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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第七百零二章 湖畔 文 / 河邊草

    「初五那天,西邊又來人了,這回比去歲時還要隆重的多,十八輛大車,都裝的滿滿的,藥材,皮貨,什麼都有,還牽來兩頭吐蕃特產的犛牛幼崽,五隻吐蕃白雕,說是給小公子玩的,竟然還有滿滿兩車金銀細軟」

    「嘿,那位在西邊看樣子聲勢是越發的大了,但這麼大張旗鼓的,恐要引動朝野物議,我已讓隨行之人帶話回去,讓那位收斂些個,大人以為如何?」

    此時已是大秦咸寧五年正月初九,正月裡下了一場大雪,放眼望去,山川儘是一片銀白,正午的陽光照在解凍的承恩湖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而湖畔之上,一行人安步當車,緩緩而行。

    南十八披著厚厚的披風,嘴上一邊說著話,一邊飽覽著難得的勝景,除了有些冷以外,卻也很是愜意。

    而他身前半步走著的,正是大將軍趙石,今年不比往年,朝廷有些動盪,因為什麼就不用說了,以他現在的地位,在朝會上說話雖然還沒多少份量,但總歸是朝廷列班靠前的人物,又是陛下寵臣,時常宮中伴駕,所以今年上門來拜會的官員著實是不少,只大年初二,就迎來送往了十餘位打著這樣那樣旗號上門的朝臣。

    這些人身後自然都隱約有著其他人的影子,到也沒那心裡不夠數的,想讓這位大將軍在陛下跟前進言,其中多數都打著探口風的心思,其實這些人最想知道的,還是陛下這一番舉措到底想要做到哪一步罷了,畢竟趙氏一族乃是外戚大族,分田制對這樣的大族的影響也是不言而喻,所以這般尋上門來,到也不虞其他

    但趙石這裡哪裡願意摻和這個?世家大族納不納糧,交不交稅,從他自己來說,態度是明確的,天下那麼多人都交,憑什麼你們就不交?且還都大權在握,卻又不能為天下典範,好處佔盡,卻不付出半點,難怪那麼多人想做官呢。

    雖說他這裡其實早已一腳踏入了世家大族的行列,但就其骨子裡來說,卻還沒多少自覺,對這些權勢顯赫的所謂世家豪門有些天然的牴觸心理。

    不過這裡面的輕重他到也明白,心裡那般想,卻斷不會說出來的,凡上門來的人,都一律敷衍了事,托詞也是好找,他一個領兵之人,哪裡管得了朝廷政事?

    所以上門的都不得要領而去,而他自己也有些不勝其煩,正月初三就帶人出了長安城,到國武監這裡躲清閒來了,是啊,權勢雖好,不過一旦入了官場,便也不得自由,位置越高,威權越重,找上門的事情也越多,想事事都做個圓滿,無異於癡人說夢。

    不過就算來到國武監,其實也消停不了多少,猛虎武勝軍已經漸漸成型,可以這麼說,這是一支徹頭徹尾的職業軍人組成的軍隊,嶄新而又富有朝氣,嚴密的架構組成,精通各種軍事技能的年輕軍官和久經訓練的軍人,嚴明甚至於可以說是苛刻的軍規戒律,其中凝聚的則是他這些年來所有的心血。

    但換個角度看,這支軍隊卻也是脆弱的,就像初生的幼苗,還沒經歷過哪怕一場風霜雨雪,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沒有經過火與血的淬煉,就稱不得精銳,也算不得合格的軍人。

    而機會應該不會讓人等的太久吧所以,接下來的一年,猛虎武勝軍的訓練將更加嚴格,也將更加殘酷,因為一旦機會來了,他希望這些年輕的軍人能夠少些損傷,而這些,都要在年初的時候計劃妥當。

    另外,國武監也將從今年開始正式招收童員,年紀定在十二歲到十五歲不等,這又是一樁頗耗精力的事情,有武學前車之鑒在前,也不知還有多少人家願意將孩子送入國武監進學的?

    若是人數不足的話,說不得,卻還得從各地縣學著手了,強制徵召各處童子入監,但那樣一來,看上去只是一句話的事兒,但其中這樣那樣的麻煩絕對不會少了,而那樣一來,新的一年,二十五萬兩銀子又要不怎麼夠了呢

    事情瑣屑而有繁冗,所以說,即便在國武監這裡,趙石也是斷不會閒下來的,不過是為了躲開朝廷中新一輪的風波找了不錯的借口而已,當然,其中還得付出冷落家妾的代價的。

    等到正月初九這一天,南十八又找了過來,說的事情不少,朝廷動盪,他雖不yu摻和,但府中幾個人卻不敢怠慢,大事小情還是探聽出不少,一併都由南十八轉述了,而這位洞徹人心的長史大人末了評價了一句,陛下太急了些如今眾臣無言,默然許之,但將來麻煩一定少不了的,若能再緩上個三兩年,等蜀中元氣大復,國庫豐盈,那時再徐徐圖之,怕是要比現在要好的多的

    趙石沒說什麼,但心底卻不這麼看,天下紛亂,即便皇帝陛下不急,那些躍躍欲試的將軍們也要心急的,比如他趙石,就已經忍耐了這許多年,遑論其他人了,而潼關漸聚大兵,引而不發已經有兩年了,將軍們肯定都已經憋紅了眼睛,不然前兩年那場大戰,統兵出關的折匯也不會帶著人差點殺到洛陽城下,看上去戰績彪炳,其實啊,說不定就是有些收不住手了才對也就是朝中這些患得患失的大臣們,還都一個個不緊不慢的,他們可曾慮及那些將軍們的想法?

    而這分田之制一下,京中大閥們震動非常,但你可曾見到像折種等將門大族有什麼舉動?不曾為的是什麼?是利益不曾被觸動,還是大傢伙兒覺著軍人不能干政?那都是扯淡,只因將軍們的目光已經望向了更加遼闊的地方,渴望著留名青史,渴望著憑借開疆拓土之功,榮耀子孫後代,所以,他們也許根本不希望朝堂之上有什麼動說不定,必要的時候,皇帝陛下一聲令下,這些將軍們會毫不猶豫的揮起屠刀,將攔在面前的一切撕個粉碎

    其實現如今這等的局面多少也與他有些干係,若非當年那一席話,景帝也不會力主出兵,而一旦出兵爭雄天下,得益的最大的自然便是領兵的將軍們,開疆拓土,留名青史等等等等,哪一樣也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若非東征之後,又摻雜進了皇位之爭,讓領兵東征的魏王李玄道黯然回京,牽連的人也非是一個兩個,不然的話,潼關那裡絕對安穩不到今日,但之後又是平蜀之戰,雖然此戰幾經波折,但卻也打開了大秦上下所有人的眼界,原來這天下之地盡可取之

    其實,籠統些說,這樣的戰爭,一旦有了開頭,便不會隨便停止下來,其根本原因,不在於國庫如何如何,皇帝如何如何,百姓如何如何,很多時候,渴望建功立業的將軍們才是推動這一切的罪魁禍

    像折家種家,還有許多在大秦軍中根深蒂固的將門子們,現如今哪個不在渴望著戰爭的到來?

    景興政革進行到今時今日,朝堂之上從來沒有消停過,但觀之於軍旅,這些年的革新舉措又少了嗎?沒有,裁撤團練,整編禁軍,京軍,波及到鎮軍的地方也不少,但是相比政治革新遇到的種種阻力,在軍隊上,卻是異乎尋常的順利,此等軍國大事,竟然在幾年間,便已快刀斬亂麻般推行了下去,深想一下,真的是沒有人在其中受到損害?還是大家都深明大義,沒有了半點的私心?

    都不是,只因為將軍們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個上面,正經是在朝廷休養生息的間隙當中,盡可能快的積蓄糧草,整編軍伍,才好在即將也必然到來的戰爭中為自己甚或是家族取得應有的地位和利益,這才是真正的原因所在吧?

    手握兵權的將軍的目光永遠不會離開沙場,在這個上面,趙石深信不疑。

    想到這些,趙石自己也覺眼前驀然一亮,也許,那位城府深沉的陛下,就是想到了這個,才會如此吧?

    雖是沒有任何根據的猜想,但很明白槍桿子裡出政權的他還是覺著不離十的,但這個跟他關聯確實不大,也沒必要與人為此爭論不休。

    迎著冬末的寒風,輕輕呼出一口哈氣,點頭道:「做的不錯,但過幾日他們回轉時,派人跟著回去瞧瞧,這般張揚,怕的就是我這位四哥得意忘形了,先生代我寫封書信,讓人傳回去,嚴厲一些,讓他小心謹慎,那裡的情形我雖未親見,但想來蠻荒世界,多數是強者為尊的,他又是漢人所以最終還要穩紮穩打,才能站定腳跟。」

    南十八笑著應下,遠在吐蕃的李匪,他也是前年才知道,吐蕃由勝而衰,也不過不到百年的時光,在許多人腦海之中,吐蕃依舊是那個唐時甚至可以和漢家帝國相比的龐然大物,尤其是唐末時,也正是吐蕃極盛之時,那時的吐蕃,居高臨下,一改與唐親善的面孔,多次出兵,席捲而下,佔了大片漢家河山,於是才有了後來低地高地的分別,只因低地上多數疆土,卻本來是漢家的地方。

    但讓人奇怪的情形卻是,大秦立國之後,卻從沒有正眼瞧過這個疆土廣闊,民風悍野的強鄰,這其中的緣故有許多,一個就是西夏羌人以及大秦的崛起,徹底壓制住了吐蕃的擴張勢頭。

    二來呢,吐蕃也應了那一句老話,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焉,在達到了一個巔峰之後,吐蕃國力迅速衰弱了下來,連綿不絕的內亂,貴族與牧民之間矛盾尖銳,幾乎已經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雖然佛教的湧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這種矛盾的進一步激化,但卻也只是讓牧民們按照佛教的思想,讓自己的性情更加溫順,多了些忍耐罷了,並無法根除吐蕃的社會弊端,反而讓那些貴族的貪婪之心越演越烈再有,還處在半封建半奴隸社會的吐蕃,吐蕃王朝的痼疾遠遠不止這一條,而連綿不斷的奴隸起義也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

    所以,面對漸漸強大起來的大秦以及西夏兩國,吐蕃就像一個步履蹣跚的病重之人,越發顯出了自己的衰弱和老朽,若非吐蕃氣候惡劣,土地貧瘠,實非養民之所在,不然的話,定然已經成為大秦和西夏用兵的首選了,哪裡還會安然至今?

    而南十八在聽到此事之後,卻也著實吃了一驚,心裡也不由有些駭然,這位東翁竟然如此可為退路乎?眼光放的這般長遠,真真讓人打心眼裡泛起無力的感覺的。

    所以他也毫不懷疑,這位大秦最年輕的大將軍對於遠在千里之外的那一處所在要有怎樣一番苦心經營,但這事真能瞞天過海?他卻是並不看好

    「府中一切可還安好?」趙石隨口問了一句。

    南十八笑著點頭,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府中多出來的那位小小姐罷了,他也知道,這位別看一年到頭,在府中也見不到幾次,但卻念家的很,不過這次來,他也正要說這些事情呢。

    「伯爺放心便是,府中一切安好,尤其是老夫人那裡,有人承歡膝下,歡喜的緊呢,這些日子,就沒讓小少爺和小小姐離開過身邊,夫人們也喜歡小小姐的很,都呵呵,都說二老爺雖然心性未定,行事有些輕率,但這次做的卻很得人心意,伯爺不用掛心就是。」

    趙石也笑了,「這還得人心意了?把孩子就這麼扔在這裡,叫個什麼事?怎麼當爹的這是?」

    南十八忍著笑,輕點了一句,「伯爺與張將軍乃結義兄弟,兩家正應時常交通往來而伯爺與張將軍各有作為,卻都不得自由伯爺與張將軍皆乃我大秦俊傑,這份情義來之不易,自要小心維持才成,照十八看,張將軍的意思呵呵,小少爺雖為庶出,但卻是伯爺長子,張將軍的意思難道伯爺竟一點也瞧不出來?」

    趙石腳步一下停住了,愕然抬頭,這一節他是真沒想到,小小的孩童,竟然就要結親?趙石哭笑不得,「先生怎的不早說?那小子這般胡鬧」

    南十八愣了愣,反問了一句,「難道伯爺不願意?」

    趙石摸了摸下巴,才省得這事在時人看來,著實算不得什麼,說不定還是一樁美談呢,深吸了一空清新的空氣,才無奈的笑道:「這事我還真沒想過孩子們還小,等過些時再說吧。」

    南十八點頭,他想說的其實並非這個,順著這個話茬,卻是接道:「伯爺說的是,小少爺還未束髮,到也不急於一時,兩小無猜,水到渠成不過老夫人那裡」

    「怎麼?老夫人又發話了?」趙石嘴角了一下,他最怕的可不就是老夫人亂點鴛鴦譜嗎?

    南十八搖頭,心裡卻憋著笑,嘴上卻道:「此事老夫人到是沒說什麼,不過府中內宅傳出來的話老夫人這兩年經常嘮叨,說伯爺子嗣單薄,到如今,還只一子,伯爺不急,老夫人那關可不好過,幾位夫人」

    說到這裡,南十八也有些臉紅了,他已是年過半百之人,這等家事本不應他來說嘴,只是這位權勢日盛,府中人等盡皆敬畏,便是至親之人,對著這位年紀輕輕的大將軍有些話恐怕也是不敢多說的,所以這事老夫人就托了給他,雖說也不很合適,但說起來,得勝伯府中,也就是他與得勝伯半師半友,所以等了這許多日子,瞅著今日是個話縫,也就說了出來但若再往深裡說,卻也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這位聽了臉色變了變,接著臉就板了起來,邁步就走,根本沒接這茬,南十八心裡苦笑,就知道是這麼個樣子其實人家年紀輕輕,還不過二十五歲,何談子嗣單薄一說?不過是因為權勢太過顯赫,很容易讓人略去年紀,這才覺著其人膝下子嗣少了些罷了所以也難怪這位心裡彆扭想到這個,南十八苦笑搖頭,邁步跟上,卻再也不提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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