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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天賜我生 第三十五章 重擔 文 / 夜盡長安

    「這局布的不錯,只是這只是你的一番計劃,而實際行動呢,你要怎麼做?」竹廬先生靜靜地聽著張曜靈的敘述,待到張曜靈說完了他的規劃,才開始追問道。

    「先生說的沒錯,這只是我的只是我的紙上談兵,真的落到實處的話,就會多了許多變數。」張曜靈顯然也是想到了竹廬先生的疑問,接著向下解釋道,「進軍中原是奪天下必走的一步棋,這一點肯定有很多豪傑都看出來了。所以要走到這一步,就要面對天下群雄的挑戰,這一步會很難,很艱苦。」

    「所以,我需要得到這些流民的幫助!」張曜靈定定地看著竹廬先生帶著笑容的面孔,沉聲道。

    「為什麼是流民,而不是涼州的子弟兵?你剛才也說,天下精兵出於並幽,涼州軍隊的戰鬥力可是很強大的。而那些流民人數雖多,確實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又缺乏訓練,為什麼要靠他們?」竹廬先生了然一笑,臉上的笑意更濃,卻還是開口問道。

    「安土重遷,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願也。」學習了一年多,張曜靈也是能引經據典了,「這些流民都是從中原大地逃出來的,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又有誰會捨得離開故土呢?不管走到哪裡,故鄉就是故鄉,誰都無法改變對它的思念。」

    中國人最大的信仰是什麼在?有人會說是道教,有人會說是佛教,還會有讀書人把孔老夫子搬出來,搞出一個三教來。結果三路人吵個不休,到了宋代以後,就開始流行一種「三教合一」的和稀泥說法,反正基本上就是這幾種說法,總歸不脫儒釋道三教之列。

    真的是這樣麼?

    至少在張曜靈的心裡,並不是這麼認為的。的確,儒道佛三教,基本上涵蓋了中國幾千年來的宗教信仰,很多人都信奉這些宗教。只是這些只是行於表面上的宗教,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最大的信仰不是這些宗教,而是————祖宗!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忠」、「孝」是最重要的美德,即使對已經去世的先人,也要像他們依然活著時一樣的尊敬,在節日中要供奉、祭祀。這不是什麼宗教,但它卻是一種滲入靈魂的信仰。

    中國人相信,人是有靈魂的,一旦死亡,**歸於土,靈魂到稱為「陰間」的另一個世界去,住在陰界的亡魂仍過著與人世相同的生活,還是有食衣住行等日常生活需求,而這必須由陽世子孫來供奉。他們相信祖先可以保佑自己的子孫,但若得不到適當的供養也會降禍懲罰子孫。

    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對待祖宗,沒有那個人敢不恭敬。就算是最不肖的子孫,也不敢做出摔祖宗牌位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明朝靖難之役,永樂帝朱棣從北平起兵,一直打到濟南城。城內守將鐵鉉在城牆掛上了死去的明太祖朱元璋的牌位。

    結果,濟南城牆掛滿了寫著朱元璋的紙糊的牌位,其景象很是壯觀。看到了這一史上從未有過的奇觀,一向殺人如麻的鐵血帝王永樂大帝傻眼了。未交一兵,數萬大軍灰溜溜的從城下繞城而走,紙糊的牌位勝過了十萬雄師。

    而作為祖先信仰的寄托和表現,祖墳,郡望,是中國古人最為看重的。最大的懲罰不是砍頭,不是凌遲,也不是株連九族,而是刨祖墳。

    古時候,每次有農民起義,當地的地方官就會把造反的首領家的祖墳給刨了,稱為「破其氣運」。而東晉,正是中國歷史上獨一無二的文化————堪輿術逐漸成熟的時期。

    堪輿術,它的另一個名字叫做風水,有陰宅和陽宅之分。所謂陰宅堪輿就是勘察自家祖墳的氣運,在晉人郭璞所著的《葬書》中稱,「葬者乘生氣也,經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風水。」

    正是在東晉這個時局動盪、朝不保夕的亂世裡。人們才對生命有著一種近乎病態的執著追求。道教在這一時代正式開始成為官方承認的合法宗教,而不是一種聚眾造反的非法會道門。佛教開始在中國民間傳播,與中國文化逐漸融合,加入了轉世輪迴之說,成為中國文化信仰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而此時的儒家卻面臨了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最大的危機,談論老莊的玄學盛行,《道德經》、《莊子》、《周易》被稱作三玄,是那些當政的清談之士的必讀書目。

    生命短促,晉人比任何一個時代的人都感性。魏晉名士,詩酒風流,說到底,只是一種對生命短促的無奈歎息罷了。

    「除了那些流離失所的流民,再不會有任何人,會對收復中原故土有著那麼強烈的信念。世代居住的故土,幾代人供奉的神聖的祖墳被胡人佔據,命如無根之飄萍,有誰可以真的遺忘這一切的恥辱?要知道,就連現在的那些南渡的江東名士,也是把自己的暫居地冠上僑縣的名號,故鄉故鄉,真的只是故去的嗎?」張曜靈的眼神飄向了窗外深邃的夜空中,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落寞。

    「就算這些流民有著回歸故土的強烈信念,可是流民有著千百萬,其中又來自廣袤的北方各地,龍蛇混雜,良莠不齊,你又如何把他們整合在一起,變成一隻虎狼之師呢?」竹廬先生暗歎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要把這些人訓練成一隻虎狼之師的確是一件很難的事,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具體的辦法,不過,我知道,有個人做過跟我一樣的事,而且他做得很成功。」張曜靈收回目光,神秘地一笑說道。

    「哦,這是何人?為何我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位豪傑行此等事?」竹廬先生也看不透張曜靈剛才的笑容,好奇地問道。

    「那人,應該比我要大幾歲,那件事應該要再過上三十年才會有吧。那人也是一名人傑,不過現在,應該還沒有我聰明吧。」張曜靈沒有回答竹廬先生的問題,只是一笑,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神神秘秘的小子!」竹廬先生心中疑惑,卻也不再糾纏,而是換了個話題接著問道,「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要用什麼方法去籠絡這些流民呢?你還是個小孩子,招納流民,訓練民兵,這些可不是一個小孩子可以幹的事情。」

    「這些先生就不用擔心了,學生心中已經有了定計了。」張曜靈的臉上恢復了那種從容的笑容,詼諧地回答道,「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您的學生,跟您學了這麼久,不會給您老人家丟人的。」

    「呵呵……你呀……」竹廬先生搖頭一笑,笑容中有著無盡的寬慰。笑容慢慢收斂,竹廬先生幽幽一歎,「曜靈啊,不管你有是一個多特殊的孩子,你也還只是一個孩子。這副擔子,太重了!」

    「先生,這沒什麼的,不要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哦。」看出了竹廬先生的落寞,張曜靈連忙出言寬慰。

    「不管怎麼說,是我這個老頭子對不住你,是這個時代對不住你啊!」竹廬先生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接著歎道,「生不逢時,你本不應該這麼小就承受這麼殘酷的命運。只是……這時局,已經等不得你長大了!」

    張曜靈默然以對,兩師徒久久無言,心中都是同樣的沉重。

    自從連續敗給鮮卑慕容恪和涼州謝艾,石虎連連受挫,心中已經失去了當年金戈鐵馬的雄心壯志。他變得越來越殘暴,為了自己的奢侈享受大興土木,徵收各種苛捐雜稅,將本來就是滿目瘡痍的中原大地蹂躪得更加慘不忍睹。

    在鄴城以西三里,有石虎所建的桑梓苑,苑內臨漳水修建了很多座豪華的宮殿,以美女充之,選美女時甚至將她們的丈夫殺掉。苑內養有名種的奇珍異獸,石虎經常在此遊玩設宴。從襄國至鄴城的二百里內,每隔四十里使建一行宮,每宮都有一位夫人,數十位的侍婢居住,由黃門官守門。

    石虎不斷徵集美女,有一次一下子就徵集三萬人,後趙政府官員強盜般地挨家搜捕,美女的父親或丈夫如果拒絕獻出他的女兒或妻子,即被處決。僅四十年代三四五年,就為此殺了三千餘人。當美女被送到鄴城時,石虎龍心大悅,凡有超額成績的地方首長,都晉封侯爵。但等到這*引起人民大規模逃亡時,石虎又責怪那些新晉封侯爵的地方首長不知道安撫人民,一律斬首。為了容納這些美女,石虎分別在鄴城、長安、洛陽三大都市興建宮殿,動員人民四十餘萬,日夜不停地工作。

    石虎又宣稱要進攻晉帝國,下令徵兵,家有三個男人的征兩人入營,製造盔甲的工匠就有五十餘萬人,製造船艦的工匠也有十七萬人。這些工匠三分之二在徵調途中被水淹死,或被因田畝荒涼而出沒無常的野獸所吞食。士兵比工匠更苦,後趙政府不但不供應糧食,每五個士兵還要獻出一輛牛車、兩頭牛和十五斗米。人民賣子賣女來供奉石虎的揮霍,等到子女賣盡或沒有人再買得起時,世界上最和平善良的中國農民,便全家自縊而死,道路兩側樹上懸掛的屍體,前後銜接。

    石虎好射獵,但因多年養尊處優,體胖而無法騎馬,因而改為用獵輦。他的獵輦裝有豪華的華蓋羽葆,由二十人推行,座下有轉軸裝置,可以根據獵物的所在地轉動。在出獵時,石虎會戴上由金鏤織成的合歡帽、穿上合歡褲,手拿著弓箭。而石虎為了方便行獵,於是把黃河以北的大片良田為獵區,派御史監督,如有人在獵區獵獸則判「犯獸」,處大辟之刑,即為死刑。而這「犯獸」的刑法,又被各官員用來欺壓百姓,若百姓家有美女或好的牛馬等家畜,官員要求不給,就誣陷其「犯獸」,因此被判死刑者甚多。

    人的生命竟然還比不上一隻野獸的性命,真是天下奇聞,但卻真真正正地發生在了中華大地,這片有著悠久文明歷史的土地上。如此*,只怕夏桀、商紂也要自愧不如,而這只是十六國時期初始的一名暴君,後來者苻生、赫連勃勃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只是個開始。

    如此殘暴的統治,百姓連生存下去都成了問題,就算是再捨不得也只能流著眼淚離開了家鄉,逃到遙不可知的遠方,去尋找心中的樂土。於是,繼永嘉之亂後,另一場大規模的流民潮又再次出現,百萬人民攜兒帶女,向涼州和江東進發,而在這途中,死傷者無數。

    石勒當初打下的大好局面已經一去不復返,石虎雖然還佔據著北方大部,卻已經失去了石勒時期的新氣象。中原大地在醞釀另一場*,現在,它在靜靜地等待,等待它爆發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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