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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第六百九十八章 遊說 文 / 河邊草

    「大汗,您還記得俺巴孩汗嗎?」,年輕道人突然道。

    簡單的一句話,好像一聲炸雷,迴盪在大帳之中,讓鐵木真和闊闊出兩個蒙古人的領袖都是神色夾變,鐵木真眼睛猛的瞪了起來,就像是一頭發了怒的雄獅,他的怒火甚至讓帳內的空氣都變得灼熱了幾分。

    而闊闊出臉色陰沉的就像是款風暴雨來臨的前奏,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惡毒足以殺人於無形。

    不過,年輕道人還是那般安靜的坐在那裡,因為他知道,俺巴孩這個名字對於蒙古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俺巴孩,蒙古早期最具悲劇色彩的英雄,說起來,那時蒙古諸部雖然也是生活困苦,矛盾重重,但他們卻還是一個整體,而那時的蒙古諸部在實力上,比現在卻要強大的太多,那時的他們,不但戰勝了蔑兒啟人,且還壓制著塔塔爾人。

    而東北草原上的所有部落,都在蒙古諸部的統治之下,簡單說來,那時的蒙古諸部已經漸漸成為東北草原的主人,如果沒有後來的變故,無論塔塔爾人,還是蔑兒啟人,甚或是強大的乃蠻部,都將無法動搖他們在東北草原的霸主地位。

    但歷史沒有假設,就在蒙古人逐漸強大的時候,南面的金國卻也處於鼎盛時期,他們打敗了契丹人,滅亡了遼國,將契丹人的殘兵敗將遠遠趕去子西方不毛之地,他們滿懷野望的望向了四周軟弱的漢人成為他們掠奪的對象,而身處東北的蒙古人也開始進入了他們的視線之豐,對於這些比他們起兵伐遼之時,更具野性,人口更多,也更加耐得住饑寒的民族,女真人在蒙古人身上感受到了絲絲的威脅,於是,陰謀開始了。

    先是作為蒙古人附庸的塔塔爾人在金國的挑唆和支持之下向蒙古人亮出了彎刀和弓箭,他們借助女真人給予了蒙古人幾次重創,並迫使蒙古人向他們求和。

    此時,作為蒙古人新的汗王的俺巴孩汗,也就是成吉思汗的叔祖,為了結束這種在他看來,對於蒙古人並無多少意義且讓蒙古人損失慘重的仇殺答應了塔塔爾人的要求,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塔塔爾人頭人。

    用後世的話來說,政治上的不成熟,讓蒙古人付出了血的代價,當時,還處在蒙昧狀態的蒙古人根本沒有意識到,南方那強大的金國,是在以怎樣惡毒的目光在注視著他們他們更不清楚,塔塔爾在數十年間,一直在抱著怎樣的決心,想要擺脫來自東北越來越強大的蒙古諸部的威脅。

    在對於這些一無所知的情形之下,讓每一個蒙古人都刻骨銘心甚至不願回想的事情毫不意外的發生了,而這,不但導致了後來蒙安人的分裂,也引發了蒙古諸部之間的綿延近百年的恩怨情仇,蒙古人用自己的鮮血證明了當初那位新繼位的汗王的決策是多麼的愚蠢和輕率……

    和中原漢人嫁女的方式不同,蒙古人有送嫁的習俗而當俺巴孩兒汗帶著禮物以及自己的女兒來到塔塔爾人部落的時候,等待著他的並不是美酒以及熱情的款待,而是早已預備好子的陷阱。

    塔塔爾人用他們的背信棄義回答了蒙古人的善意將蒙古人的汗王像待宰的牛羊般捆綁起來,一路送去了金國怯懦的塔塔爾人,雖然參與了陰謀,卻最終沒有敢於沾染長生天子別的鮮血,而強大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完全沒有這個顧忌,他們甚至用最具恥辱的方式,將蒙古人的汗王釘死在木驢上面,用女真人的話說,這樣可以震懾那些野蠻的蒙古人,讓他們知道順服才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而失去了共主,被塔塔爾人,蔑兒啟人攻打的蒙古諸部終於分崩離析,開始了長達數十年的混戰時代,不過現在看起來,卻讓蒙古人更加的堅韌頑強,也更加的凶野難馴,而隨著女真人的沒落,蒙古人也終於展露出了他們猙獰的面目。

    現在,蒙古人征服了蔑兒啟人,而面對曾經背叛了他們的塔塔爾人,鐵木真和他的追隨者們,也正在用塔塔爾的鮮血在洗刷著當年的仇恨,被俘的塔塔爾人首領,才除了極少數被送去金國,享受當年俺巴孩兒汗的待遇之外,其餘都被砍下頭顱,做成酒杯,賜予了有功的蒙古將領,他們的屍體,則被拋棄在草原上,作了禿鷲的食物。

    但不可否認的,蒙古人在俺巴孩汗之後,確實一度向女真人低下了自己的頭顱,有限度的獻上了自己的忠誠,甚至於,像鐵木真,札木合,王罕這樣的蒙古人中的英雄,也都多數曾經接受過金國的官職,並且還幫助金國,在不停的攻打著侵襲金國東北的塔塔爾人部落。

    可以想見的,這無疑是橫亙在蒙古人心中的一根毒刺,即使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依舊在不停的刺痛著蒙古人的心,沒有哪個蒙古人會忘記晉時的恥辱,因為俺巴孩汗身上流淌著最純正的長生天子孫的血脈,所有的蒙古人,皆源出於此,鐵木真忘不掉,闊闊出忘不掉,每一個蒙古人也從來不會忘記……

    這是個如同禁忌般的名字,最憨厚淳樸的蒙古牧民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會被這個名字將深埋心底的仇恨喚醒,變得無比狂暴,這個名字代表著此時蒙古人心中最隱秘的痛處,根本不容人所碰觸……

    所以,當這個名字被年輕道人清晰的說出來的一刻,通天巫闊闊出立即變得凶狠若惡狼,而鐵木真則憤怒如同猛虎,他的雙目中好像燃燒著,要將帳內所有的東西都化為灰燼那無疑是仇恨的火焰。

    他強自克制著,才沒有拔出腰間的彎刀,將眼前這個漢人殺死,聲音寒冷的像草原冬天的朔風,「我記得,但這個尊貴的名字即使我們最親近的妻子和兒女,也不會在他的丈夫,父親,或者兄弟面前提起你知道為什麼嗎?」,年輕的道人平靜的回望著他,眼中好似也有火焰在燃燒只是不知道是仇恨還是野心之火罷了,但看到這雙眸子的人都會明白,這雙眼睛的主人絕對沒有任何的畏懼,而他之後的話語,卻如輕緩的河流溪水般撫平了對方的怒火。

    「尊敬的大汗」我無意冒犯於您……自從我來到您的部落」我用我的眼睛看到了很多,也用我的耳朵聽到了很多,現在,我走進了您的帳篷,娶到了您的款待,而您,英明而又勇武的大汗,您很慷慨」您問我,到底想要什麼,我想告訴您的是,我想得到的……您,蒙古人的成吉思汗」現在還給予不了……

    「但我現在看到了您深藏在心中的仇恨……所以我相信,總有那麼一天,慷慨而英明的大汗您,能輕易的恩賜於我……說到這裡,年輕的道人站起身來,抬起手臂」指向那虛無的南方,「現在,大汗將要征服塔塔爾人」我知道,他們根本無法抵擋您那些英勇的戰士」也必將在不遠的將來臣服於您的腳下,到了那個時候,您的處境將和您的祖先,俺巴孩兒汗還有什麼不同嗎?而我想問大汗您,您的選擇是什麼?」,「是卑躬屈膝的成為金國人的鷹犬,還是用鮮血來洗刷您心中的仇恨?」

    言語在蒙古人面前是蒼白的,他們向來信奉是血脈和力量,但年輕道人的這番話,還是讓鐵木真沉默了,已經握上刀柄的大手也慢慢鬆了開來,作為蒙古人尊貴而尖睿智的大汗,他必然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年輕的漢人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能碰觸到他心底最隱秘的地方,是啊,在強大的金國人面前,他既不願低下頭顱,卻也不願與他們為敵,讓一個今年輕的蒙古人去試探金國人的刀是不是鋒利,弓箭是不是腐朽,但他也清楚的知道,早晚有一天,那是他不得不面對的事情……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通天巫闊闊出卻是嘶聲叫了起來,「鐵木真,他一定是金國人派到我們這裡來的走狗,想要試探你的心意,殺了他,讓金國人知道,我們蒙古人再不會受到他們的欺凌和侮辱……」,……

    年輕道人哈哈大笑,「祭祀大人啊,您知道曾經傲慢而又狡詐的女真貴族現在是什麼樣子嗎?他們住在用黃金搭成的宮殿裡面,享用著蒙古人一輩子也不敢想像一下的女人和美酒,和他們的祖先相比,唯一沒有變的,就是貪婪和殘暴,他們將我們漢人當做他們的奴隸,就像對待家養的畜生,一百多年來,您知道他們殺死了多少漢人嗎?那要比整個蒙古人加起來還要多的多……即使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再難清刷如此深仇大恨……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那等慘象,非是處於其間,又如何體會得到?」,也許是見的太多,壓抑的太狠,年輕的臉上終於平靜盡去,激動的他甚至不自覺間便用上了漢話,但這無損於表達他那滿心的悲憫以及對於女真王朝的深切痛恨之情……

    年輕道人臉上升起一絲暗紅,努力克制住激盪的心緒,用蒙語冷笑道:「既然說到這裡,在大汗面前,我也不願欺瞞什麼,我本名丘處機,道號長春子,漢人,曾與家師行走金國五年,行刺金國顯貴百多次……草原紅虎之年,家師聯絡友朋,密謀起義,不幸洩露了出去,最終力戰而死……用蒙古人的話說,家師乃漢人中不可多得的勇士……」,「我離開金國,到草原來,見到了蒙古人的強盛,也願意相信,在大汗您的率領之下,蒙古人將不再按照俺巴孩兒汗的足跡重又走下去」那麼……我們,不論是我北方的漢人,還是蒙古人,早晚有一天,便會擁有同樣的敵人,您說是這樣嗎?」,鐵木真深沉的目光依舊,還是沒有開口說話,是的,年輕道人的話雖然很對」但卻很難打動他的心,他在苦難中成長起來,對於危險仿似有著天生的直覺,金國?雖然他也痛恨的很,每個蒙古人肯定都不會喜歡那個雄踞在南邊的女真帝國,但所有的蒙古人都一樣,對於那個龐然大物有著本能的敬畏」就像是唐時」那些草原部落對於南邊的漢人帝國的感情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

    所以,說話的還是闊闊出,只見這位號稱東北草原,最接近神靈的人冷笑了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長生天告訴我們,軟弱的人」只配給人當奴隸,我聽說,漢人只長了一張嘴巴,你們根本不配作我們蒙古人的朋友,我會仁慈的放你離開這裡,希望你的馬兒能跑快些,別被草原上的雄鷹當做晚餐……」,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不管經歷如何,在心性上,永遠做不到圓通練達,所以」年輕的道人歎了一口氣,終是露出了疲憊和沮喪,搖了搖頭」卻還瞅著鐵木真,做著最後的努力」「大汗,蒙古人在您的率領之下,雖然已經很是強大,但稱們缺少的東西也很多,比如說盔甲,你們沒有工匠能打造出堅硬的鎧甲,比如說弓箭,您的戰士所用的弓箭很粗糙,箭頭也只是用野獸的牙齒以及骨頭所製成,根本無法對身穿鎧甲的戰士做出殺傷,他們的彎刀也很脆弱,用力砍下去的時候,很容易折斷……」,「您的部眾,缺少大夫和藥草,孩子也很難熬過寒冷的冬天……

    鐵木真終於動容了,年輕的漢人所說這些,也正是蒙古人一直缺少的,如果,勇猛無畏的長生天子孫們,能擁有……那麼,他們將無所畏懼……

    於是,他笑了起來,在**裸的利益面前,蒙古人還不懂得如何掩飾內心的攢取**,「我的客人,你是說……

    道人點著頭,稱呼的變化意味著眼前泣位蒙古汗王終於心動了,而微微有些欣喜的他也根本沒有意識到,得到那些東西,僻處東北的這些如同野獸般的蒙古人將變得有多麼的可怕,而這樣的一些人,取代了金國的地位之後,又將給漢人乃至於亞歐大陸的所有人帶來些什麼?年輕的他此時此刻也只在為自己的遊說有所收穫而微微自得,他只是在完成師傅臨終都沒有完成的心願罷了,這才是他最終的目的,至於在其中,他能得到什麼,他還沒有深想,也許……北方道門領袖這個詞還有些誘惑力吧?

    「是的,我們漢人中從來不缺少精良的工匠以及大夫,而且……漢人商人的足跡,也遠遠超出您的想像,如果英明的大汗您,能給出自己的承諾,那麼我想,我們北方的漢人……將願意為您獻上自己的忠誠……」,……

    「鐵木真,我的兄弟,你真的這麼在意這個漢人嗎?他說的話,你也相信?他畢竟不是我們蒙古人啊……」,見到鐵木真親自送走了那個漢人,並指定其宿在大帳近旁的帳篷裡,闊闊出的臉色更加的陰沉,也沒有立即離去,而是選擇在鐵木真的耳邊繼續嘀咕著……

    「闊闊出,你應該去休息了。」鐵木真端起酒碗,喝著裡面的奶酒,打斷了闊闊出的話,並不容置疑的接著道:「闊闊出,你要記住,在這個帳篷裡,只要我說出的話,便是決定,長生天賦予了你代傳意旨的權力,你要珍惜他,而不是用長生天做借口,來質疑你的大汗……

    闊闊出最終憤憤而去,卻不知,背後那雙日益威嚴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背舟,裡面飽含著不耐以及那深深的輕蔑……

    帳篷的皮簾子輕輕打開,他的妻子孛兒貼輕巧的鑽了進來,鐵木真那堅毅如同千年頑石般的眼睛在注視到妻子那被草原朔風吹的兩腮紅紅的,已經略顯出蒼老的痕跡的臉龐的時候,終於柔和了下來。少年夫妻,經歷的波折遠遠超出旁人的想像,一直走到今日,但在鐵木真眼中,自己的妻子還一如當年那個蹦跳看來到自己的面前,拉著他的手頑皮的大聲而且堅定的說著,我要成為你的妻子的小女孩兒。

    而在他的妻子面前,他也不再是那個讓他的敵人聞風喪膽的草原雄鷹了,而是一個單純的疼愛妻子到骨子裡的蒙古人,他拉著妻子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側,粗糙的大手劃過妻子已經並不美麗的臉龐,慇勤的為妻子遞上酒碗,低聲說著蒙古人特有的情話,慰問著妻子勞累一天的心……

    「剛才,我向那個漢人許下了承諾,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將善待所有的漢人,但闊闊出卻說,漢人只配作我們的奴隸,你說,如果乞顏部中出現了許多的漢人,會怎麼樣呢?」,「鐵木真啊,你的心胸如高山一樣寬廣,馬兒用四條腿奔跑,我們蒙古人也用雙足在站立……你的仁慈,在朋友當中,不應該分出輕重……」,「是啊,草原如此廣大,漢人來了,接納他們也就走了……孛兒貼,你說我能做好蒙古人和漢人,甚至是蔑兒啟人,塔塔爾人,契丹人的汗王嗎?」

    「我的鐵木真,長生天會幫助你的,統治所有順服於你的人,直到永遠……」,「但願……天邊的盡頭,皆為我蒙古人的牧場……」,聲音漸漸朦朧,帳內漸漸安靜了下來,只剩點點淒冷的星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照進那片黑暗之中……

    而此時此刻,遙遠的黃龍府,金國皇帝陛下憤怒的將奏折摔下,只因蒙古人在此拒絕了金國的冊封,一個正打著瞌睡的太監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年將手裡捧著物事失手摔落於地,脆響聲中,引來的卻是滅頂之災,皇帝陛下的怒火讓這一晚伺候在宮殿內的十五個太監,二十多個宮女皆被打死在皇帝寢宮之外……更遙遠的南方,開封皇宮之中,已經年過中年的後周皇帝陛下此時卻躲在一處偏殿中,細聲細氣的在向一位妖冶的女子訴說著自己的相思之情……而只在相隔不遠的一處豪奢的府邸中,後周的攝政王殿下卻已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在他的床前,年輕的繼任者在滔滔不絕的評論著當今時局,最終,他戰戰兢兢的在垂死的老人面前說出了自己的政見,先滅南唐,聯金攻秦,之後與金國隔河相峙,以待來日……只因為,他覺著只有一統中原,才能再和北邊的強鄰一較高下……野心勃勃的話語,當即讓病榻之上的攝政王殿下猛然睜大眼睛,鮮血順著嘴角,泊泊流淌下來,帶走的卻是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力……是夜,後周攝政王崩……

    而在江東煙柳之地,老邁的南唐皇帝陛下在歌舞聲中打著瞌睡,一群寬袍大袖,形象高古的朝廷重臣們,卻在為昨日陛下親臨的文會上面,到底誰的詩詞更加絢麗多彩,意境更加幽深高遠而爭論著……

    卻是不知,在不久的將來,這天下風雲,卻將激盪出怎樣燦爛殘酷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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