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卷 千秋功業需百戰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軍心 文 / 河邊草
韋州距靈州不足百里,靈州,漢時建城,設治所,漢家故地也,因臨水而不沒,故名靈州。
唐時,此地更為朔方節度使治所,唐末戰亂,西北政令,多出於此,乃唐時西北軍事重鎮。
後西北多有戰亂,數易其名,就像現在西夏人,有的稱其西平府,有的仍呼其靈州,當然,這也是有緣故的,元昊立國,定都興慶,設西平府於靈州舊址,轄下十數縣,更有嘉寧軍司守護。
後來,西夏人除藩儀,復漢禮,西平府復稱靈州,不過那一次,西夏人差點鬧出了內亂,一陣折騰過後,此議不了了之,西平府是叫靈州,還是稱之為西平府,也沒人去管了……
漢禮不漢禮的且不說,西夏人立國建制,多數學的都是漢人,黨項羌人漸漸說的也都成了漢話,什麼藩儀漢禮,其實並不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一次西夏人的權力爭鬥罷了。
不說這些靈州名稱沿革,實際上,隨著黨項羌人崛起,靈州便已經漸漸失去了西北軍事重鎮的地位,這個也好理解,漢人統有西北,將此處作為屯兵守邊之所在,而一旦黨項羌人得勢,南望秦川,定然不會將這裡當做南下的起點。
不過,靈州為興慶之門戶,臨近黃河,乃西北少有的水道匯聚之所在,其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過了靈州,興慶南邊,再無險可守,作為拱衛京師之重鎮。靈州依舊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
如今。秦軍北來。中路軍面對的最重要的一戰,其實就在靈州,攻下靈州,則興慶指日可待……
秦軍北向,過不多久,一片片的農田就出現在秦軍眼中,因為灌溉方便,所以。靈州附近,還是京師興慶週遭重要的產糧之地。
不過現在嘛,田地之間,一片片的焦黑顏色,那是西夏人將還未收割的糧食盡付一炬而留下來的痕跡,如果秦軍不退,可以想見的,來年春天,西夏京師周圍數州之地,將陷入糧荒。
對於秦軍來說。有利的是,過了韋州。飲水不再是什麼問題了,只是糧道拉的越發漫長,中間損耗之巨,連早有預料的趙石聽的時候也是眉頭直皺,實際上,這也是西夏黨項一族,能享國至今的根源所在。
不論是金國,還是大秦,對於西北山川之險惡,都有著足夠的認識,而最困擾他們的,就是糧道。
西夏人也依仗這個,才能屢屢縱敵深入,擊敗比他們強大的對手。
不足百里的路程,秦軍行軍卻更加緩慢了,遠方的廝殺聲,一刻也不會停止,大軍派出的哨探,和西夏人糾纏來去,廝殺不絕,兩支大軍的較量,其實從秦軍離開韋州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西夏人的旗號很雜,顯然來歷不同,就像一個大雜燴。
報到大將軍趙石這裡的名字,就有數十個,其中重要的,有嘉寧軍司所屬,有白馬鎮燕軍司的哨騎,還有西夏京師近衛各班直的旗號,甚至於,其中幾部,打著明黃龍旗,那是正經的皇家近衛,北方各部族多數稱其為怯薛軍。
至於其他的雜亂旗號,無法一一細表,多數出自西夏徵召的各個部族,還有一些乃貴族私軍。
缺乏統屬,各自為戰,這是西夏人馬給秦軍將領們最直觀的印象,無疑,對於秦軍來說,這是非常有利的。
近百里的路程,秦軍足足走了四天,經過兩個縣城,皆已人去屋空,成了空城,不過這一次,西夏人所謂的堅壁清野,對於秦軍效果不大了。
沒有什麼能阻擋秦軍的步伐,靈州城終於出現在秦軍的面前,當看清靈州週遭的景象之後,便是張峰聚,臉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靈州,已經讓西夏人徹底變成了一座兵營,城頭遍佈旌旗,靈州城外,營寨連綿,即便是最有經驗的斥候,一眼望去,也不再能瞧得出西夏人到底有多少兵馬來到靈州。
秦軍正午時分,來到靈州南十餘里處。
趙石下令紮營,但這個時候,秦軍紮營變得十分的困難,西夏騎兵,在秦人大軍週遭,往來騷擾,給秦軍製造著各種麻煩。
但秦軍可不是吃素的,很快,秦軍騎兵騎上戰馬,一隊隊從秦軍大陣中衝出來,將一些不信邪的西夏騎兵一一砍翻下馬,然後將其他西夏騎兵像兔子一般趕的拚命逃走。
之後,所有的試探,也就戛然而止了,想趁這樣的大軍立足未穩,衝殺一番,讓十餘萬大軍退後的事情,只可能發生在演義小說之中,十餘萬大軍,除了一些諸如天氣,水土等特異的情況之外,他們的致命弱點只在糧道上。
如果糧道短期內無憂的話,想要擊潰這樣的大軍,只能是正面較量,像秦軍這樣的正規軍伍,想要潰其一部,動其全軍,根本不可能,而秦軍立下營寨之後,諸將聚於中軍主帳議事,議論的也正是那種種意外情形。
「大帥,天氣漸諒,末將觀西賊有固守之意,恐難在冬天之前……」
「無妨,打過才知道成不成,攻不下靈州,還退不回韋州了?」
「大帥,靈州臨近黃河……據說靈州西南有大渠,若西賊築壩,等大軍困頓之時放水,怕是……」
「嗯,這個我已經知曉,也已派人探過,那條渠到是不小,可惜年久失修,灌溉農田尚可,築壩儲水卻是不成,若西賊想臨時修繕,卻也頗耗工夫時日,與當前戰事無擾。」
眾將議論紛紛,趙石耐心一一作答,他知道,靈州這裡匯聚的西夏軍兵太多,許多將領已經失去了攻下靈州的信心。
倍則圍之,十則攻之,兵法上說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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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現在趙石要做的,安撫眾將之心,為了這一仗,他已然謀劃許久,斷不容在最後關頭出什麼差錯。
許多人會說,當面說清楚不就完了,又不用像諸葛在關羽張飛面前似的,弄的高深莫測,以提高威望。
不過,要知道,俗話說的好,成大事者不謀於眾,若今日他麾下的親手組建的猛虎武勝軍,自然無妨,但如今他統帥的,多為殿前司禁軍,各部將領,也非是他心腹之人。
換句話說,這些將領,他並不知根知底,各人性情才能,他只能說知道個大概,一旦有人守不住機密,散佈於軍中,數十萬大軍的碰撞,軍人被俘乃陣前常事,西夏人一旦得了些許消息,那麼,這一戰必定會功虧一簣。
有了這樣的考量,也就不能怪他諱莫如深了,甚至於,就算張峰聚那裡,在離開韋州之後,也只是叫他固守中軍,護住輜重糧草,連一點口風都沒露,遑論旁人了。
當然,這些各部將領們,也都非等閒之輩,幾句話間,當即便明白,大帥定是另有打算,與敵決戰之心甚堅,當即不再隱晦勸說,而是討論起了制勝之法。
隨即便有人提議,「西賊統屬不一,建制混亂,守城尚可,野戰必為我所破,不如引軍做退回韋州之勢,引西賊浪戰於野……」
這樣的提議就非常的中肯了,至於其間細節,這裡都是軍中宿將,你一言我一語,也就補充的非常完善。
這樣的謀劃,要想功成,時機的把握,非常之重要,必定要等到深秋時節,拔營回韋州,若西夏人來追,則與其決戰,不來,則退回韋州過冬,坐等明春西夏人缺糧,再行揮兵北上。
大秦的國力,以及戰場上的優勢,都足以實現這樣的戰略。
但弊端實在不少,這樣的戰略看上去是不錯,卻略顯平庸,弊端也實在不少。
三路大軍齊進,中路軍乃重中之重,頓兵韋州,徒耗糧草,會猛然加劇糧道的壓力,一個冬天,對西夏人來說,分外難熬,對中路十餘萬大軍來說,也是如此。
就算西夏人追上來,一戰之下,擊破西夏人大軍,以秦軍現在的狀況,也不可能全殲敵軍於野戰之中,最多最多,是順勢拿下靈州,那個時候,大軍疲憊,又多有損傷,必須修整。
那時西夏人可重新整兵,固守靜州等處,冬天之前,大軍是別想去到興慶了。
那樣一來,其他各部將領不提,趙石這位諸路兵馬總管,威望受損不說,朝廷之詰難,也將隨之而來……
等到議的差不多了,眾將都聽了下來,各個沉默不語,臉色有些難看,隨大將軍而來,是要建功立業的,此時的結果卻是勝敗皆有不妥,誰心中會好受了?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趙石,終於抬起頭,凌厲的目光在眾將臉上掃過,眾將一碰他的目光,盡皆心中凜然,隨之便想起這位大將軍的手段,心中那點怨言和憋悶,頓時不翼而飛,人人低頭俯首,做恭順狀……
什麼是軍中威望?這便是軍中威望的最直接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