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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三章 雙管齊下(中) 文 / 碧海情深

    第三章雙管齊下(中)

    傍晚時分,夕陽在地平線上搖搖欲墜,昏黃的暮色中紅霞佈滿天空,綿綿延延伸向遠方。高勇坐於西城上欣賞美麗的景色,腦海裡再次想起這幾個月來的經歷。張武及幾名近衛隊員在左右巡視,防備王寇殘黨可能的偷襲。

    與他們的緊張相比,高勇反而鎮靜自若。他知道樹倒猢猻散,特別是平日作惡多端寡恩薄情之徒,決不會有多少人真心為其賣命。

    城下一名披甲少年快步登上城牆跪稟:「主公,北門外三里發現官吏隊伍,王隊長已帶人出城埋伏準備擒拿。」

    高勇起立,眼望北方猜想:「一天即到,八成是奉陽劉明。你再去兵營叫高都尉派兵增援,絕不可讓劉明逃脫!」

    少年立正:「是!」轉身跑向兵營。

    高勇望向張武說道:「走吧,這次要好好招待這位老相識。」

    北城外,王信率領五十餘人離城一里設伏,刀劍出鞘只等劉明落網。不久,一支百十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現在通向玄菟的官道上,幾名官員騎馬居於中間,其餘半數郡兵半數差役,靠近後方的是奉陽縣城附近各鄉的亭長、里正,其餘鄉、亭要晚一兩天才能到。

    一人爬近王信低聲問:「王隊,怎麼辦?一百多人啊!帶來的這些人恐怕人手不足。」

    王信亦很猶豫,緊皺眉頭說道:「先放他們過去,一會從後面包抄。主公此刻應該知道消息,肯定會派遣援兵。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抓那些官大的,抓不了活的即便殺死也絕不能讓他們逃脫。」

    劉明眺望玄菟方向,縈繞心頭的疑惑始終不曾打消。縣丞靠近道:「王太守怎麼了?突然發信召集奉陽大小官員齊到玄菟密商,連各地裡正都有份,是不是烏桓人要來了?前陣子聽說烏桓人又打敗鮮卑的幾個部落,氣勢很盛,即便夫余也不敢輕易觸怒烏桓人。」

    劉明沒有理會這個話題,反問:「走了大半天怎麼不見半個玄菟來的行人?你看,越靠近玄菟官道越冷清。我這右眼跳個不停,怕是要壞事啊!」

    縣尉走近寬慰道:「劉縣令不必擔心,前幾天還聽說王太守由各地調兵支援郡城。此刻那裡甲兵不下一千,何人能做亂?何人敢做亂?」

    劉明也覺得自己太多疑,拍拍腦袋打算將裡面的不安掃除。恰在這時,玄菟方向塵土飛揚,十餘騎兵狂奔而來,其後似有大隊郡兵跑出。

    劉明勒住馬匹問:「前方何事?」

    縣尉同樣不解,待要催馬前行細問,突聞身後異動。回頭望去,只見數十郡兵由樹林中衝出堵截退路,殺氣騰騰來意不善。劉明大驚,急令縣尉收攏隊伍待問明情況後再行定奪。

    慌亂間,騎兵最先奔近,帶隊著正是孫泰。他見來者竟是劉明——那個站在王寇身邊指揮圍殺的人,當即怒吼道:「郡兵聽令:兩翼合圍,哪個放跑敵人提頭來見!」跑步而來的郡兵聞令暴喝一聲在騎兵身後分作兩股快速伸向兩翼。

    劉明近看孫泰覺得甚是面熟,思索片刻猛然道:「快跑!郡城有變!」撥馬轉身欲逃之際卻聽到孫泰怒吼:「奉陽郡兵聽好,放下兵器,蹲地不殺!否則定斬不饒,殺!」

    劉明心中一驚,只見玄菟郡兵由四面八方蜂擁而來。自己身邊郡兵大半驚慌失措,只有幾名親信保護左右。劉明低吼道:「向東,往山裡跑!」而後抽劍向尚未合攏完畢的東部突圍。

    孫泰哪肯讓他走脫,立刻率領十餘騎兵奮起直追。這一追不要緊,嚇得奉陽縣尉跌落下馬,不等別人喝斥,自己主動取下佩劍扔在一邊,雙手抱頭瑟瑟發抖,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鎮定自如。

    劉明跑出半里,身後便響起砍殺聲,保護自己的衛兵已經與追兵交手。劉明心臟砰砰亂跳,不想也不敢回頭,只得狂抽馬匹加快速度。

    孫泰將攔路敵兵斬落繼續追趕,眼見劉明即將逃入樹林,靈機一動舉起佩劍向劉明擲去。一同追趕的騎兵紛紛效仿,各執槍劍向劉明擲去……

    劉明身後風起,知道有物飛來,只好憑感覺左躲右閃,怎奈兵器實在太多,一柄瞄準腦袋擲出的劍歪打正著刺在劉明腿上。劉明大腿因劇痛而痙攣,抽搐的同時無力夾住馬匹只好『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孫泰大喜,催馬直上,先後兩蹄重重踏在劉明雙腿上,疼得這傢伙狼嚎般吼叫兩聲昏死過去。

    高勇來到北門時,只見一隊被捆綁結實的郡兵在王信的押管下走進城內,其後是單獨捆綁的官吏、差役,最後是被捆住雙手脫在馬尾的劉明。二里多路早已讓他破衣爛衫血跡斑斑了。

    孫泰眼含淚水走到高勇身前:「主公,屬下給韓大哥報仇了!」

    馮玉聽說劉明被抓,第一個趕過來,拿起劍在劉明的大腿上又補一下,二十幾歲的人居然哭得跟孩子一樣。

    看到他們的模樣,高勇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找來王信,向他解釋誘捕和抓捕的區別:「誘捕要在麻痺敵人的情況下將其引入陷阱。比如官吏來了,派人引領至指定地方軟禁,並注意沿路禁止他們與百姓談話。抓捕則是剛剛對付劉明的方式,懂了嗎?我下的命令是誘捕。」

    王信點頭道:「屬下知錯,請主公責罰!」

    高勇笑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快去吧,估計遼陽的官吏要到了。」

    王信跪地道:「屬下定將他們全部誘捕。」

    高勇再次來到大牢,本想好好『招待』這個險些要自己性命的劉明,怎奈他是昏死過去再不醒來。高勇看著他身上的傷,心裡並沒有復仇的快感,反倒是一種孤寂落寞,似對劉明又似對自己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富貴更如過眼雲煙。人這一輩子要多做善事、多積德,與人為善,與己為善!」說著命令張武:「你去鮮於通家,告訴他郡府所借錢糧的借據過幾天會給他送過去,不過他也要盡早將收留供養的作奸犯科之徒送交官府,如此才可獲得寬大處理。否則時日一到,死命難逃!」

    「楊凌?」

    「屬下在!」

    「增強守衛嚴加看管這些要犯,特別是這個劉明,每隔半個時辰往他身上灑鹽水,絕不能讓他睡著,直到他把一切都招供出來!」

    「是!」

    短短幾句話,嚇得王寇身體再次抖動起來,此刻他才徹底明白:眼前這個少年太守絕不是他們這種人能夠對抗的,級數相差太多了!

    天黑前,遼陽縣令及全縣鄉軼、亭長、裡正上百人排著還算整齊的隊伍在王信的帶領下進入郡城。這次王信照足高勇吩咐,事先佈置好街道、制定好行進路線、安頓場所,而後於路旁設伏以備不測,自己在大牢裡挑出幾個與他們相熟的官員,威逼利誘使其就範。於是這些官員在前笑臉相迎,王信在後嚴密監視,準確地將這百十號人中的大小官吏引入客棧軟禁,護衛郡兵、差役則統統看管在兵營內。

    遼陽縣令發現客棧外有大隊郡兵『站崗』已覺不妥,外出的要求被拒絕後更加深了他的恐懼。見不到太守,又出不了門……全縣眾官吏如熱鍋上的螞蟻煩躁不安、徹夜無眠。

    其後四五天內,望平、高顯的官吏陸續趕到,尚未弄清情況便被一一軟禁在客棧內。這些官吏奇怪,郡城百姓更奇怪。他們實在搞不清楚這位新任少年太守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擒拿王寇的第二天便開設粥棚賑濟貧苦百姓,更到本地世族大戶家中拜訪借糧,最令百姓驚訝的是一向號稱鐵公雞的鮮於家居然也出錢出糧資助官府。

    此外郡兵每日清晨的繞城跑步、操練吶喊也成為一道新風景。以前那搶劫、勒索壞事做盡的郡兵幾乎消失乾淨,取而代之的是修繕民居、修建房舍、公買公賣的『規矩』的有些過頭的兵。

    通過民間傳言,人們才漸漸清楚,這些都要拜新任太守和都尉所賜。郡兵私下對新任太守敬若神明,對都尉欽佩愛戴,一對一沒有對手,十打一也僅能維持片刻。平日裡好吃懶做倚仗關係為非作歹的兵痞沒有一個逃得掉,砍的砍、罰的罰、關的關……

    都尉訓練要求嚴格不允許絲毫懈怠,太守卻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五天內訓話三次,儘管每次所講的那些道理都不大聽得懂,卻給人一種感覺:跟著他準沒錯!都尉被郡兵們稱作無情鐵面,太守被稱作平民太守。

    眨眼之間到了八月底,離玄菟戰亂已有十天,生活在郡城內的百姓幾乎快要將那一夜發生的事情遺忘。玄菟郡也一如既往的運轉著,各地官吏基本上全部被軟禁在玄菟。沮授陸續送來消息,遼陽、望平二縣順利接管,應高勇要求魏明及秦二狗已開始準備調往玄菟。

    二人接到這份突如其來的調任書時不知所措,幸虧陳晉的詳細敘述,才讓魏明有了大致瞭解:新太守上任,將王寇及原郡府官吏一體擒拿,並準備多重舉措。陳晉更將高勇對魏明的讚賞轉述。

    魏明奇怪自己何時見過新太守,更奇的是指名調自己和秦二狗。秦二狗卻害怕魏明遇到危險,一旁勸阻道:「魏頭,讓二狗先去探探情況!萬一有啥事也好提前準備。」

    魏明考慮許久:「去,要相信陳晉的眼光。你看到跟他一起來的新長史沒?舉手投足間盡顯賢士風範,能夠請出這樣的名士相助,新太守應不會是普通人!」

    望見玄菟城時,魏明已然感到氣氛與往常大不相同。四門雖然大開,進出者卻稀少,郡兵嚴格盤查,城牆上站崗的郡兵個個精神抖擻,完全沒有以前的鬆懈與怠慢。

    進入城內,不見百姓有任何異常,郡兵安靜巡邏,商家照常營業。此情此景與魏明經驗中大戰過後百姓的反應完全不同。當他們來到太守府時,心中的疑慮不減反增。新太守何方人物竟將一向好逸惡勞欺善怕惡的玄菟郡兵訓練成如此模樣。

    看到跨進屋內的魏明國字臉依舊稜角分明、骨子裡依舊威武不屈,高勇心中深感欣慰,伸手示意二人坐下:「本太守與你二人曾有一面之緣,那次秦二狗帶頭抗稅,魏佰長不懼強權,令人印象深刻。此次調你二人不為別的,就為你們能夠威武不屈、富貴不淫。」

    魏明聽到高勇如此讚譽並提到那次險些讓自己丟官送命的事件相當錯愕,也讓離開邊軍後慢慢習慣安於現狀與世無爭心再起波瀾。恍惚間回憶起那位教給自己這種為人處事之道的人,耳畔又響起那熟悉的聲音:「小魏子,別哭了!你還年輕,好些事你不懂,也不必太過計較。不過有一點必須牢記:將來無論做什麼都要對的起自己的良心,死也不向權貴、金錢低頭,這是李哥最後能教你的了!」聲音尤在,其人已逝。一句話令人感動一生,卻也因此一直不得晉陞。如今回憶重現,魏明雙眼睛竟紅潤起來:「謝太守讚賞!」

    高勇發現了魏明的反應,繼續道:「勇提幾個人,不知魏佰長可否認得?」

    魏明望向高勇點頭:「太守請講!」

    高勇打開記憶的閘門,那些救助過自己的人一一再現,雖然影像已有些模糊。「他們的名子我不清楚,只知道幾個人的綽號:李頭……小三……黑虎……王伙夫……」念過一遍,高勇才發覺自己的雙眼正在流淚。

    魏明仔細靜聽,當第一個名字傳進耳中的剎那猛然一震,其後三個名字如驚濤駭浪在心底激起滔天浪花。每個名字都令魏明心中震動,每個名字都重現了永遠無法忘記的那段崢嶸歲月。剛剛從記憶中走出來的魏明因為這幾個名字再次落入更深的塵封許久的回憶之中,眼神恍惚的同時反覆輕念:「李頭……小三……黑虎……王伙夫……」

    許久,魏明才從記憶中回復,顫抖著問:「太守何時見過他們?李頭、黑虎去年走了,小三探查敵情下落不明,王伙夫於幾年前那場惡仗中戰死……太守這年紀……」

    高勇擦拭眼淚,將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歷細細道來。落難,得救,逃跑,被俘,遇救,逃脫……一番離奇經歷在眼前少年的口中說出竟無任何虛假之情。

    魏明在這命運的起落中深深地感觸到高勇背負的眾人期望及心底那不為人察覺的莫大悲痛。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再次迴響在耳邊,魏明悲痛道:「想不到那一戰王伙夫還活著,不只是小三,我們幾個都喜歡他做的槐花羹……」

    坐在一旁靜聽的秦二狗竟也被裡面的深情感動的流淚,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講出了過去,高勇的心情舒暢許多,「自那以後王伙夫、李頭的話不敢有半刻忘卻,幾番奮鬥、幾多熱血才有今天的成績。本來想先去魏佰長那裡聯絡一齊起事的,可轉念一想,萬一不成功,只怕又要連累無辜的人送命。勇實在不希望再有朋友犧牲。」

    聞聽此言,魏明發自心底感動,當即起身道:「太守但有所遣,魏明誓死效忠!」

    高勇起身走到魏明身前拉住他激動道:「此言足矣,讓我等齊心協力創造李頭、小三、王伙夫所期望、盼望的美好世界!」

    魏明熱淚盈眶:「為了太守、為李頭他們,魏明願為先鋒刀山火海決不退縮!」

    高勇將魏明按回座位,來到秦二狗身前問道:「秦二狗,你還沒有改名字?這個名字不大好,與你身上威武剛毅之氣不符。這樣吧,如果你不介意我這個小太守給你改下名字,秦秦對了!改做秦風!秦軍彪悍之風!如何?」

    秦二狗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太守如此平易近人,剛剛那段離奇經歷已讓人感動不已,此刻又為自己這個苦出身改名字,眼淚竟一發不可收拾,哽咽道:「秦二……不,秦風願為太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高勇擺擺手,笑道:「不要你們赴湯蹈火,只要你們能夠愛民如子、治軍嚴謹、為官清正,用刀劍到戰場上建功立業!用熱血創造一個盛世帝國!」

    二人異口同聲道:「誓死追隨高太守,此生此世絕不背叛!」

    八月三十日,沮授再次送來消息,高顯縣平穩接收,只是在奉陽遇到麻煩。奉陽縣功曹劉虎與縣內駐紮郡兵勾結,以劉明不在為由拒絕交出兵權。更謀圖夜襲沮授,好在事先得到消息有所防備。雙方激戰一夜,劉虎不敵,帶領剩餘百十郡兵開城逃入東部山中。沮授所帶郡兵損傷逾四成,無力追擊,只好留下整頓奉陽,並防備劉虎可能的反攻。

    得到消息後高勇找來眾人商議。

    校尉魏明道:「劉虎此人屬下略有耳聞。他外號劉霸天,是縣令劉明的次子,奉陽出了名的惡棍,仗著官威壞事做絕。平日多與地痞無賴亡命之徒勾結,此次逃入山中,必會成為一方禍害!」

    高勇拿出地圖指點邊境地帶:「根據王寇、劉明所招,他們在惡虎崗設立營寨,前後招收四五百人。此處多山,進出道路繁複艱險易守難攻。高都尉,根據你的經驗,如若強攻需多少兵力?」

    高順細細察看地形盤算片刻:「此處地勢險要,周圍道路又多,強攻的話至少需要兩千甲兵。」

    高勇大吃一驚:「這麼多?短時間內很難辦到!」說著望向荀彧。

    荀彧贊同道:「主公所言不假,短時間內絕難辦到。即便兵力足夠,糧草也是問題。況且山路崎嶇,強攻損失頗大,實不足取。彧有一計,可以取勝!……」

    眾人聽過,大呼神奇。

    高勇開心道:「荀兄才略令人欽佩。如此一來,公審大會可以如期順利舉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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