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3章 想為你變得更好 文 / 非優
第103章想為你變得更好
在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她知道她會做一個好夢；在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知道她什麼都可以面對，什麼都可以承受。
盡避一夜沒睡著，花火的精神卻非常的好。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好的精神了，鏡子裡的眼睛紅腫得像兩顆草莓，目光卻煜煜有神，唇邊還含著恬淡的微笑。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這樣的模樣，感覺，平靜而堅定。
但她很不喜歡自己的打扮，一夜之間，就突然地很不喜歡，甚至很討厭：紅黃相間的頭髮，就像所謂時尚古裝劇裡的妖怪；左右耳朵上好幾個小耳環，在做耳環展示嗎？還有手上脖子上那奇怪的飾物和刺青，把身體當商店不成？以及破了好多個洞的衣服和褲子，錢太多了想裝窮鬼是不是？
花火越看越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難看，她開始懷疑，她以前的審美觀是不是有問題？居然覺得那樣的自己很酷很帥？
她匆匆換上衣服，朝教室跑去，她發誓，從今天開始，她不會再隨便遲到、早退和翹課了，也不會再任性地胡鬧了。
因為，她想成為一個可以讓風驕傲的女孩。不管是什麼時候、什麼場合，當她和風聯繫到一起時，她不會讓風蒙羞，不會讓任何人在背後指著風說「風跟那個壞女孩、爛女孩很要好……」她要讓所有人都羨慕地對他說「沒想到你跟那個女孩這麼要好……」
是的，就像風讓她覺得驕傲一樣，她也要讓風為她驕傲！
她走進教室時，大家看著她的表情都有些意外，甚至有些陌生，因為，她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上課了，也許大家都習慣了班裡少個大魔王吧。而且她的模樣有了點點不同，耳環和奇怪的飾物都摘掉了，還戴了個淺茶色的墨鏡，衣著相對以往要正常得多。但大家馬上就習以為常，這個目中無人的學生會會長、no.1魔女，不管做什麼都不奇怪。
花火這個早上出奇的安靜，上課不聽歌不看小說，下課不亂跑不惹事，那副墨鏡始終沒拿下來，因為，她不可以讓人看到她紅腫的眼睛。
放學後，花火深深地呼吸，拍拍胸脯告訴自己不要怕，然後大步走向學生會。不管別人怎麼看她怎麼對待她，她都不會逃避的。
自己種下的禍根，她會自己面對和處理，該道歉的她會道歉，該放棄的她會放棄，該堅持的她會堅持。如果沒有承擔的勇氣，她會辜負和愧對風的信任與支持。
她以為所有人都會對她冷眼冷語，甚至會排斥她和為難她，可是，大家見到她只有一種反應——驚訝。他們一個接一下地問：「會長，你來啦？你好久沒露面了，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啊啊啊，學姐你終於來了，你不在，活都沒法干……」「哇——你老人家怎麼這時候還戴墨鏡啊？？？」
很多人拿著各式各樣的文件跟在她後面：「老大啊，求求你趕緊把這些文件給簽了吧，趕緊處理一下這個事情吧……」
她還沒從驚訝和不安中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無數的文件和匯報給淹沒了。她沒有時間去想其它的事情了，迅速和果斷地處理積壓下來的事務。她也不敢去想其它的事，比如副會長蘭妮難道都不來上班處理這些事嗎、比如樸克都不去監督督促這些工作嗎、比如芳芳怎麼半天不見影子……
她可以自我安慰地想其他人她罵得少或者程度輕，所以不願計較或不敢計較，但和她最要好的那幾個人呢，他們真能容忍她的壞心眼嗎……
她不敢想，不敢見他們，不管做了怎樣的心理準備，她還是害怕……她幾乎不敢承認，他們對她……是重要的，不管他們有多少讓她看不慣、看不起、看不順眼的地方，不管她自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比別人強多少，她仍然需要他們……她不能……真的……一個人自己活……
可是，如果、如果他們真的不能原諒她和接受她，或者要她低頭謝罪的話，她也只能接受現實吧，接受和他們……斷絕的……事實，然後，一個人孤獨地、驕傲地、無趣地過著……
她更不敢去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不能想……不能想！
她抓住一份厚厚的文件，逼著自己往下看，逼著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
整個中午，她都泡在辦公室裡處理大大小小的問題，連水都沒時間喝。這時，她才意識到平時自己有多不負責任，雖然不是什麼事關國家民族發展的大事，卻繁雜瑣屑得讓人想崩潰，而一直以來，大家……為她分擔和承受了多少壓力和事情啊……
她忽然好想念樸克，平時，他總是圍在她身邊，不停在叫她「老大」，不管她怎麼指使他差遣他凶他吼他，他都是一臉嘻笑和高興的模樣，什麼事都肯為她做，什麼氣都肯為她受……
還有蘭妮、阿蒙、芳芳……自己受了她們多少照顧……
她的鼻子有點酸酸的，不讓自己再想下去，如果注定要失去，她絕對不去挽留，也絕對不讓自己再難過下去……
下午的課結束以後，她看看自己的眼睛，用了藥水以後，紅腫消失了大半，再打點眼影粉底之類的，基本上就看不出來了。
她買了幾塊蛋糕和麵包，還有飲料，繼續上辦公室處理堆積下來的文件。幾個辦公室幾乎沒什麼人，文件堆得這麼多，想來，樸克他們……果然沒怎麼處理文件，也就是說明，他們一定知道了，要不然不會丟下學生會的事情不理會……
她抽抽鼻子，邊啃麵包邊繼續看文件。
好無聊的文件，好無聊的事情，她現在才知道這些事情那麼難處理，好多東西她都不懂，比如食堂的運作過程、學校的垃圾怎麼處理、各類商店進貨的審核程序、學生活動費用預算……
他們以前是怎麼處理的？從來沒見他們跟她抱怨過這些……
她正在煩躁，門外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進來——」這種時候，誰會來找她呢？難道，真的有人要上門找她報仇了嗎？
「老大——你回來工作了，請安排我工作！」
這個熟悉的聲音？花火猛然抬起頭，看到樸克身板挺得直直的，站在她面前，等待她下指示……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樸克好像有點變了。
雖然還是穿得那麼簡樸，但他好像變得整潔了些，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連鞋子上都沒有什麼灰塵了……他的眼鏡，似乎更厚了，完全看不清眼鏡後面的眼睛……而聲音，有點沙啞低沉，不像平時那樣總是充滿熱情和笑意……
沉默片刻後，花火也啞著聲音道：「這些……你……拿去吧……」
她有點手忙腳亂地把一部分文件撿出來，放在桌子邊上。樸克遲疑了一下，上前幾步，手有點抖地接過去，然後又用有點發抖的聲音說：「我……會努力完成，請會長放心。」
「你……別累著……」花火憋出幾個字。
「是！」
樸克轉身出去，走到門口時還撞到了門上。如果是平時，花火一定會笑，可她現在卻只想哭。為什麼……想哭？
這天晚上，花火沒在辦公室呆得太久，很快就出去了。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花火一走進教室，就引來一片驚異的目光——花火變性了？
她那頭標誌性的紅中帶黃、黃中帶紅的短卷髮，已經變成了普通的黑色直髮——她把顏色漂洗去了，卷髮也拉直？還真讓人不習慣啊。
花火看起來卻相當滿意自己的新髮型，臉上一直帶著微笑。
她一直看不起這樣的髮型，但現在想想，原汁原味的感覺很不錯。她忽然想到，也許她並不是真的喜歡那樣的叛逆裝束，也許那只是為了尋求別人的注意和與眾不同，也許，她真正喜歡的，還是這樣的真實與無拘束吧。
這兩天，不管走到哪裡，大家都在打量她，眼神好像在問「這個是花火嗎」，她覺得自己的觸覺一向很敏銳，但這次，她判斷不出這其中的含義，別人到底對她抱著怎麼樣的感覺？明明、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邪惡了……
中午的時候，她又來到辦公室，邊吃盒飯邊看文件，才看了沒多久，又有人敲門了，這次是蘭妮。蘭妮又瘦了幾圈，目光有些黯淡，卻還是強顏作笑：「花火，對不起，我這幾天……工作沒做好……」
面對仍然沒有殺傷力的蘭妮，花火有些心慌和心虛，摸不準她是不是在偽裝，只好勉強笑笑：「我、我才不好意思，是我……帶我曠工的……呵、呵呵——」
好難堪的場面，快點結束吧……
蘭妮不安地瞄了她一眼，輕聲道：「請、請您安排……安排工作……還、還有處罰我……」
花火只能演到底，她故作蕭灑地揮揮手：「不說處、處罰的事，這些文件，你先拿去吧，全權處理……」
蘭妮像受驚的小老鼠一樣，拿過文件就跑出去，花火擦了擦汗水，吐出一口氣。壞事都做過那麼多了，她幹嘛還會有做賊心虛的感覺呢？看來自己真是功力退步了。也許，是別人的功力進步了，正在超越自己也說不定……
她正在胡思亂想，就有人大咧咧地推門進來了，沒有敲門，她心裡一驚：這次不會是真的殺上門來了吧？這種想法讓她的心一陣揪緊，還真希望所有人痛痛快快地找她算賬干一架，然後盡快結束這種慢磨細咬的痛，要不然，老是這樣時時刻刻防範和猜疑，怎麼時候才是個頭……
「花火，你個豬終於出山了？這麼天不露面，找都找不到，我們還以為你跟哪個帥哥私奔去了呢！」
「是啊，花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都擔心死了，手機老關機，宿舍不開門，大家都在議論你怎麼了呢……」
是芳芳和阿蒙？！聽她們的口氣，好像不是來興師問罪和斷絕關係的……可是，怎麼可能呢，她們倆和其他人不同，對自己並沒有忌憚和畏懼之心。按常理，她們知道被朋友這麼對待的話，一定會吵會鬧會報仇的……
芳芳和阿蒙沒事人一樣，過來就拍她的肩膀，就像平時一樣親熱。
芳芳還吃驚地扯著她的頭髮，發現新大陸一樣高呼：「花火，你怎麼把頭髮給弄成這樣啦？還有你那漂亮的耳釘耳環捏？才幾天不見，你怎麼就變了這麼多？」
阿蒙也道：「花火，你這樣比原來好多了，像個……嗯，成熟了一點……」
她們越是自然，花火越是不安，任由她們調笑了一會，她才轉過身來，勉強地笑笑：「你們、你們這幾天……都在忙什麼……好久……不見哈……」
「我們啊——」芳芳的興趣轉移到了她桌面上的巧克力身上，拈起一塊，邊吃邊道：「你這幾天不在，我們無聊死了，就找男生去玩唄。」
阿蒙隨即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花火，這段時間都沒來報到，也沒把活幹完成。主要是因為你不在，群龍無首，大家都在偷懶，我也順便偷懶了。不過，我這幾天一定會補回來的，你放心啊。」
她們，到底怎麼了，難道，她們還沒看到那本……不可能的吧？！
她覺得頭腦有點混亂，需要安靜一下，便裝出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拍拍她們的肩膀，道：「你們兩個先去玩吧，我、我積壓了很多文件，要先……處理，抱歉，不好意思……」
「噢，也是哦，」芳芳看了看桌面上的一疊文件，吐吐舌頭，似乎害怕被抓去幫幹活：「那我們就等你忙完了再找你玩，你好好努力，繼續加油，我們會在精神上鼓勵你的。」
說罷，她撿了幾粒巧克力，笑嘻嘻地拉著阿蒙往外走：「我們先走了，你忙完了一定要來找我們哦。」
辦公室終於安靜下來，花火趴在桌面，不停地抓著自己的頭髮，煩躁不已……她們，到底想要她怎麼樣？要打要罵要殺要剮盡避來，她花火盡避奉陪到底，但這樣不動聲色、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算什麼？看輕她嗎？玩弄她嗎？真是惡劣而殘酷的報復手段！
門外又響起敲門，有力而響亮的敲門聲，她抬起頭，吼道：「進來！」
如果來的人也是名單上的人，不管它來硬的還是來軟的，她就先攻擊了，管它呢！她再也不要這麼樣沒完沒了地猜疑和防備下去了，受夠了！敵人就敵人吧，反正還有風，她有風就夠了！
她豎起全身的刺，虎視眈眈地面對門口，大有撲上去咬死對手的氣勢。
門打開，進來的人——竟是雲怒？
花火眼裡放射出仇視的光芒，她是來找自己決鬥的吧？很好！太好了！今天就來個了斷吧！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
雲怒對眼前的火山似乎全然沒有感覺，只是公事公辦地把手中的文件放到花火面前，刻板地道：「這是今天高三各班交上來的高考意向調查表，請你過目。還有，我們已經有半個月沒有進行衛生檢查、宿舍檢查了，牆報也沒有更新，電腦室的電腦壞了沒人理，你現在來上班了，是不是該安排大家開展大檢查了？」
花火才不相信她是來辦公的，看都不看文件一眼，冷冷地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的事就多了。最起碼的一點是，你是學生會會長，希望你能以身作則，不要帶頭違紀違規，你這麼久不辦公，也沒有任何安排和交待，就這樣丟下工作，太不負責任了……」
花火狠狠地一拍桌子：「少扯這些沒用的東西，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當然！這是辦公室，不說這些說什麼？」
「哦，你就這麼大度，這麼偉大，不對我這條落水狗痛打到底？還是，你想延長這種抓到我把柄的享受，慢慢折磨我？」
雲怒疑惑：「你在說什麼？」
花火冷笑：「你的智商不是很高嗎？你的頭腦不是很好嗎？你的成績不是很牛嗎？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搞不清楚了？」
雲怒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臉上露出嘲諷的冷笑：「我以為你在說什麼呢，原來是在說這件事！難怪你會這麼想，你當然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但是花火，我告訴你，這世界上很很多不同的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的！至少，我就和你不一樣！」
她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小本，丟到花火面前：「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這種邪惡的東西我還給你！」
花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秘密……日記？不會吧……
雲怒轉身，花火的口氣更顯冷酷和不悅：「就這樣？」
雲怒停下腳步：「你以為還會怎樣？」
花火冷笑連連：「掌握了對付我的致命武器，就這樣還回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可以任由你耍著玩嗎？那麼多人都看過了，你不知複印了多少份，現在卻跑到我面前裝雷鋒，喔——你還真高尚！要不要我為你立個墓碑？」
「你這個人——真是沒救了！」雲怒不怒反笑，不停搖頭：「你還真是以為人人都像你！你可以看輕自己，但別看輕別人！這種事情我還屑去做，我若屑去做的話，我早就爬到你頭上了，哪裡還會天天受你差遣。」
花火就是不相信她有那麼好心：「我就是看輕你！喔，前腳剛剛威脅我逼迫我，後腳就裝好人放我一條生路似的，你演戲呢？演得比我還好嘛，我都想請你簽名了。」
雲怒的表情，很是無奈和覺得可笑：「是啊，我本來是想扳倒你的，也找了你的心腹，想救他們跳出你的火坑，可是，」
她頓了頓：「你的洗腦工作做得太好了，他們還是選擇了維持現狀，不想讓你為難。最信任你、最服從你、最老實本份的人，也是被你利用和欺騙得最多的人，都不想追究你的事情了，我這個沒被你傷害過心的人，幹嘛要追究到底？」
她的意思是說，只有自己最親近的人看過日記，但他們選擇了接受……自己？她的意思還說，她並沒有到處宣揚這本日記？這……不可能吧……怎麼可能……
看她一臉震驚和不相信的樣子，雲怒冷笑：「隨你相不相信，隨你怎麼對付我。但是，花火，我絕對會超過你的！我不會採用你那種歪門邪道的手段，我會堂堂正正地打敗你，我會以真才實學讓大家認可我、接受我，你好好等著！」
然後，她就大步走出去了，關上門。
花火怔怔地呆在那裡，難道……這個最敵視自己的女人沒有把日記的內容散佈出去？難道，他們——不知是幾個人，可能是樸克、蘭妮等人，都不追究自己的事情？都不怨恨自己嗎？都不打算報復自己吧？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按理說，她應該覺得鬆了一口氣，並得意洋洋地說雲怒是個笨蛋，她花火又逃過一劫了，可是……可是她現在全然沒有一點得意之情和死裡逃生的輕鬆……
死裡逃生？她怎麼會覺得這是死裡逃生……難道，這件事對她的影響有這麼大嗎，她會覺得被他們、她們怨恨和拋棄，就像死……一樣嗎……
她顫抖著手拿起筆記，慢慢地翻，果然是原版筆記，沒有任何撕頁和改動。上面那些文字，她無數次看得自鳴得意，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別人都是笨蛋，可現在再看……她卻疚愧得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多麼邪惡和丟人的思想……多少幼稚而可恥的念頭……
她簡直就是個無知無聊的小孩，寫這種東西……
她的眼睛紅了，其實、其實她真的……後悔了，在想到風、蘭妮、樸克、芳芳他們會看到這些日記以後，就後悔了——雖然她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面對和承認。可她知道，她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竟然這樣去傷害他們……
他們……對她真的很重要……他們是她的……朋友，他們……和他們在一起……她很快樂，她……不想……不想失去……他們……
如果他們拋棄她，她不會向任何道歉和認錯，但她會更加孤獨，也許沒有盡頭；如果他們……包容她，她會……她會努力……不再這樣……傷害他們……
她伏在台上，哭泣起來，這麼多年，因為悔恨和愧疚而哭……
她再也……再也不要這麼……幼稚和無知了……再也不幹這種事情了，再也不想失去重要的東西了……
不知哭了多久，她抬起頭來，從抽屜裡找出打火機，打開筆記本，撕下一頁頁日記，點燃，看著這些黑色的字化成無……
就讓這些黑暗的記錄成為過去了，別人既然可以包容她，那她也應該學會包容別人。別人雖不那麼完美，可她花火也不是完美的，她花火在挑什麼刺呢？
以後，她也許還是會做日記吧，但她不會再去記這些黑暗的記憶了。也許所有人都有黑暗的一面，但那一面，就隱藏在自己的心底就好，應該被明文記錄的，是那不應該忘記的光明。
日記燒完以後，她收拾了一下辦公室，走出門外。
一月了，又是新的一年，希望，她可以成為新的自己。
今天，難得地有了陽光，暖暖的，空氣很明亮，她忽然想到，她已經好久沒和大家一起去happy了。她掏出手機，拔通芳芳的電話，以調戲的聲音道：「芳美人，今天跟我約會怎麼樣？我請客，再叫上阿蒙和其他幾個姐妹。」
「嘿嘿，你請客的話，我肯定隨叫隨到，你做好心理準備咯，我中午沒吃飯，就吃了幾塊餅乾，現在饞死了……」
「你又不吃正餐了，你身材夠好了，吃點飯菜也不會變形的……」
忽然，一隻手拍在她肩上，她轉過頭來，看到芳芳的笑臉。
「你怎麼來了？不去跟帥哥約會？」
「嗨——我都約會膩了。本來不想來這裡的，可是，我都偷懶這麼久了，連你都上班了，我不好意思一個人自己玩……」
以前，看到這張很討男人喜歡的小狐狸臉，花火總是有點點的不爽，現在，卻覺得這張臉還真是好看啊。她收起手機，伸手攬住芳芳的肩膀：「知道的話，吃飽後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到學生會幹活，集體偷懶這麼久，工作都堆成珠穆郎馬峰了，你們再不幫我，我就得因公犧牲了。你們就那麼愛我，愛我到想讓我成為英雄烈士嗎？」
芳芳吐了吐小舌頭：「吃人嘴軟，這頓過後，我不去也不行了。」
火鍋才燒開，其他幾個女生也到了，一群女生圍在桌子邊，熱熱鬧鬧地吃涮羊肉，熱得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笑聲都融進了熱氣了。
花火覺得，大家從來沒有這麼可愛過，有時雖然有點煩，但還是要大家這麼打打鬧鬧地一起過，生活才有色彩啊。
兩個小時後，大家從店裡出來，天已經暗了，芳芳也住在公寓宿舍，和花火同路。兩人挽著胳膊，說說笑笑地一起回去。
半路上，雲怒和幾個女生也有說有笑地迎面走過來。
雙方擦肩而過，不同還真是明顯，花火和芳芳談時尚明星動漫潮流，她們人人手上都拿書，談的是考試成績名著課程。幾個人很有禮貌地沖花火打招呼，叫她「學姐」或「會長」，但雲怒看都不看她和芳芳一眼，逕直過去。
芳芳有點不爽地回頭看，忿忿地道：「雲怒那醜女人，老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特別是對你，當仇人似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低年級。喂——你看看我們是不是給她點顏色看看，教訓一下她？」
花火瞄她一眼：「教訓什麼，教訓過她的人多了，她還不是那樣，懶得為那種人浪費時間和精力。」
芳芳有點奇怪：「你平時不是最恨她的嗎，每次看到她都想殺了她一樣，怎麼病了幾天就打算放過她了？」
花火翻白眼：「我還是一樣討厭她好不好，只是現在我大徹大悟了，覺得她不配讓我浪費任何東西，包括時間。」
「嘖嘖，你還真是大度啊——」
花火歎氣：「那些對我來說比她影響更大的人都放過我了，我去跟一個對我來說沒那麼大影響的人計較什麼，老是斤斤計較，活得也太累了。」
芳芳道：「你這話難理解波。」
「對你來說是蠻難理解的，你這腦袋裡整天只有帥哥和約會，當然不會理解這麼深奧的話。」
「切——」
回到宿舍，花火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雖然大事化小了，可是，一切會回到從前嗎？在心上留下的痕跡會消除嗎？
只希望，那道心裡的痕跡，不會太重。
新的一天又開始，這是真正的、新的一天，雖然一切都看似正常，但現在和以前已經不太一樣了。
樸克站在鏡子前，仔細地梳理頭髮，整理身上的衣服，檢查鞋子。
他狠狠心，上高中後第一次花錢（十塊錢）去剪了個清爽的頭髮，還狠心買了潘婷洗髮水（以前都是洗澡時隨便用香皂一起洗），隔天就洗一次頭。
他仔細地看了又看，頭髮梳得很整齊，沒有油膩頭屑。
「他那頭亂髮，多少年沒洗過似的，油得能炒菜，真是省了油錢呢。今天更噁心，他居然還有頭皮屑，白白的像雪花，我看了就噁心，偏偏他還老跟著我，真是受罪，倒霉死了……」就是這段話，讓他哭了好半天，然後狠心去弄自己的頭髮。
他吐了幾口氣，聞了又聞，好像沒什麼異味。
「他的口氣好臭，靠近我時，我都聞得到那股味道，真是噁心死了，真是一點都不希望他離我這麼近。我都想送我的香水給他了，不過，我的香水那麼貴，給他太浪費，不如買點藥給他，我看他八成便秘，要不然口氣怎麼這麼臭……」這些話一直盤旋在他的腦裡，好難堪……好丟人……
好多天，他都緊閉唇關，不輕易說一個字，就算要說話，也離對像老遠。他喜歡吃大蒜，但現在，他幾乎不吃了，而且每次吃飯過後都刷牙漱口。
衣服也洗得乾乾淨淨，脫線的線頭和掉落的扣子都整理好了，褶皺已經找同學的電熨斗燙平。寬鬆過頭的褲子，也拿回家請老媽改褲頭和挑褲角，合身多了。
「我看到他那身衣服特不順眼，好幾個地方都脫線了，下面的扣子還掉了一顆，難道他自己都沒發現嗎？還有那條褲子，松得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似的，我都替他擔心，褲角也是長到地上，經常被踩得髒髒的……難怪沒女生看得上他，窮就算了，還這麼邋遢……」
這些話，又讓他躲在被窩裡哭了一個晚上，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全撕了、全丟了……
他沒有丟掉衣服，而是把所有衣服都翻出來，一件件地檢查，把針線都補好，把褲頭褲腳都修改好，還認真地洗過、曬過、燙過，也不再胡亂地塞進衣櫃，而是擺平疊好。
是，他樸克是很窮，很懦弱，很沒出息，可他並不是沒有自尊的。
他那點因為貧困和欺凌而變得異常薄弱的自尊，因為那本日記，而不敢再這樣薄弱下去了，再這樣下去……真的會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他以為花火和別人不同的，他以為花火是重視自己和看得起自己的，沒想到，花火也和別人一樣……
他拿下眼鏡，擦了擦眼淚……真是沒出息……
他難過，他失望，他受傷，可他……無法怨恨花火，因為，她是他上高中頭兩年中，唯一一個肯正眼看他、為他出頭的人……他傾慕她，恨不起來，只能、只能這樣了……不讓自己再這麼討人厭……
而且，她說的……都是事實……不是嗎……
他又看向他的球鞋，雖然很舊，但很乾淨，沒有全是灰塵，襪子也是新換了，他聞過了，沒有異味……
「這窮人從頭到腳都不講究的，那雙鞋子，簡直就是吸塵器，髒得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啦。更可怕的是他的襪子，幾天沒換啦，今天一進辦公室，就聞到一股超噁心的味道，我看到他把鞋子脫下來了，味道就是從那裡發出的……噁心死了，嚇得我趕緊找個借口跑掉……真想禁止他進我的辦公室……」這些話讓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好多天，他都不敢抬頭見人。
他確實是幾天換一次襪子，可是男生們幾乎都這麼換……
他仔細地聞了聞鞋子和襪子，果然，好難聞的味道……他更慚愧和鄙視自己了……所以，他現在天天洗襪子、換襪子。
雖然很麻煩，可是……他不能忘掉那些話，那些話就像一根根的刺，天天刺著他的心，就算在睡夢中，仍然被刺著，隱隱的、時時的痛……
還有他的臉、脖子，他現在也是一天洗幾遍臉，有鬍子就刮，堅決不讓自己的臉看起來髒髒的；還有站立的姿勢，不論站著走著坐著，他都時刻提醒自己：不要總是畏畏縮縮地低頭、僂腰，不要見到人就像哈巴狗一樣傻笑……
雖然每每想到那些殘忍的字眼，就讓人痛得不能呼吸，可他如果不改變過來，他真的真的……將永遠會被人瞧不起……
在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打量了自己n遍後，他才抬頭挺胸地出門。他起得很早，出門也很早，因為，他要付出比以前更多、比所有人更多的努力才行，否則，他永遠也無法超越別人。
他是第一個到達教室的，天才濛濛亮。
但沒過一會，就有很多人陸陸續續的來了，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時，幾乎所有人都到了。這是高考強化班，進來這裡的，全是瘋狂的讀書狂，他不可以比任何懶、比任何差。
蘭妮來得也很早，她一向來得很早，但令全校意外的是，毛叢叢是和她一起來的。毛叢叢已經正式轉入高考強化班，和蘭妮同桌。蘭妮有些憔悴，他看起來更憔悴，像變了一個人，雖然還是可怕，但沉默和內斂了好多，竟然還有模有樣地捧起了課本。
這是個很大的事件——毛叢叢轉性了，似乎真的要好好讀書了。
大家心知肚明，這是愛情的力量，是愛情的力量讓野獸變成好孩子。據傳——基本上可以確定，毛叢叢為了將來能和蘭妮在一起，決定要好好學習考大學，因為蘭妮是必然要上大學的，如果他想和蘭妮長相廝守，只能選擇和蘭妮一起前進。
對毛叢叢這樣的霸王龍來說，好好讀書應該是很痛苦的吧，看他消瘦的臉龐、剃都剃不乾淨的鬍渣子和擰起來的「川」字眉就知道了。可他已經堅持了一個星期，雖然其中時有逃課和打瞌睡等行為，但他始終沒有調回原班或打擾別人學習。
這當然又是愛情的力量，有蘭妮那樣的美人陪在他身邊，地獄也變成天堂吧。只是，誰知道他能堅持多長時間呢？愛情到底能不能產生奇跡，這是個問題。
蘭妮比以前沉靜了許多，笑容也少了許多，被親近的人那樣說……陰影和影響總是存在的。她現在只能不讓自己去想太多，只是拚命地學習，只是努力地工作，離高考只有半年了，她沒有時間再東想西想了。
對她這樣的人來說，考大學，終究是唯一的出路。
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常，花火正常上學生會了，不再帶頭違規違紀，工作也比以前認真了些。會長上班了，其他人當然也不敢再偷懶，紛紛返工，樸克、蘭妮比以前工作更努力，感覺上下一片團結努力。
只是，那幾個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
樸克不再成天嘻嘻哈哈，不再整天圍在花火身邊，不再見人就傻笑。他看起來成熟和穩重了一些，卻讓人覺得他有些孤單和沉默。
蘭妮也不太愛和說話了，更不愛和群，只是靜靜地看書，默默地幹活。這樣的她，反倒是更招人喜歡的。
風遠徹還是很少上辦公室，除了非他不可的大事發生，否則，他要麼在教室裡學習，要麼去竹林裡練功，偶爾和初中部的小孩子玩。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管不問。
「樸克，我們聚餐，一起去吧？」
好久沒大家一起聚餐了，花火覺得應該聚餐一次，攏絡一下感情。正常情況下，學生會每個月以及每次組織重大活動過後，都要聚餐，這個月人心渙散，沒有辦。
「現在學習忙，還有工作沒做完，這次就不去了。」樸克埋頭打字，頭也不抬地回答。
以前，他是最喜歡聚餐，但他再也不想參加這種集體活動了，因為，他夾在大家當中，顯得那麼寒磣和卑微。他已經懂得了維護自己的自尊，所以，已經不能再像過去一樣了。
花火勉強地笑笑：「那……你不要太累哦。」
蘭妮也以學習為由，沒去。
這頓聚餐，因為樸克和蘭妮沒來，花火總覺得有些遺憾，火鍋都沒那麼香了。她從來不知道，樸克和蘭妮變得對自己有點疏離以後，自己會覺得這麼寂寞，但，也許這樣更好吧，對他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