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十卷 天下興亡誰人曉第八百二十五章 樞密 文 / 河邊草
三月初八的長安,春光明媚。
「李大人來了,快上茶,為李大人看座。」同門下平章事李圃笑著站起身來相迎。
兵部尚書李承乾施禮,客套了一句,便坐了下來,清茶一盞,李承乾也沒多少心思喝,只是端起來沾了沾唇。
那邊廂李圃來回走了兩步,才又坐下,帶著些疲乏笑道:「這茶可還好?」
其實問了也是白問,誰不知李承乾的出身?飲酒還成,品茶就非是他所長了,再好的差給他喝,也是暴殄天物,不過李圃也不是存了譏諷之心,只是單純的客套而已。
這些年過去,李承乾越發的城府深沉了,只微微一笑,便道:「李相又不是不知道,李元慶品茶,如牛嚼牡丹,多是應個景罷了,哪裡品的出好壞?」
李圃自失一笑,「此茶乃蜀中明園所出,於去歲貢物中,尤為陛下所喜,我這裡有幸得了一些,李大人若不嫌棄,過後讓人給大人送去一些。」
李承乾抱拳,笑道:「那可多謝李相了。」
不過目光閃動間,瞅瞅旁邊無人,便笑著道:「方纔來時,碰到張大將軍,見其神思不屬,若非樞密院那裡生了事故?」
李圃瞅了瞅他,心道,樞密院的事情能瞞得過你這個兵部尚書?卻來問我,是幸災樂禍,還是想插手於樞密院?
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道:「大將軍也是在外領兵久了。如今多半是覺著受了束縛,過些日子再瞧,定是神采飛揚,無復今日愁苦。」
玩笑一開,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但兩個人心底都明鏡似的,張大將軍前些日子可以說是風光無兩,比之悄然回京的大將軍趙石,那是尊榮了不知多少,皇宮賜宴,百官朝賀。賞賜無數,不但封了侯,而且還晉了樞密副使一職。
若非太子如今暫被禁於東宮,一個太子少保也是少不了的。
好像是順遂的過了頭兒,在府中修養了足兩個多月吧,才履任樞密院,到底是做作給旁人看,還是真的旅途勞乏,旁人不得而知。
只是趁熱打鐵的時機確實是過去了。到了樞密院,樞密使汪道存到是沒什麼。但還有個樞密副使種從端在呢,這位兩朝老臣,宦海沉浮數十年,估計是還不服老,之前對張大將軍兩個多月未來樞密院任職便有些微詞。
等大將軍真的到任了,兩個人便打起了擂台,張大將軍多年領兵在外,從未任職於中樞,種從端是什麼人。是曾任過兵部尚書的人,有已任職樞密副使多年,哪裡是張大將軍能對付的了的。
幾個軟釘子碰下來,張大將軍碰了一鼻子的灰,而樞密院上下不是在看笑話,而是多數站在了種從端一邊,種從端這些年在樞密院經營下來的威望。比之樞密使汪道存也不遑多讓,何況是張培賢了。
加之樞密院還有一位對張大將軍不滿的魏王,當年恩怨誰不清楚,大將軍張培賢是瞅準了時機。從背後捅了這位魏王殿下一刀,之後領兵潼關,漸次才威風了起來,他當年在魏王麾下,也不過是個副將罷了。
自張培賢上任,對樞密院諸事從來不怎麼上心的魏王殿下卻是按時按點的樞密院點卯,不為別的,就是跟張大將軍作對去了,這更是讓張大將軍分外的難受。
風光過後,卻是如此步履維艱,同僚下屬,幾乎是群起發難,這個情形,不但他自己未曾料到,便是李圃,李承乾之流,又哪裡曾想到過?
張培賢有苦難言,將當年趙石平蜀歸來,削奪兵權後的滋味是加倍的品嚐了個遍,其實,這種情形在朝野間並不鮮見,多少有功將士回到京師,於兵部,樞密院任職,多少都有些磕絆。
有些人挺過來了,有些人自此便沒了聲息,文武殊途在這個上面,表現的尤為明顯。
領兵打仗,和處理政務本來就是兩碼事,張大將軍遭此困厄,其實也在情理之中,但還是叫許多人差點掉了下巴。
李圃,和李承乾是什麼人?他們心裡卻明白,此情此景不會太過長久,大將軍張培賢乃陛下欽點,聖眷在身,種從端垂垂老朽,失位不在今年,便是明年,張培賢早晚會坐穩樞密副使一職,這個毫無疑問。
至於請調大將軍張培賢到西北接任張祖,出任延州指揮使的聲音,根本不需理會,沒有這個道理,尤其是陛下給了張大將軍一個樞密副使的職位,斷沒有朝令夕改的事發生。
說起來,樞密院鬧的這些事故,不論同門下平章事李圃,還是兵部尚書李承乾,甚至於樞密使汪道存,卻都是他們樂於見到的,大將軍挾功而回,風頭太盛了些,若不壓一壓,至朝廷諸公於何地?
前方將士有功不假,但朝堂諸公殫精竭慮,勉力在後面支撐,難道就沒有半點功勞?
不得不說,這種心態聽起來有些彆扭,但實際上,這才是朝堂大臣們的真實心理,而按照道理來說,也是說得過去的,而這也正是朝堂文臣們對挾功而回的將軍們有所牴觸的根源所在。
但兩個人其實也明白,大將軍張培賢不會倒霉太久,不然的話,不但他們不會答應,陛下那裡也不會答應的,總不能寒了陣前將士立功報國的心才成。
所以說,樞密院鬧出的那點事,也就是能讓張大將軍灰頭土臉一陣子,順便壓一壓張大將軍的氣焰,過些日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會平息下來,至於最終張大將軍能不能坐穩那個位子,還得看他自己的心性本事。
想在朝堂立足,靠著別人畢竟不成,旁人都是打太平拳的,幫你說兩句話還行,若讓旁人全力出手助你,與張大將軍有這個交情的人可是不多。
而李圃也沒說,張培賢來他這裡,並不是訴苦的,想來張大將軍也拉不下那個臉來,他這次來中書,是有公務在身。
商議的是西北張祖另一位張大將軍的去留以及接任人選的事情,這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張大將軍在樞密院境遇不佳也在此事上表露無疑,因為本來應該是種從端的差事嘛……
沒有什麼結果,因為朝廷精兵強將全在河洛河中兩處,無論是樞密院,兵部,中書,還是陛下那裡,都無意現在從東邊調兵回來。
兩國議和使臣確實是已經到了京師長安,但議和這種事,拖個一年半載的再也正常不過,所以河中,河洛的秦軍將士,是有增無減,斷沒有調大將到西北的道理。
一時間,朝中卻是有些乏人可用了,也只能拖著,李圃是真心希望,西北張大將軍的身子不要太糟,不然的話,頭疼的又該是朝廷了,不過……他到是有意建言皇上,調了那人到西北,就是不知成與不成。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的轉開了話頭。
「這次邀李大人親來,是有事想聽聽兵部的意思。」
李承乾立即坐正身子,「哦,李相請講。」
李圃笑著道:「也非什麼大事,只是金人,後周議和使臣都已到了長安,後周那裡看樣子是想拖一拖,等待後來使臣傳信,再與咱們詳談,金人那裡……」
說到這裡,李圃搖了搖頭,眉頭也蹙了起來,「金人張狂,素為人知,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李承乾冷笑,「金人已然日暮窮途,不足為懼,他們那哪裡是張狂,實是不識時務,不曉禮節罷了,十幾年前,那些金人使節來到長安,張狂不可一世不說,還於宮外設伏,刺殺朝廷命官,要老夫說啊,金人豬狗不如,實在該殺……嗯,金人怎麼說?」
李圃身在中書,又為輔相,言談間便多了些忌諱,不過心裡也是同意的,微微笑著,但細觀的話就會發覺,笑容有些冷了。
「金人使節一口咬定,河中要交回金國,還要賠付歲幣等等……」
李承乾粗重的眉毛一張,冷笑道:「癡心妄想……」
不過目光一閃,便望向李圃道:「難道有人提議,欲答應了金人要求不成?若是如此,兵部這裡卻是要據理力爭的,金人慾壑難填,戰陣上打輸了,還如此狂妄,若是贏了,還不得要咱們稱臣?」
李圃撫掌而笑,「好,要的就是李大人這句話,老夫也好在陛下面前進言……」
李承乾心裡一驚,這話裡有話啊,不過轉念便想到身在河中的段文芳,也有些惱火兒,段文芳前往金國議和不成,便留在了河中,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要知道,這些年,段文芳一直想入樞密院供事,他也樂見其成,一力舉薦,但峰迴路轉,竟然成了河中的封疆大吏,這可不是他出的力,到底是段文芳自己的主意,還是其中有誰的影子,也難琢磨。
而段文芳去金國議和之前,便有上書,其中便有棄守河中之意,而段文芳偏偏又是他的心腹之人,這屎盆子扣的,李承乾心裡大罵,段文芳這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