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如花美眷水流年 文 / 吳蘭度
第一百六十一章如花美眷水流年
一夜大雪之後,第二日後便放晴了,陽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雖有幾分清冷,卻掩飾不住那即將到來的蓬勃生機。年關已至,不覺間,今日便是小年了。經歷了瘟疫,戰禍,大雪之後,廣州城的百姓迎來了嶄新的一個年關。一大清早,辟里啪啦的鞭炮聲便響徹在街尾小巷,炮竹聲聲,驅趕著舊日的晦氣和陰霾。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射出時,帶著百姓們的祝福,崇煊再一次踏上了尋找小裳的征途。
小裳雖然失蹤了,可是這個年關還是要過的。高家的大門上已經掛起了大紅燈籠,高府上下沒有一個閒著,各自忙著自己的活兒,打掃牆垣的,張貼剪紙的,一樣也不落下。鄭冉經過了幾月的休整,心情也比以前要好了很多。只是和尤玲玲之間一直有著一道很深的隔閡,妯娌二人平時見了面也總是諷刺多於親近,話裡有話。殷蘭也懶得教訓他們,由著他們二人唇槍舌戰去了,只要不鬧出什麼大事情,這兩年都過來了,又何樂而不為了!崇業崇明兄弟二人卻並沒有因為妻子的阻撓而產生嫌隙,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們已經懂得了一個男人該怎麼撐起一個家,兄弟二人的感情卻是一直比較和睦的,只不過在妻子面前也不會過多的表現。
桂姨娘在大夫的診治下已經有所好轉,只是右手怕是會落下毛病,行動會有所不便,從那麼高的山坡上滾下來還能保住一條命已經很是不錯了。自她醒了之後,崇煊也來問過她好幾次抓走小裳的那批人的行蹤和模樣,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緣何要襲擊他們。可是桂姨娘卻是一問三不知,對於那一天的事情似乎存在著某種特別的恐懼和排斥。崇煊問起的時候,她的表現總是顯得特別的激動和振奮,又是吼又是叫的,大夫說這是精神失常的表現,遂建議家人不要過多地提及那天發生的事情,以免她受到刺激,從而落下更重的病患。
殷蘭自然是要為了桂姨娘的健康著想,小裳失蹤了,她也不想連帶著桂姨娘再出什麼事情。高清海的身子已經不怎麼樣了,原來還能拄著枴杖下來走走,可是一連串的家庭風波之後,卻是讓他好不氣惱,病情加重,現在每天都要躺在床上靠著藥水度日,一切都是親力親為,殷蘭可以說得上是分身乏術了,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她的心力一度憔悴,也病倒過幾次。特別是小裳的這一次失蹤,更是讓她終日惶惶不安,飯食難嚥。
桂姨娘既是對當日發生的事情很是排斥,崇煊也不好一再地逼問,只有自己去追查了。不過他隱隱覺得,桂姨娘根本是存心避開這件事情,她似乎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瞞著。可是想歸想,卻沒有證據,他也是無可奈何。
「乖,隨想乖,隨想乖哦,隨想不哭,我們馬上就可以見到爹爹了,隨想,隨想不哭!」簡陋的草屋裡,一襲素白的小裳懷抱著出生已經半月有餘的高隨想,一臉慈愛地看著他,不時地哄著,隨想卻是窩在襁褓之中,哭個不停。從出生開始,他便一直飽受著冬日的嚴寒酷冷,現在又遭受偽倭的伏擊和追殺,他的出生,彷彿注定了是一場風霜雨雪的考驗。
想起前日裡季大嬸慘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小裳的心裡一陣隱隱地作痛。她本來是深山裡與世無爭的人家,可是卻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惹來了這麼一場殺身之禍,實在是冤枉得很。此時此刻,小裳只希望那在外玩耍的季虎能夠平安,為他們季家保得一絲血脈,那樣的話,自己的良心也會過得去一些。
抱著隨想走出了屋子,看著那暖和的太陽,呼吸了一下這難得的空氣。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今年的這個年關,雪下得特別的多,特別的大,這是不是預示著來年的艱辛和不易了。冽冽的冷風迎面刮來,小裳下意識地裹緊了隨想,打了個哈欠。隨想一出屋子,卻是不哭也不鬧了,似乎很是嚮往著這外面的花花世界。可是他終究是個嬰孩,加之這天冷的氣候,實在是不宜在外頭待得太久。在外頭轉了一圈之後,小裳便抱著他回了屋子。
廢屋的一隅,一身粉紅的玉秀清婉盤膝而坐,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是凝重。自她的左肩往胸口之處,纏著一條白色的紗布,上面隱約可見斑斑的血跡,卻是受了傷。小裳一臉哀戚地看了玉秀清婉一眼,徐徐地歎了口氣。玉秀清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合在胸前的雙手也慢慢地向兩邊散開了。
「你怎麼樣了?好些了嗎?」小裳輕輕地問道,很是關切的樣子。「好多了,你採的藥很有效,手臂能動了!」玉秀清婉淡淡地掃了小裳一眼,不冷不熱地回答。
「那就好,你沒有事情的話,我就安心多了。那一天,謝謝你救了隨想!」小裳釋然地聳了聳肩膀,繼續說著。玉秀清婉沒有回話,清麗的容顏上漾起一絲莫名的愁緒,她和這個女人應該是敵人才是,可是自己卻幾次三番為了那個負心漢的女人和孩子出生入死,人性真的是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在小裳面前,對崇煊的那些恨意怎麼也提不起來。她雲淡風輕的性子,她從容溫潤的氣度,她經天緯地的才華,卻是自己這一生都無法企及的。或許,在戰場上,在武功上,她要高出這個女人許多,可是在生活裡,她卻輸了她一大截。他們,曾經有過一段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默契,他們都是在愛情裡受過傷害的女人,最後的最後,自己趴下了,而她卻依然冒著未知的風雨繼續前行,終於迎來了這雲開月明的一天。
「為什麼你不逃走?我現在受了傷,根本管不到你!你不想讓孩子快點見到他的爹麼?你不想和他團聚了嗎?」玉秀清婉輕諷地笑了一下,有些惑然地看著小裳。
「逃走?我這個樣子能夠逃多遠,也許我還沒有下山,就被那些倭寇給抓住了。我不想讓自己成為倭寇手中威脅煊哥的把柄,這個時候,我不能給他添麻煩。」小裳抱著隨想,一邊搖晃了他一下,臉上的神色變得黯然起來,「而且你受了傷,不管怎麼樣,你對我始終是有恩的,我不能不管你!顧姑娘,我始終相信在你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一把火的,你不會為了煊哥而來傷害我和孩子的。」
「你少這麼自以為是,袁素裳,我告訴你,等擺脫了汪直,我一定會讓高崇煊嘗到我的厲害的!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偉大!」玉秀清婉面色一變,有些生氣起來。這個女人總是以一副高姿態站在自己面前,指點江山,總認為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裡,她討厭這種被別人看穿的感覺,尤其是自己的情敵。
「愛得越深,才會恨得越深。如果你覺得利用我和孩子來報復煊哥,會讓你覺得心裡好受一點的話,那你就錯了。」小裳搖了搖頭,嫣然一笑,「現在國難當頭,煊哥是不會為了兒女私情而置廣州城不顧的。就算你報復成功了,又能夠得到什麼了。顧姑娘,失去的東西就是失去了,一再地執著的話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的。雖然我沒有這個立場來為你說些什麼,可是我能告訴你的是,在我和你之間,煊哥選擇的始終是我。你應該明白,你和煊哥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明明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就不該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也許,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准的,曾經,我也以為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和他有什麼可能的,可是最後我還是和他在一起了,而且還愛上了他。」
「夠了,你是來炫耀你和他之前的夫妻恩愛嗎?我告訴你,如果不是你,這一切都會好好的,一切都會按照我預期的路走下去的,是你的出現才打破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不錯,我是東瀛人,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與他走到勢不兩立的地步。我原本是想等二哥登上了天皇之位後,就向崇煊坦白我的一切的。可是你,你迫不及待地要進袁家的這張門,你明明已經有了一個衛行風,卻還要來搶走我的男人,你不覺得你很殘忍麼?你心裡掛著另一個男人,卻霸佔著崇煊所有的愛和他妻子的名分,你真是個自私的女人。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崇煊什麼都可以做,好,你可以為了他死麼?」清婉柳眉一豎,已經站起身來,咄咄逼人地看著小裳。
「我現在能告訴你的是,在沒有隨想之前,我的確還是念著衛行風的。可是有了隨想之後,我的心裡就只有煊哥。愛情不是非要你死我活才會顯得偉大,在生活中處處關心和憐愛那才是一對平凡夫妻該做的事情。為了煊哥,我可以什麼都做,哪怕是死我也不會皺眉的。顧姑娘,你這麼想報復的話,就衝著我來好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傷害隨想,隨想他什麼都不知道,這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恩怨,求你不要把他牽扯進來,可以嗎?」看著玉秀清婉這般決絕的神情,小裳知道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動她阻止她去報復煊哥了。
「中原有一句話,父債子還。他既然是高崇煊的兒子,就該承受這一切!」玉秀清婉面目森冷地看著小裳,一步一步地向著她走了過來。小裳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抱緊了隨想道:「我不會讓你傷害隨想的,也不會讓你拿他去報復煊哥的!我情願落在偽倭的手裡!」一邊說著,已經折身過去,便要奔出屋子。玉秀清婉目光一凜,身子一移,右手已經扣住了小裳的肩膀,冷冷地道:「把孩子給我!」
「不可以!」小裳狠命地搖了搖頭,大聲地叫道,「顧姑娘,你真的不可以這麼做,不可以,隨想是無辜的,我求求你,不要這麼做,不要這麼殘忍!顧姑娘!」隨想也嗚嗚地大聲啼哭起來,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啪」地一聲,玉秀清婉朝著小裳的肩頭就是一掌,已經將她給推開了,左手迅速地一掠,已經從小裳的懷裡搶過了隨想,抱在了懷裡,冷冷地掃了跌躺在地上的小裳一眼,抱著隨想掠出了屋子,消失在了小裳的視野裡。小裳趴在地上,聽著那漸行漸遠的啼哭之聲,心狠狠地揪了起來。她以為自己這些天的相處可以化解清婉心中的仇恨,她以為自己真正相待就可以讓這個女人感動,她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化解她和崇煊之間的恩怨,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太離譜了。清婉和自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女人,她的愛就像那炸藥,一旦爆發了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