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難不死後福來 文 / 吳蘭度
第一百四十一章大難不死後福來
那一天晚上,他親口答應了她,會為自己好好保重的,可是不過幾天的功夫而已,所有的承諾都在這茫茫的深海之中沉澱,他們甚至都來不及做最後的告別啊!小裳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幽幽地在海面上掃視著,希望崇煊能夠突然從海面上鑽出來,大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不現實的,戰爭是殘酷的,崇煊也許真的……小裳不敢往下想,也強迫自己不能想下去。
崇儒想說些什麼,可是看著大嫂那樣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大哥生還的希望幾乎是很渺小了。
「煊哥,煊哥,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啊?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的嗎?你還記得嗎?煊哥,煊哥……」小裳忽然坐了起來,大聲地喊著崇煊的名字,一直叫喚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她心中此時此刻的傷痛。
穿梭在倭寇船的四周,看到的都是倭寇的屍體,淡藍的海水有一絲微微的猩紅。船角的一處,冷冷地飄著一塊浮木,浮木上,一個人頭正艱難地伏在上面,臉色已經發白,可是嘴唇還是一張一合的,似乎想說些什麼。額頭上的血跡依然清晰可見,高崇煊死死地抱著那一塊浮木,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彷彿中,他似乎聽到了小裳在叫他,可是又怎麼會呢?這是在海裡啊,小裳是不可能來的,一定是自己聽錯了,一定是自己太思念她了。他緊緊地抓著浮木,真個身子已經浸在了海底,只露出頭來,他感覺全身的力量在一點點用光,身子也不住地往下沉,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將他往下拉。他答應過小裳,要好好照顧她的,可是現在,他怕是辦不到了,他真的好累,好想睡,他快堅持不下去了。
剛才大船爆炸的時候,他已經跳下了船,可是依然還是被那股灼熱的火氣傷到,大船爆炸的威力將他整個人震得暈了過去,飛出了老遠,情急之中,他只記得自己在水裡抓了一塊木頭,死命地不肯鬆手,任憑那震盪的衝擊之力將他往外推。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四周到處都是一邊沉了的活著又是浮上來的屍體,那麼奪目,那麼刺眼,海水和血水的腥味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的心裡一陣難受。
如果有來生,他希望可以給小裳一份完整的愛,再也不要愛得這麼辛苦了。崇煊若有所思地想著,眼皮越來的越沉重,嘴裡喃喃地道:「對不起,小裳,對……不起……」抱著浮木的手緩緩地鬆開了,整個人往下面沉下去。海水灌入他的嘴裡,讓他一陣咳嗽起來。
小裳的身子一怔,睜大了眼睛看著四周,目光漸漸地在前方五米處的浮木上落定,看著那在水中掙扎的人影,看著那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整個人都狂喜起來,大聲地喊著:「在那裡,是煊哥,是煊哥!」崇儒也是一陣歡喜,激動起來,狠命地劃了船槳,向著那一塊浮木劃了過去。
隱隱約約之中,崇煊似乎聽到了小裳的呼喊,快要入水的頭再一次掙了上來,奮力地將眼睛睜開了,一襲悠然的白色映入了自己的眼簾裡,是小裳,真的是小裳,她真的過來了。
「小……小裳……」崇煊用盡了身上最後的一點力氣,喊出了小裳的名字,抓著浮木的手徹底鬆開,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緩緩地沉入了海底,緊接著是崇儒跳海的聲音和小裳心急如焚地呼喊……
四周是一片空曠無際的黑暗,崇煊漫無目的地走在這陰暗的空間裡,四下張望著。剛剛明明在水裡的,怎麼會,怎麼一下子會變得這麼黑!小裳呢?小裳人在哪裡?在他最後的意識裡,他的確是看到了那一襲悠然的白色啊!
「小裳,小裳,是你嗎?你在哪裡?小裳?」崇煊大聲地喊著小裳的名字,可是回答他的只是無邊的沉默和空曠的回音。耳畔邊不時有呼呼的風聲呼嘯而過,隱約之間還有淒厲的怒號。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回答自己呢?自己這是在什麼地方?水師隊的兄弟們去了哪裡?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在打仗的啊,緊接著是大船爆炸,他奮身跳下了大海,被一股灼熱的浪流沖得很遠很遠。崇煊低著頭,緩緩地回憶著曾經發生的一切。
「我,我死了?」崇煊的目光裡露過一絲驚詫,身子一陣顫抖和搖晃,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漆黑一片,而自己竟是在空中漂浮著的,四周不時有灰暗的人影閃現,如冤魂一般遊蕩。
「不,不,我不可以死,不可以死,小裳還在等我,孩子還在等我,不!我不能死……」崇煊惶恐地搖了搖頭,猛地掉轉身子,往後頭跑開了,可是剛剛跑出幾步,腳下一空,整個人墜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黑暗深淵裡。
「小裳,小裳……」崇煊喃喃地呼喚著,身子不由控制地往下墜,那種無助落空的感覺讓他一陣惶恐和不安。
「煊哥,煊哥,煊哥,我在這裡,我在!小裳在這裡,我一直都陪著你,煊哥……」小裳緊緊地握住崇煊的手,一臉擔憂和關切地看著床上的丈夫,一邊俯身下來,用力地抱緊了崇煊。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崇煊終於有了些反應,崇儒將他從海裡托出水面的時候,崇煊整個人已經徹底虛脫昏死過去,身上佈滿了傷口,額頭上也有被彈藥灼傷的痕跡。這三天來,她日夜不離地守在他的身邊,為他擦洗身子,為他包紮傷口,一切都是親力親為,婠婠和萍萍想過來幫忙,都被她拒絕了,殷蘭一旁勸了她,她也聽不進去,只想好好地守在崇煊的身邊,直到他醒過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男人在自己心中的份量越來的越重要了。在所有人都以為崇煊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的時候,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天塌下來的感覺,女人的世界裡,夫君就是自己的天,天塌了,生活的指望也就沒有了。這種感覺,她深有感觸。
崇煊嗯了一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炫目的日光照得他有些暈眩,長久以來的沉睡讓他有些適應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崇煊感覺整個人都好像散了架一樣,沒有一點力氣。抬眼處,看到的是小裳秀麗憔悴的面容,她正伏在自己的胸口上,安然地沉睡著。那恬靜溫婉的容顏,看得崇煊有些心動,活著的感覺真好啊!
崇煊緩緩地吁了口氣,目光四下裡尋望起來,看著房間裡熟悉的景物,這是他們的家,是他和小裳的歸墨院,他回家了,他現在是在家裡。崇煊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慢慢地回憶起來。他記得自己跳到了倭寇的船上,然後大船發生了爆炸,他被一股灼熱的浪流衝擊得老遠,感覺身體好像要被撕開了一樣,接下來的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自己還活著,剛剛的那一個幻象原來是虛驚一場的噩夢。想到這裡,崇煊的心也輕鬆了不少,釋然地吁了口氣。他想動手摸摸小裳,可是發覺自己的雙手被白色的紗布裹住了,動彈不了,而且稍一動彈,右手就有些發痛。
小裳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慢慢地打開了眼睛,看到了崇煊那一雙深情的眸子正在悠悠地凝視著自己。
「煊哥,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嚇死我,擔心死我了!」小裳激動地看著崇煊,眼睛裡有東西在撲閃。
「我,我答應過你,絕對不會比你先死的。我,我也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是想到你和孩子,我就告訴我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我不想死,因為我想見你,我不想失去你!因為愛你,所以我一定要活下來!」崇煊低低地道,語氣雖然輕柔,可是那話語中卻是一片熾熱的深情。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小裳明白這個男人有多麼的愛著自己。只是在他們的愛情之間,多了一份天下的責任,可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刻他們還能相守在一起。
小裳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靠在了崇煊的懷裡,享受著這寧靜安詳的一刻。崇煊亦是滿足地吁了口氣,一臉多情地看著懷中的妻子,沒有什麼比和這個女人貼身相擁更加幸福的了。
夫妻二人擁抱了一會,小裳才緩緩地放開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你身上有傷,右手骨折了,腳踝也傷了筋骨,要調養一陣子才會好的!」
「哦!」崇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怪不得我會覺得身上沒有一點力氣了。那這樣,我不是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日子了嗎?」「沒關係,我會一直照顧你的!」小裳淡淡而笑,優雅地撫了撫頭髮。
「小裳,謝謝你!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崇煊一臉的祥和,感激地看著她。小裳只是搖頭,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輕輕地扣住崇煊的右手道:「不管任何時候,我們都是一家人。只要你平安無事,就算我再辛苦也是值得的!你我之間,永遠都不要再說抱歉了!你為我做的,為廣州城老百姓做的,已經夠多了。你知道嗎?你昏迷的這三天,有很多老百姓在求神拜佛,替你祈福了。」
「是……是嗎?怎麼會?我……我不知道!對了,水師隊怎麼樣了?兄弟們情況如何了?」崇煊有些詫異地看著小裳,聽著她的話卻是有些意外,「我們,我們是不是打贏了這一場仗?倭寇,倭寇呢?」
「嗯!」小裳亦是一臉寬慰地看著崇煊,「我們贏了,廣州城守下來了!倭寇應該不會再來的!現在大家的心情都平靜下來了,也都回家了。你放心,小雲已經處理好了所有的事情,戰死的兄弟一個也不少地全都托運回來了,已經好好地安葬了!」
「那就好!」崇煊釋然地吁了口氣,聽著廣州城已經無事了,他也就安心多了。只是這一戰,失去的兄弟實在是太多了。雖然有戰爭就會有流血犧牲,可是這確是自己第一次面對這麼多的死亡,他的心裡,多少是有些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