合著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就像是一個嬌艷欲滴的紅蘋果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在上面咬上一口。

    「而且,他年紀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他可以站在這裡看,為什麼女兒我就不可以?」這個可愛的小丫頭一轉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笑而不語的張曜靈,有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一下子就拿張曜靈做了擋箭牌。

    「喂,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伸出一根嫩若蔥管的纖纖玉指,這個滿臉不忿的小丫頭指著張曜靈,用稚嫩的語氣嬌憨地問道。

    「你是在問我嗎?」張曜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對這個可愛的小丫頭倒是一點都生不起氣來,只是歪著腦袋佯作沉思道,「如果我的母親沒有給我過錯生日的話,我今年應該算是九歲了吧?」

    「嘁,你說謊都不臉紅,羞羞哦。」那個小丫頭滿臉的不信,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尖,對著張曜靈做起了鬼臉。

    「唉,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這樣自以為是,明明是真話非要不信。難道只有說謊話,你才會把它當真嗎?」張曜靈仰天長歎,頗有一種望遍天下知己難尋的落寞感,倒讓這個天真純潔的小丫頭,突然對自己剛才的認識有了一絲動搖。

    「你真的只有九歲嗎?」依然是用那根手指指著張曜靈,小丫頭好奇地問道。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這次你滿意了沒有?」張曜靈言之鑿鑿地望著她,一臉的正經。

    「可是……你怎麼……長得比我還要高啊?」小丫頭伸出右手在自己的頭頂與張曜靈之間比劃了一下,還是有些懷疑。

    「那我也不知道了,從一開始我就長得比別人快,我也沒有辦法。這也讓我的母親老是抱怨,說我還沒有來得及讓她抱夠,我就已經長得讓她無法再抱住了。」張曜靈聳了聳肩,滿臉愁苦地說道。

    「那這麼說……你真的只有九歲?」

    「當然!」張曜靈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你比我小,你要叫我姐姐,快叫!」小丫頭突然莫名其妙地高興了起來,站在原地又蹦又跳,倒是讓存心逗弄的張曜靈一下子啼笑皆非。

    「你就這麼想要別人,叫你一聲姐姐嗎?」張曜靈無奈地一笑,又走進了幾步,好奇地問道。

    「對啊,在家裡我是最小的,不管是見了誰,都要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的叫,要是有你這麼個弟弟,那我就可以有人陪我玩了!」說到這裡,小丫頭突然瞪圓了眼睛,捏緊了小拳頭對張曜靈說道,「喂,你還沒有叫我姐姐呢!」

    「那好,你年紀比我大,我就叫你一聲姐姐,反正我也不吃虧。」張曜靈笑著看了看這個單純可愛的小丫頭,竟然真的對著她叫了一聲,「姐姐!」

    「嗯,以後你就是我弟弟了,等會兒回去我給你糖吃!」小丫頭果然是單純的很,只是張曜靈的一句話就讓她喜笑顏開,連那雙大眼睛都瞇了起來。

    張曜靈看著眼前的這個可愛的小丫頭,心中卻又想起了另一個身在遠方的同樣可愛的小丫頭。

    那個小丫頭比自己大了三歲,現在的話,應該也和這個小丫頭差不多大吧?幾個月沒有見到她了,她現在是不是也在想著自己呢?

    「這位公子,現在是否……可以告訴在下,這些屍體的來歷呢?」檢查完畢之後,那兩人表情嚴肅地回來了,那名華袍中年人嚴肅地問道。

    「你怎麼確定……我就一定知道他們是一些什麼死人呢?要知道,我們素不相識,說不定我只是恰巧路過,並不認識他們啊。」張曜靈轉過身來看著那位華袍中年人,不置可否地回道。

    「公子既然在這裡專程等候我們,自然是有備而來,而且與我們還有著莫大的關聯。而且公子必定不是常人,只是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能不能告知公子的真實身份呢?」

    「北城蘇家家主蘇谷河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吶。」張曜靈平靜地看著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臉色大變的蘇谷河,淡淡的語氣繼續讓對方的臉色繼續變得震驚,「那些死去的人,全部是東海王苻雄的親兵營。」

    「什麼?」

    蘇古河震驚地看著地面上的那些無言的屍體,又回過頭來看著一臉平靜的張曜靈,急急地追問道,「如果這些人是苻雄的親兵營,那麼苻雄去了哪裡?」

    「他嗎?那就更加慘了。」張曜靈唏噓了一番,搖著頭指著遠處的一堆還留著一點痕跡的地方說道,「那裡,就是苻雄的屍體被人焚燒的地方。而他的那些骨灰,則被人給撒得到處都是,挫骨揚灰,屍骨無存,慘吶!」

    「什麼?」

    飽經世事的蘇古河本以為,自己可以面對任何事情都可以保持平靜。但是現在自己竟然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的幾句話而接連失態,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一樣。

    只是面對這樣的驚天秘聞,還有幾個人可以保持巋然不動呢?

    「公子告訴我這些,是想讓在下做些什麼呢?」震驚了一會兒,蘇古河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著一臉淡定的張曜靈,沉聲問道。

    「蘇大人難道一點都不懷疑,在下所說的真實性嗎?」張曜靈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問道。

    「這些人的裝束的確是苻秦方面的軍服,而且與這附近的戰局也很吻合。而且公子這麼可以等待我等,想必不會是拿一個假消息來和在下開個玩笑吧?」蘇古河輕撫了一下頜下的一縷長髯,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蘇大人果然是個爽快人,那在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張曜靈拍了拍手掌,一步走到路中央,長揖道,「在下,涼州張曜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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