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藍田日暖玉生煙 文 / 吳蘭度
第一百五十八章藍田日暖玉生煙
小裳和桂姨娘失蹤已經將近一天了。崇煊和袁天朗等人在發現了那五個帶走小裳的東瀛武士的屍體之後,便分頭開始尋找了起來。青山寺裡沒有小裳的人,附近的山林和防空洞也都尋遍了,還問了住在附近的一些人家,都說沒有見過小裳。線索彷彿在一夕間便斷了。廣州總督衙門也是派出了一批官兵在青山寺一帶搜尋,都是遍尋無果。
崇煊卻是發了狂一般在山林裡來回尋找,大聲地喊著小裳的名字,可是回答他的只有那清寂的空鳴和蕭瑟的寒風。若非天朗和墨溪硬是將崇煊押了回來,他現在還會冒著皚皚的雪白在山林裡繼續搜尋。高家亦是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小裳和孩子生死未知,桂姨娘也是下落不明。感冒原本有些見好的殷蘭聽聞了這個消息,整個人當場都昏厥了過去,待到傍晚的時候才醒過來。高清海亦是忍不住悲愴起來,身子顯得越發的難受,下午的時候還急得吐了血,大夫到現在都還守在他身邊。
清淨安寧了數日的高家一下子又變得混亂起來。婠婠卻是眼睛都哭腫了,不住地責備著自己。若是自己能夠多個心眼,堅持著要跟去的話,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個樣子。崇儒和纖纖在旁勸說著,不斷地安慰著她。
崇煊卻是回來至今,飯也沒有吃,萍萍也勸了他好幾次都沒有聽。只是一個人站在歸墨院門口發呆,心中五味雜陳。刀削的面龐上亦是扯起了深深的皺紋,向來堅強鎮定的他在這一刻忽然間覺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堅守著整個海防,卻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沒有辦法保護,這種極大的挫敗感讓他的心頭彷彿壓了千斤石擔,緩不過氣來。
「崇煊,你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天都沒有吃喝了,這樣下去不行的!」袁天朗端了些熱飯熱菜過來,看著門口愁眉不展的崇煊,安撫地拍了拍崇煊的肩膀。崇煊苦澀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個時候,你叫我還怎麼吃得下!小裳到了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而我卻還站在這裡,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真是很失敗!」
「小雲已經帶了人繼續在找了,你不要太著急了。說不定小妹會沒有事情的,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了。如果小妹真的出了事的話,我們出動了這麼多人,怎麼會找不到她!」袁天朗吁了口氣,輕輕地安慰著,話是這樣說,可是他的心裡也是一點底氣也沒有。
「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崇煊低著頭,目光變得憂憤迷離起來,不住地捶打著一旁的門框道,「小裳要是不嫁給我的話,我要是肯放手成全她和行風的話,她一定會很幸福的,跟著我,她只有受苦受難。我一次又一次地讓身陷危險之地,一次又一次地讓她擔驚受怕。我真是該死,真是該死!」說著竟是用頭撞起牆來,聲音裡亦是有了微微的哽咽。要不是自己這麼自私的話,小裳根本不會遭遇這些與她生命絕緣的事情。自己明明知道她和行風之間有一段情,可是卻仍然裝著什麼都不知道,固執地要將小裳留在身邊。他深信自己能夠給小裳幸福,可是現在了,除了給過她受傷和擔心之外,他什麼都給不了。
「你瘋了是不是,到現在了還來說這些喪氣的話,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必須要勇敢地去面對。高崇煊,當日你面對那麼多人的責難和誤解都可以那麼冷靜,怎麼現在就不行了。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就是真的配不上小妹了。小妹為你犧牲了這麼多,換來的只是你的自暴自棄麼?到了現在,你又來說這種混賬話,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小妹也跟我說過,她既然決定了要做你的好妻子,就已經準備好了承受今天的一切。」袁天朗一把扯過他的衣領,惡狠狠地瞪視著他,聲音也變得凌厲尖銳起來,氣急地在他的臉上揍了一拳,崇煊一個踉蹌,一臉頹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天朗,你別這樣子啊,好好的幹嗎打人。」閱微蹙了蹙眉毛,一邊捉住了袁天朗的手,幽幽地道,「崇煊也是因為太擔心小裳了,所以才會這樣失控的,你別責怪他了。」
「是啊,姑爺,你多少也吃一點東西吧,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去救小姐啊,你這個樣子真的不行的!」萍萍蹲下身子,輕輕地扯了扯崇煊的衣袖。崇煊緩緩地站起身來,重重地吸了口氣,目光蕭索地看向袁天朗,肩膀輕輕一抖:「你說得對,我這樣子真的不行。謝你的這一拳了!」一邊說著,已經拍了袁天朗的肩膀一下,洒然地笑了一下。
「這才是我認識的高崇煊,是小妹心中頂天立地的夫君!」袁天朗笑笑而語,回握了崇煊的手,目光漸漸地收緊,淡淡地道,「也不知道小妹現在在什麼地方,她怎麼樣了。一個人挺著大肚子,真的是讓人擔心啊。到現在,我都沒敢告訴娘!」
「不管怎麼樣,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我相信,小裳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她絕對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崇煊的目光變得分外的坦然和堅定,她和他相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初在大海上那麼渺茫的機會她都能找到自己,他不信翻遍了整個廣州,也不會找不到小裳。
「我現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我的預感有沒有錯!我覺得小裳可能是被人救走了,並沒有落在倭寇的手裡,若真是落到了倭寇的手裡,汪直一定會利用小裳來威脅我們的。」閱微低著頭,目光變得凝重起來,在與於鮮兒他們交手的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有一個人影從他們的頭頂掠了過去。
「什麼事情?」崇煊一臉緊張地看著閱微,有些迫不及待。「在我和師姐他們交手的時候,好像還有一個武功高手在附近。我一直很奇怪,他為什麼不出來,可是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好像就不見了。我看到了一點點的藍色,好像煙霧一樣一下子就散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人。不過後來看到那五個死了的倭寇,我敢確定,應該是有人一直潛藏在暗處觀察我們。那些傷口看起來像刀傷,可是細細地看來,好像又不是,有點像,像鐮刀!」閱微細細地回想著當時的情形,緩緩地道出了這麼一段事情。
「鐮刀?」袁天朗目光有些悵然起來,吁了口氣,「會有什麼人用這樣的兵器?」崇煊的目光一凜,最後落在了屋中的纖纖身上,臉上的表情也是瞬息萬變。
「不可能是纖纖的,今天一天我都和纖纖在一起!」崇儒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抓緊了纖纖的手,目光炯炯地看著崇煊。一旁垂淚的婠婠看著崇儒和纖纖那緊緊扣在一起的手,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表情,道:「是啊,不會是纖纖的,我們上午三個一直都在一起的!」
「我沒有懷疑纖纖。」崇煊的目光暗淡下去,緩緩地向著纖纖走了過來,吁了口氣道,「纖纖,我想知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用你這樣的兵器!」
「你是說我的鎖鐮嗎?」纖纖眨了眨眼,一臉無邪地看著崇煊,「嗯,用的人不多的。至少菊枝派的人是不會用的,用鎖鐮的都是我們伊賀派的,而且必須是忍者中的上忍才能使用鎖鐮的。可是我們伊賀派沒有派人來中原啊,次郎和拓栽哥哥已經死了,就只有我了。難道伊賀派還有人來了中土?」纖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不解地搖了搖頭。
「那又會是誰呢?」崇煊歎了口氣,目光朗朗地看向了那淺褐色的天幕,繽紛的殘雪仍然零落地飄灑著,這個清冷的冬日,那枕邊相伴的人卻又流落到了哪一個地方了。小裳啊小裳,若我們心靈相通的話,就請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裡吧,讓我來救你!崇煊閉了閉眼,心中碎碎地念了起來。
一天一夜的雪花紛飛,地面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白,四處都是銀裝素裹。屋內的火炭辟里啪啦地響著,小裳斜靠在床頭,懷抱著出生一天的孩子,一臉憐愛地看著這個脆弱的小生命,心中有些悵悵然。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娘親,孩子還沒有出世,她就三番四次地將他置於危險的境地。大海之上的冒雨前行,台階上的驚魂之滾,再到現在,原本春天才出生的孩子她就讓他早早地降臨了,體味著這個嚴酷的寒冬,而現在最讓她憂心的是,她的奶水快沒有了,剛出生的孩子是不能斷奶的。
接生的老大娘端了一碗熱乎乎的東西進來,笑瞇瞇地看著斜靠在床頭的小裳,將那碗東西放下,吁了口氣道:「高夫人啊,我把我家的那隻老母雞給殺了,燉了呢。我嘗了下,味道有些老,不比你們高家,你別嫌棄啊,為了孩子,多少吃一點,這東西催奶水的。」一邊說著,已經端了那碗雞湯便要給小裳喝。
小裳怔怔地看著老大娘,鼻子有些發酸,看著那碗雞湯,貧苦人家的一隻老母雞可以說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而現在她竟然為了自己將那只下蛋的老母雞給殺了,這以後的日子他們要怎麼過啊。
「高夫人,你怎麼了,是,是不是嫌棄這老母雞味道不好啊。沒有辦法啊,山裡人家,清貧得很,你多少將就著吃一點吧!」老大娘見得小裳這般神色,以為她是嫌棄這東西不對她的胃口。
「不,不是,我怎麼會嫌棄了。季大嬸你對我這麼好,我,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我相識不過一天而已,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還親自接生了我的孩子,現在你又把你唯一的老母雞給殺了,我,我真的很過意不去!」小裳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嗨,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就是只老母雞嗎?反正也不會下蛋了,留著反而浪費糧食!山裡人窮湊合著了,家裡還有些蕃薯的,過得了這個冬天的!來,你把孩子給我抱吧,趁熱吃了吧,冷了的話味道會更老的!」季大嬸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一邊從小裳手裡把孩子抱了過來,一邊讓小裳將放在一旁的雞湯給喝了。小裳知道這也是季大嬸的一番心意,盛情難卻,自然是不好拒絕的,再說為了孩子她也得這麼做,一邊端了那碗雞湯喝了起來。
季大嬸抱著孩子,臉上堆滿了笑容,一邊道:「這孩子生得真好,雖說是早產,可是份量還是不輕了。將來啊,肯定是個有福氣之人。對了,高夫人,你給他取名字了沒有!」
「嗯,叫高隨想。」小裳點了點頭,嫣然一笑。「隨想,好名字啊,不錯的。隨遇而安,思想高遠。可是夫人你取的名?」季大嬸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一邊將隨想抱在懷裡,輕輕地搖了起來。隨想卻是睜著眼睛,對著她笑。
「不是,我家相公給取的名。寓意和大嬸你說得差不多!」小裳吁了口氣道。「夫人的相公定然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吧!」季大嬸呵呵地笑了笑,一邊嘟著嘴巴,逗趣起隨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