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失意自有心胸在 第十一卷 張弓北望射天狼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獻策（三） 文 / 河邊草
道人想了想，「大汗，我明白您的心願，一直以來，您的遠見都讓我欽佩不已，但大汗應該明白，草原上的部族到底缺乏什麼……」
鐵木真眼神凝了凝，這個時候，帳篷中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了，他有些煩躁，他揮了揮手，道：「都靜下來，我正在和道長說話。」
帳篷中立即安靜了下來，蒙古人們的目光也轉了過來，鐵木真滿意的笑了笑，示意道人繼續說下去，當然，他這麼做也是有著用意的，他也想讓自己的貴族將領們聽一聽，蒙古人現在到底缺的是什麼，他相信，道人會給他一個不錯的答案的。
眾人矚目，道人心中一熱，笑了笑，繼續道：「蒙古人不缺勇猛的戰士，但缺乏人口，草原上惡劣的天氣，讓孩子很難長成……」
這個時候，有些插話道：「只有經過風雪吹襲的人，才能真正長成為勇士，軟弱的孩子，長成了也沒什麼用。」
他的話立即得到了許多人的附和。
「雛鷹想要飛的高，就要經歷風雨……」
「瘸腿的馬，總是長不大……」
「兔子能生養，卻鬥不過豺狼……」
各式各樣奇怪的比喻，充斥帳篷，顯然，剛剛統一的蒙古諸部，已經有了強烈的自尊心，好像容不得任何的冒犯。
「都住嘴，聽道長說話。」鐵木真揮手。聲音又減弱了下去，闊闊出笑瞇瞇的瞧著，心想，這個傢伙真是愚蠢，鐵木真為什麼還這麼尊敬他呢，闊闊出才是天神的使者，能夠幫上大忙的人啊。
道人不以為意的笑著，「人口意味著強盛，在這一點上，恕我直言。蒙古人還差得遠，打個比方，現在的蒙古人中，長成的戰士都能為大汗作戰，都可以稱之為勇士，但那能有多少呢？」
「一萬，兩萬，還是三萬五萬，甚至是十萬？十萬人馬。估計著也是蒙古諸部的極限了吧，但那樣的話。誰來放牧，誰來照顧女人孩子，誰來幹那些女人孩子幹不動的活計？」
「所以，現在的蒙古人，一旦戰事來臨，最多也就能動用四五萬戰士，再多的話，無論勝敗，都將對各部造成損傷。牛羊也許會被餓死，女人將因為疲憊無法照顧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就無法長成，部落遷徙的時候，也將倍加艱難……」
「四五萬戰士……」道人笑著搖了搖頭。
「我們的戰士，一個能殺死十個敵人……」
「即使人少，也沒有人能夠戰勝我們。」
被傷害了自尊心的蒙古人開始鼓噪了起來。這回不用鐵木真發話，道人聲音一振，說話聲音雖然並不高亢，卻人人都能清晰入耳。
「貧道自南而來。秦人與金國人交戰，千里方圓，數十萬大軍生死鏖戰，秦人下太原，功大同，數十萬兵馬，鋪天蓋地，盡皆秦人之精銳，各位可能還不知道，秦人在攻打金人的同時，出兵西夏，殺的西夏人毫無還手之力……」
「不說秦人如何，便說金國，也就是十年之前，只河中，河東便聚起三十萬大軍，攻打秦人潼關。」
「十餘年前，秦人與金人河中一戰，二十餘萬人馬鏖戰疆場。」
「這許多人馬，蒙古戰士再是能戰，又能殺得幾個？自己可能毫無損傷？打敗了十萬二十萬大軍，人家還有另一個十萬二十萬，如此滾滾而來，絡繹不絕，難道蒙古戰士就靠這四五萬戰士征戰天下不成？」
帳內的蒙古人並不就此心腹，但道人的聲音，震動耳膜，便如湊在身邊發話一樣，許多人都是驚疑不定，也就住了口。
道人話頭不止，「若想爭霸天下，只蒙古人一族，恐怕是不成的。」
鐵木真越聽越是認真，也不言語，任由道人講下去……
「中原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金國衰頹，正是大好時機，人口只是其一罷了，蒙古人缺的東西還很多。」
「比如工匠，草原上鐵礦稀少，工匠更少，刀弓盡皆粗糙不堪，若是蒙古勇士們，手裡拿的是百煉鋼刀，用的是精良弓矢，身上穿的是甲冑，蒙古勇士作戰時，能多殺傷多少敵人，又能少死多少蒙古勇士？」
「再比如糧草，我們漢人有句老話，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吃的，誰也打不動仗，人口一旦多起來，羊群夠用嗎？幾萬人夠用，十幾萬人呢，二十幾萬人呢？到時還是得要糧食，糧草何來？」
「我看草原部族之間交易，還是以物易物，金銀皆為裝飾之用，如此更不妥當，文字，官職多有模糊，想要戰勝那些強大的敵人，蒙古人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這些缺失之處，到何處去尋？乃蠻人嗎？」
道人越說越是篤定，「乃蠻人雖然富庶，但同為草原部族，諸位應該清楚，人口，工匠，他們又能有多少？」
說到這裡，帳篷裡已是鴉雀無聲，道人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朝著鐵木真一個抱拳，道：「蒙古人缺的，並非只有勇猛善戰的戰士，而我所說的一切，都在哪裡，怕是大汗也清楚……」
說著，他一直南方，「那裡，雖然沒有草場，沒有羊群，但那裡既有數不盡的人口，也有數不盡的工匠，更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糧草刀槍鎧甲，堆積如山，正在女真人的庫房裡霉爛……」
「在我看來，草原之上，實非英雄豪傑施展拳腳之地，秦人來到草原，在我眼中，實是敗筆無疑，中原富庶遼闊，若能得之一二，才可為帝王之資，大汗英明神武，此正揮兵南下，盡有遼東沃土之時，若是拖延時日，等秦人一統江山，則悔之晚矣……」
許多話，蒙古人自然聽不明白，但總能明白他的大概意思，和金人交戰，好處多多，那雖然是一個比乃蠻人還要強大的龐然大物，但蒙古人並不懼怕它。
塔塔爾人對金國的劫掠，已經有些年了，打打和和，金國人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還不是得請蒙古人去攻打塔塔爾人？
帳篷中許多有遠見的將領都陷入了沉思，當然，更多的人則是聽到那麼多的好處，已經開始兩眼放光。
奪取敵人的性命，將他們的妻女和財富據為己有，這是蒙古人的傳統，也是他們最願意幹的事情。
見鐵木真仍然有點遲疑，道人繼續勸道：「乃蠻人正與秦人，克烈部交戰，可以拖住秦人的腳步，而克烈部，已經難以支撐，一個冬天，兩個冬天之後，他們也許便會向大汗求援，大汗何不趁此草原戰亂，後無敵人之機南下，一邊等待時機，一邊劫掠金國北疆，壯大自己，一旦克烈部求援，大汗再做其他決定也不遲……」
這番話終於打動了鐵木真，讓他下定了決心，他猛的哈哈大笑，舉起酒碗，「道長果然是睿智之人，比我要看的清楚多了，長生天果然寵愛於我，竟然賜下道長這樣的人相助，來，我敬道長一碗，從現在起，道長便是我的老師，所有的蒙古人，都要尊敬於你，你們都聽到我的話了嗎，還不舉杯，向道長敬酒？」
蒙古人紛紛舉起酒碗，道人臉上微微漲紅，他終於已經邁出了最堅實的那一步。
他嘴上笑道：「多謝大汗。」
說完，舉起酒碗，稍稍示意於眾人，便一飲而盡，在這裡呆的久了，已經熟悉了蒙古人的風物，知道謙遜在這裡毫無用處，所以坦然的便接受了成吉思汗老師這個看上去無足輕重，卻尊貴無比的職位。
見鐵木真放下酒碗，道人隨之又道：「大汗太過誇獎於我了，南邊人傑地靈，女真人殘暴驕奢，多少有識之士在盼望著賢明之人的到來，好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將來大汗身邊，一定人才濟濟，勝貧道千倍百倍之人，俯拾皆是，貧道在這裡，先恭喜大汗了……」
說罷，重新斟酒，並舉起酒碗，「來，貧道敬大汗一碗，恭祝大汗將來能成就偉業。」
鐵木真哈哈大笑，與他共飲了一碗酒……
那邊闊闊出的眼中，已經快能冒出火來，這時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妒忌，猛的一下放下酒碗，發出砰的一聲大響，然後在眾人錯愕中，站起身來，向鐵木真微微躬身撫胸，「大汗，闊闊出肚子有些不好，就出去了……」
說罷，也不等鐵木真說什麼，怒瞪了道人一眼，逕自昂頭離席，大步出了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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