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章 保衛令支(3) 文 / 碧海情深
第一章保衛令支(3)
城上,高勇見烏桓騎兵全力騎射妄圖壓制弩兵以掩護步卒進攻,而令支城守軍中有經驗的近戰部隊僅有三百餘人,遂立即下令弩兵集中火力回擊遠處的烏桓騎兵,同時增調五百青壯搬運滾木擂石盡全力將烏桓步卒壓制於城下,僅有的三百近戰部隊作為預備隊隨時消滅攀爬上來的敵人。
漢軍戰術改變大出烏亞律其預料,憑借強大騎射能力縱橫南北的烏桓騎兵竟被漢軍強弩死死壓制,只得遊走於百丈之外,無法靠近還擊。看到此番景象,烏亞律其無奈道:「漢人的弩……」
「大帥,讓步卒撤回來吧,攻城不是烏桓強項,如此與漢人對耗於我方極為不利。去年蘇僕延手下的赫連恆便是因為強攻漢人城池才遭致大敗!」
烏桓步卒冒著漢軍矢石傾瀉努力的架起雲梯向上攀爬,傷亡急速增加,等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登上城頭也難逃寡不敵眾的厄運。烏亞律其輕歎一聲:「傳令暫退!」
擊退烏桓敵兵,令之守軍歡呼雀躍。烏桓兵狼狽逃回,丟下數百具屍體和十幾架損毀的雲梯。高勇望向退入大營的烏桓兵長出口氣:「彭縣尉,入夜後悄悄派人到城外收集矢石和烏桓人留下的劍、盾、甲冑,暫時分發給青壯。看烏亞律其一幅不甘心的模樣,今後幾日恐怕會有更殘酷的戰鬥。」
潘嚴腮邊掛著黑灰興奮道:「高太守,這仗打的過癮!受了六七年的窩囊氣總算發洩了一回!一箭一個,放倒了三個烏桓人,這強弩太厲害了,不知太守如何得之?」
高勇哈哈笑道:「只要熬過這兩三年,以後的勝仗會越來越多!也許有朝一日我們也可以到草原上去,當然不是去放牧,而是去旅遊,欣賞草原美景!」
潘嚴聞言大喜:「高太守志向遠大令人欽佩!好,若真有那一天,嚴一定辭去官職,專心遊覽草原美景!」
高勇看其高興的模樣問道:「今天可是十月一日?」
潘嚴點頭:「十月一日!好日子啊,這天是農民慶祝豐收的日子,沒想到又打了場大勝仗,雙喜臨門啊!」
高勇被潘嚴的喜悅感染,笑容中輕聲念道:「十月一日……好懷念啊,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七天長假啊!」
城外烏桓大帳,烏亞律其將劍重重的扔在一邊,口中不住咒罵:「該死的漢人,竟將沒有收割的糧食燒掉,夠狠!」
一名護衛說道:「聽說去年遼西郡出了大事,原來的太守賈祥下落不明,其一家老小亦銷聲匿跡。隨後漢境關閉,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烏亞律其停下腳步沉思道:「這麼說……遼西太守換人了?」
「應該是換人了,否則漢人是不會如此抵抗的!」
烏亞律其皺皺眉頭:「嗯……前段時間丘力居、難樓送來消息說大漢皇帝要邊境郡縣增兵備戰,莫非漢朝皇帝還想像六年前一樣再出一次兵?」(註:公元177年即熹平六年,鮮卑再三擾邊。漢出兵三萬,分三道出擊,反為檀石槐所敗,漢兵死者十之七八。)
「目前來看確實有此意圖,據聞漁陽、上谷等郡已擴軍一倍,各有兵士六七千。」
烏亞律其舒展眉梢,露出笑容:「這個怎能不知?否則又何需建議汗魯王出兵攻取令支!傳令下去:百騎一隊,連夜分散搜索,找到糧食有功,找不到就放火燒房,讓漢人知道得罪烏桓勇士的下場!另外加派斥候嚴密監視各主要路口,漢人向來狡詐,萬一漢朝皇帝發兵攻打烏桓,也好有所防備。」
晌午,令支戰鬥剛剛結束,肥如城下新的戰火便熊熊燃起。戰況與令支如出一轍,面對漢軍急風暴雨般的弩箭狙擊,烏桓兵馬的強攻很快淹沒在屍橫遍野之中。首次遭遇如此勁弩,烏桓騎射的威力被抵消的所剩無幾。無奈之下,烏桓人只好於城外紮營,一邊向烏亞律其通報戰況,一邊準備來日繼續作戰。
傍晚時分,賓徒城北三十里處的三石村,半年來無人踏入的破敗屋舍竟有聲音傳出,村外也出現巡邏走動的人影。
「稟告魏都尉,得到命令後屬下立刻撤出昌黎城,沿途沒有遇到烏桓斥候。剩餘的糧食皆埋藏妥當,相信烏桓人難以發現。」
「做得很好,休息一個時辰,然後帶領郡兵連夜趕回賓徒。」
「是,屬下立刻準備!」此人離開,另一人走入。
「魏都尉,賓徒以北的村莊已全部通知,四營長已經安排兵士協助撤離,預計明天午後能夠完畢。」
「明日午後啊……時間應該夠用!派出去的偵察兵回來沒有?」
「尚未有任何消息送回。」
「蘇僕延這個老東西跟個娘們似的扭扭捏捏,等了一天也不見半個烏桓兵的影子!傳令各營連趁這段時間再準備些大餐招待烏桓人,要讓客人盡興。當然,撤退路線要詳細勘查,各營連之間做好協調,作戰時相互掩護策應,撤退時快速穩健,畢竟烏桓騎兵是四條腿啊!」
十月二日,令支、肥如及徐無一帶陰雲密佈,天未亮便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瀰漫著如輕紗般的薄霧,冷風透過細雨越加刺骨。僅僅一個時辰,大地披上了泥濘的外衣。
高勇立於城上眺望薄霧中時隱時現彷彿虛無縹緲的烏桓營寨,炊煙隨風四散,偶有戰馬在林間低頭啃咬青草,「看來今天烏桓攻城的可能性不大,可以拖延一兩天了!」
彭呈擦去額頭雨水說道:「太守言之有理,只是這令之周圍方圓數里的村莊屋舍要遭殃了!烏桓人找不到糧食肯定會放火燒屋,唉!」
潘嚴深吸口涼爽的空氣:「還好這次百姓皆已撤離,屋舍嗎……讓他們燒吧,反正將來還要再蓋!」
高勇聞言一笑:「說得對,不但要蓋,還要蓋更寬敞明亮、更結實耐用的大房子。」
這時,烏桓營寨傳來馬嘶,眾人立刻望去,只見十餘隊騎兵依次奔向四周,很快消失在雨霧之中。彭呈深皺眉頭:「該來的還是來了!這幫畜牲,遲早將他們斬盡殺絕!」
潘嚴突發感慨:「倘若韓壯士在,保證讓烏桓人有來無回!」
高勇聞言心中稍驚,一個熟悉的名字在腦中閃現,祖籍令之的武將……,遂急問:「潘縣令所言的韓壯士難道是韓當?」
這次換作潘嚴驚訝:「想不到高太守也知道此人,韓當乃是本縣第一勇武之人,平日裡照顧鄉鄰,為人豪爽熱情。下官與他住在鄰村略有交情。兩年前他獨自一人往南闖蕩,半月前才返回令支,聽說在荊襄結交許多朋友並決定搬往那裡。不想,剛把家人送走,這烏桓便來襲掠。」
高勇凝神靜聽,當得知他已將家人送走時,不禁輕歎一聲。
潘嚴沒有注意到高勇的反應,繼續道:「那日烏桓進攻最猛烈時就是韓當號召百姓協助郡兵奮勇殺敵,不過已於當夜離開南去。為感謝他,下官特意贈馬一匹。臨走時,他曾說道:烏桓首次攻城最為猛烈,其後往往虛張聲勢,只要堅守並多以弓弩防禦一定能夠等到援兵。而且他堅信新太守一定會發兵來救,叫大家安心等候。此刻應該已經出了漁陽。」
高勇一聽,心中那個罵呦:「你讓他走就算了,幹嗎還要贈馬一匹!這不是#¥%¥!」一邊暗叫可惜,一邊埋怨自己怎麼不早一點想起來,以致如此厲害的人才流失。「算了,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回去睡覺,告訴守城將士們輪換休息,攢足了力氣再大戰烏桓!」
彭呈知道自己還有另一份重要的工作,離開城牆後立刻拐進城南角的民宅中。潘嚴與楊凌在城頭聊天,討論著烏桓攻擊的可能性。
回到屋內,高勇盤腿坐下繼續研究《遁甲天書》。誰知,看著上面奇形怪狀的字符沒多久,高勇便陷入沉睡之中。
與高勇的清閒相反,此刻烏亞律其正處在極度的惱怒之中,「怎麼回事?居然一點糧食都沒有留下?附近幾十里內的村子一個活人都找不到?該死的漢人,非逼著俺們攻城!哼,想得美……傳令:向徐無派出四千族兵,沿路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糧食!」
「大帥,強攻令之並非不可能!」
「此話何意?」
「漢軍強弩雖然厲害,但畢竟無法射穿厚木大盾,而且下雨之後漢軍擅長的火攻亦無法發揮效力。」
「你的意思是……」
「今夜伐木造大盾,來日黎明前進攻。趁天黑,漢軍必然用強弩亂射,族兵躲在大盾後面……如此一來,等到漢軍發現被騙,他們的弩箭估計也快射光了!」
「嗯?不錯,立刻去辦!」
秋雨連綿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逐漸停止。隨後北風襲來吹散烏雲,群星再次在天宇閃耀。黎明時分,令支城內一片寂靜,巡夜士兵舉著火把沿街走過。高勇裹緊衣領隨彭呈來到城南民宅,此處地道已挖過城牆。走進用木頭支撐的簡易洞口,裡面陰暗潮濕又略顯悶熱,「彭縣尉,地道挖通後先讓重傷員離開,並想辦法由此運進糧食。」
彭呈道:「難道高太守要堅守令之?」
高勇道:「當然,把烏桓主力釘死在令之,釘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力,而且……」
突然,北城驟然響起喊殺聲,眾人隨即大驚。高勇急道:「不好,烏桓人趁黑偷襲!快去集合隊伍,把所有部隊都拉上,無論如何都要將烏桓人壓回去!」
此時,烏桓人已然登上城牆,與值夜的三百郡兵混戰在一起。烏亞律其欣喜地看著烏桓族兵不斷攀上城牆,一點點向城門靠近,「想不到漢人如此疏忽,竟然認為烏桓不會偷襲……哈哈哈!傳令城外族兵,城門大開後立刻衝進去,凡是抵抗的漢人一律殺死!」
「嗚——」令支城內號聲連綿,隨後住在各處的軍兵紛紛拿起武器向城北集結。高勇與彭呈一路飛奔,跑到城北時正遇潘嚴,「城上情況如何?」高勇焦急問。
潘嚴呼呼喘氣道:「回太守話,差一點被烏桓人攻佔城門,幸好增援及時趕到,否則……」
彭呈神情稍緩,隨即拔出劍:「屬下帶人殺烏桓去了,請高太守在這裡繼續調度指揮!」言罷,叫上附近剛剛趕來的郡兵,幾步躥上城牆殺入混戰。
這時弩兵團長帶兵趕來,「稟告太守,弩兵團駐紮城北的兩個營已經投入戰鬥,城南的兩個營剛剛趕到。」
高勇望向城牆說道:「來得剛剛好,敵人意圖明確,即是要奪取城門。立刻將兩個營佈置於東西兩角,由兩側向城外敵軍射擊,務必阻斷敵人聯繫!」
「是!二營向東,三營向西,立即投入戰鬥!」
話音未落,城門出現異常,一百餘烏桓兵反覆向城門衝擊,負責守衛的三十餘郡兵寡不敵眾步步後退,彭呈發現後立刻帶領身邊的十餘人前去救援。可是,烏桓兵實在太多,郡兵拼盡全力也僅是延緩烏桓進攻的腳步。
高勇心知城門若開令之難保,遂急吼:「三營留下,三個連各自登上城內側沿街房屋的高點狙擊敵兵,其餘兩個連立即結陣,一定要將衝進來的烏桓兵射殺乾淨!」
城外,烏亞律其望見烏桓族兵已經逐步靠向城門,心頭大喜,只等城門開啟的那一刻。然而,伴隨弩兵團及城內青壯的陸續參戰,北城上的攻守之勢逆轉。臨時召集的青壯受到血與火的洗禮,儘管尚未熟悉手中的武器,儘管尚未適應以命搏殺,但保衛家園的意志、保護親人的責任、保存自己生命的意識讓他們爆發出不弱於正規郡兵的戰鬥力。以命搏命,這是烏桓族從未思考、從未遇到過的,視死如歸的氣勢是習慣於戰敗即逃的烏桓族不曾擁有的。死了一批又來一批,前仆後繼永不斷絕,即使身受重傷也要拼著隨後的力氣抱住烏桓人一起落牆同歸於盡。
烏桓的攻勢在這強大的反擊面前逐漸化解消弭,偷襲帶來的優勢轉瞬間蕩然無存。「漢人已不再是漢人!」這是此刻所有烏桓族兵心**存的想法。
高勇緊張的眺望北城的戰鬥,每一次進退都牽動緊繃的神經。這種有關生死的戰鬥讓人心臟不由自主地提速亂跳。
身後楊凌的聲音響起:「主公,侍衛連集合完畢。」
高勇頭也不會命令道:「立刻救援彭縣尉,城門無論如何不能丟!」
「遵命!侍衛連準備戰鬥!」
這時,城門下突然響起烏桓人激昂的吼叫,隨後城門逐漸打開,潘嚴驚呼道:「大事不好!城門……城門……」
高勇的心臟也是咯登一下,仔細望去,果然看到烏桓族兵正在打開城門。外面,等待殺進來的烏桓兵每人頭上頂著一面大木盾,在城門火光映朝下,盾上插著許多箭矢!「烏桓人也變聰明了!」高勇強自鎮定,此刻自己決不能慌亂,「楊凌!命令弩兵全力阻擊!告訴彭呈暫退,待組織足夠兵力再行奪門。侍衛連立刻向門口投擲木槍!」
城外,烏亞律其見城門大開,大呼道:「城門已開,烏桓勇士們隨本帥殺光漢人!」近三千烏桓兵同聲大叫湧向城門。其後,烏桓騎兵也提馬勒韁準備跟隨步卒殺入城內。
烏桓步卒如潮水般湧向城門造成城門處擁擠不堪,本來首批攻入的步卒舉有大盾防護,漢軍弩箭奈何不得。可是這輪擁擠推搡將排列整齊的陣形衝散,歪歪斜斜的木盾頃刻間露出許多破綻。弩兵團長大喜,立刻指揮弩兵集中火力攻擊敵人露出的破綻。剛剛還興奮激昂的烏桓兵頃刻間淪為待宰羔羊。
一面木盾脫手往往造成其後四五人傷亡,在城門狹窄的地方,密集弩箭的殺傷力倍增,加之四周不斷飛來的木槍,導致衝進來的烏桓兵十之五六命喪當場,剩下的非傷即殘,屍體迅速堆積起來。
烏亞律其看不到城門下的具體情況,只根據族兵入城的速度推斷一二,「沒想到這支漢軍挺有骨氣的,要是換做以前只怕早已四散奔逃了!」
「大帥,城裡有些不對勁啊!你看城上族兵正被漢軍壓制,城門進入的速度也異常緩慢,莫非……」
烏亞律其仔細凝望:「經你這一說……」
東方隱現淡藍,黎明前的寒冷與黑暗終於過去。城門下,儘管烏桓族兵高聲吶喊不斷湧進,可是在弩兵一百二十度圍射及郡兵木槍輪番投射的摧殘下,除少量衝入城內外,絕大部分都在城門下變做孤魂野鬼。而那少數族兵也很快被消滅在彭呈組織起來的防線跟前。
小半個時辰後,烏亞律其終於發現事態與自己所想有著及其嚴重的出入。城牆已被漢軍奪回,上面再也沒有了烏桓族兵的立足之處。雖然烏桓族兵的進攻仍在繼續,卻只能處於勉強攀爬的下風。城門下的戰鬥逐漸明朗,衝進去的烏桓族兵非死即傷。在漢軍死守及城上弓弩夾擊下,因攻破城門而陡漲的士氣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是緩步前挪……
「大帥快看……城門下……」
烏亞律其定睛細看,那恐怖的場面幾乎令其窒息——城門處,烏桓族兵的屍體堆積如山,箭矢、刀劍、槍戟插得到處都是,衝入城內的烏桓族兵不但要與正面圍堵的漢軍交戰,更要遭受四面八方連續不斷的箭矢、槍刺的攻擊……「快調騎兵救援!掩護族兵撤回來!」
凍了一個早晨的騎兵總算得到了攻擊的命令,不過不是事先計劃的追擊漢軍,而是被迫救援陷於苦戰的烏桓族兵……
泥濘的大地上,烏桓騎兵以損傷三百餘騎的代價,勉強掩護城門外剩餘的近兩千烏桓族兵狼狽撤回。當令支城門再次關閉時,烏亞律其知道自己又一次吃了敗仗!困惑的目光呆呆的盯住令之城頭搬運屍體的漢軍,「漢人何時變得如此能戰?何時變得如此勇猛?何時變得不會敗退?肥如!快派人去肥如那裡看看,告訴契裡安不可輕視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