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七卷 千里江山入戰圖第五百四十九章 軍法 文 / 河邊草
第七卷千里江山入戰圖第五百四十九章軍法
李士芳並非急著回京師復旨,而是在金州多留了數日,旁人自然也不敢說什麼,心裡也都明白,欽差來到金州,封賞一應官吏將士,但身上未必沒有旁的什麼令諭,如今金州加上八千殿前司禁軍,已有大軍五萬餘眾。
京兆殿前司禁軍的到來乃是意外之喜,讓趙石麾下軍力更加充足,不過這些殿前司禁軍有多一半卻要代替金州守軍看押戰俘的,剩下三千人,才是可供其調遣。
這回入蜀大軍的來歷比之之前卻要簡單多了,無非是團練和禁軍,鎮軍皆守要害處,其餘西南鎮軍都已經隨大將軍吳寧到了川中,不過饒是如此,整軍備戰之事也頗為繁雜,各軍互不統屬,尤其是各州團練,多沒經過廝殺戰陣磨礪,戰力要比禁軍弱上許多。
即便是殿前司禁軍,這些年也沒打過什麼仗,和鎮軍精銳沒法相比,算起來,還是金州原有的萬餘將士勉強算是趙石能倚靠的力量,其他新來之軍卻要靠征戰來考驗了。
這十天當中,趙石終於開始雷厲風行的將眾軍捏合在一起,再不顧及其他,李金花自領一軍,約有萬人,以段從文副之,其中皆為殿前司禁軍精銳,杜山虎,張嗣忠各組選鋒左右兩營,約有萬人,其中皆為羽林軍,雄武軍,鎮軍精銳,種遂自領一軍,段瑞副之,萬人,其中多數都是禁軍士卒,還有團練精銳充之。
最後則是各州團練,以五千人為一軍,以為中軍,一番措置下來,十日已然過去了七日,這等重整兵馬之事前些日子便在做,只是這次做的更加徹底,再不顧其中會有人不滿,或是有人說他安插親信等等,尤其是殿前司禁軍,這次來的就有兩個都尉,兩個將軍,卻全讓他留在中軍。
這麼做也有他自己不得已的地方,現在的兵馬,只五萬餘人,卻幾乎是西南四州所有的兵馬了,若不能勝,不說旁的,只這以後十年間,大秦將再無力窺視西南,所有人都得請罪於朝廷,也容不得他再有所顧忌。
而且若有選擇的話,誰不願意將能戰之兵放在中軍,臨敵之時,調兵遣將也能從容應付,但現在不成,團練都是沒見過陣仗,卻手拿刀槍的丁壯,比亂匪強的地方就在於有軍紀,在戰鬥意志上可能還不如亂匪,實際上以團練為中軍,便是將自己放在了險地,這要是還有人不滿,趙石也不憚於殺上幾個來穩定軍心的。
所幸,經金州一戰,他在軍中的威望已是極高,新來之軍大多也在啟程之前得了上官囑咐,雖說領兵大將全都成了大帥的心腹之人,但不滿歸不滿,口出怨言者卻是一個也沒有,此次入蜀,卻是與之前十五萬大軍伐蜀不同,此戰不但是要平亂,而且可能會和蜀軍蠻軍遭遇,蜀中情勢之複雜也非是常人可以想像。
那十五萬大軍伐蜀,軍中參戰之人想的都是立下不世之功勳,加官進爵,封妻蔭子,而這回入蜀征戰,諸將都有些提心吊膽,唯恐兵敗辱國,心情天差地遠,行事自然也就不同的很了。
趙石不管這些,剩下幾日,除了召集眾將議事之外,便是讓眾將回轉自己軍中,安撫士卒,相互熟悉,嚴厲軍規,其他並不多事。
景興三年,四月初三,送走了李士芳等人,四月初五,大軍終於開始陸續拔營而起,兵戈林立,鎧甲錚錚,浩浩蕩蕩往西南而來。
到得漢水河畔,大軍紮營,只一年多功夫,十五萬秦軍曾在這裡渡河伐蜀,啟了戰端,卻是至今未歸,而數月之前,又有二十餘萬亂匪渡河而來,也是一去無還,將軍百戰死,沙場十年歸,這浩浩湯湯之漢水,見證的又何止這些?
漢水河畔,軍情如火,趙石可沒有大發感慨的時間,留李金花一部守住漢水兩岸,也便是大軍退路,以杜山虎部過漢水,直驅定軍山,張嗣忠一部,則急行取天蕩山,趙石則自領大軍逼近陽平古關。
陽平關古稱白馬,盡口,始建於西漢,自古便有西蜀門戶之稱,與天蕩山,定軍山互為犄角,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天下絕險之處,莫過於此,三國時,諸葛孔明據此以為伐魏之基,駐軍曾長達十數年。
而今陽平關卻是兩易其手,為亂匪所據,隔斷東西,讓漢中秦軍無可奈何。
「報,秦軍數萬已行至十里處。」
關城之上,一個滿臉凶狠,身材健壯的黑臉漢子揮了揮手,恨恨的罵了一句,讓斥候再探,自己則扶著城垛,有些焦躁的望向遠方。
此人姓周,名成,別看名字普通,但神教中誰不知道青龍堂座下有四虎二門神,而此人正是二門神裡面的黑面神,別看長了一副凶相,卻是行事慎密,在青龍堂素有威望,不然青龍堂起事之後,堂主陸大年也不會讓他守這陽平關。
當然,這和周成的來歷也不無關係,此人曾在秦人軍中任過參軍,要說此人還和趙石有些關係,這人正是當年慶陽府兵變的禍首李繼祖的表侄,李繼祖當年事敗身死,他卻是跟著神教一般兄弟逃了出來,現在也就成了青龍堂堂主陸大年手下第一等的心腹將領。
而今青龍堂用兵十數萬,由堂主陸大年率領,正猛攻漢中城,後路則由他率五萬兵馬據險而守,說起來,當方半儒等人率兵取金州時,也曾向青龍堂借兵,但堂主陸大年不為所動,只讓其謹守關隘,並不出一兵一卒,這裡面的意思,周成是懂的,當年劉焉陰謀割據蜀中,命大將張魯出劍門取漢中。
但張魯怎麼樣?率兵取了漢中之後,卻是自此割據一方,做起了漢中王,堂主那裡恐怕也是動了這個心思,自然不會借兵給方半儒等人了。
這些事情自有堂主決斷,周成是不管這些的,但讓他揪心的是,方半儒等廢物領著二十多萬人馬取金州,竟然幾乎將大軍全部葬送在了金州,得此急報之時,就算他有心相助,也是大局已定,空呼奈何了。
當年他也是秦軍將領,對於秦軍自也熟悉,但要說二十多萬人,卻被一萬多的秦軍所敗,而且敗的如此之慘,即便他曾在秦軍中任職,對於此戰他也只有瞠目結舌的份兒……
有敗兵逃到陽平關,細問之下,周成大為驚凜,心中大罵方半儒等人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竟然被秦軍五千多騎兵沖的大潰,是的,他根本無法想像二十多萬人被五千騎兵沖潰是怎樣一個情景。
他隨即派人立即請堂主回兵,明擺著的,金州大敗之後,秦軍定然會重整旗鼓,揮軍入蜀,而漢中這裡更將是首當其衝,但堂主那裡也讓人回了信,若攻不下漢中城,必有兩面受敵之險,叫他死守陽平關以及各處要隘,若陽平關等處失守,十餘萬大軍後路被斷,頓兵於漢中城下,插翼難飛,便有傾覆之禍。
於是,他更不敢疏忽了,手中雖有五萬人馬,又有關城可守,但秦人趁大勝之威,順勢來攻,他這心裡也有些沒底。
「報。」一名探子急急跑上城牆。
「說。」
「張頭領讓小人稟報將軍,秦人已派兵去取定軍山。」
周成冷哼了一聲,守定軍山的乃是張建勇,這個時候讓人來報,恐怕不是想稟報軍情,而是怕了,想從他口中聽到退守兩個字吧,「回去告訴張建勇,一萬兵他要是再守不住寨子,他還有臉見誰?就算我不宰了他,刑堂那裡也放不過他,讓他自己好好想想。」
等那人倉皇而去,周成望向定軍山方向,心裡更增憂慮,秦人來者不善啊,領兵的好像就是那個在金州將方半儒等人殺個落花流水的大秦鷹揚將軍趙石,此人可不太好惹,也不知教主是怎麼佈置的,竟然留了這麼個人在金州,怎不派教中高手將此人除去,不然情勢也不會如現在般凶險了。
回想當年姨夫苦心孤詣經營那許多年,卻一招事敗,連命都丟了,最後更是抄家滅族,子嗣斷絕,周成咬了咬牙,秦人,哼,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讓秦人的血將陽平關染個遍。
正想著,腳步聲響,一群人已經魚貫上了城牆,這些人卻要比方半儒手下的亂匪看上去強的多了,一個個背刀挎劍,神情彪悍,這些人都是周成這些年一手秦軍練兵之法帶出來的,有數百之眾,以這幾人為首領,更算是他的親軍。
「都佈置妥當了嗎?」
當先一人立即一個軍禮下去,「稟報將軍,都已經佈置好了。」
隨即幾個人都圍了上來,一人道:「將軍,方才看見的那人是張建勇身邊的人吧?不好好守著寨子,怎麼跑這兒來了?難道出什麼事了不成?」
周成嘿嘿一笑,「張建勇聽說有數千秦軍去取定軍山,估計是心怯了,錢獨眼。」
「在呢。」一條大漢應了一聲,這人臉上一道疤痕穿過眼睛,直到下顎,一隻眼睛明顯是廢了,白茫茫的看不見黑眼仁,臉上的橫肉估計比別人身上的肌肉都要瓷實那裡,配著他那厚厚的身板,活脫脫一個暴徒形象,這時他滿不在乎的咧開大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就好像擇人而噬的猛獸一般。
「你帶五千人去定軍山,張建勇可能守不住,到時候你幫他一把。」
大漢呵呵笑了起來,憨厚之中透著一股殘忍的味道,「龜兒子的,一萬人還守不住個寨子,秦人去了多少人?」
另一人卻皺著眉頭道:「多少人張建勇也未必能守得住,但將軍,咱們這裡也缺人手,何必去管張建勇那王八蛋的死活?這人倚仗著張建武,從沒將咱們放在眼裡,這次守定軍山也是他自己說要去的,怎麼?這個時候慫了……這樣的王八蛋,死一個少一個。」
「混賬話,定軍山丟了,陽平關也守不住,錢獨眼,趕緊帶兵走……還是怪我,本來以為秦人那點兵馬,怎麼還會分兵?不想那秦人狗官到是好膽子。」
「許老三,你來打頭陣,趙葫蘆,你在後面帶人等著,一旦秦人有人登城,立即給我堵上去,李大刀,你帶一個百人隊,但有想逃命的,給我宰了,還有,你家那悍婆娘嘴皮子好使,讓她跟大夥兒說,咱們退也是死,不如在這裡跟秦人拼了,其他人跟我在後面壓陣。」
陽平關上人影晃動,終於忙碌了起來。
秦軍到得關前之時,已是傍晚,看見一隊隊秦軍整齊的排著軍陣緩緩來到關前,雖還離著挺遠,但那股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還是讓關上許多人心中一緊。
秦軍在兩里之外布下軍陣,但只有萬多人在那裡戒備,其餘人等卻是在自顧自的紮起了營盤,關上立即有人請戰,想趁秦人立足未穩前去衝殺一陣,膽子到是不小,但周成不為所動,他十分清楚眼前秦軍軍旅和自己手下所率兵卒的差距,雖然這幾萬人馬讓他帶的有模有樣,但和當年慶陽府的鎮軍比起來,還是有天壤之別,心裡也唯有歎一口氣,還是時日短了些啊,不然只要再給他半年,別說秦人的團練,禁軍,就是鎮軍他也敢面對面碰上一碰。
秦軍紮好營盤,天已經黑了下來,秦軍大營中燈火亮起,人喊馬嘶之聲隱隱傳來,關上不敢鬆懈,輪流值守,其實這還是關上亂匪和秦人頭一次照面,之前太過順利,一個個也沒將秦人當回事兒,但到了如今,心驚膽戰者實不在少數,有那被強拉來的,別說逃命的心思,腿兒都軟了的。
羊群終究是羊群,即便他有獅子帶領,也會在各個地方表現出身為綿羊的懦弱和膽怯……
秦軍中軍大帳。
剛立起來的大帳還有些皮革的陰濕味道,但帳內的氣氛卻是火辣的很……
「一伍十人團練兵,紮營之時驚了馱馬,踐踏營帳三座,傷十數人……」
「一個十軍棍,讓其他人小心些。」
「數名禁軍軍卒紮營時起了爭執,於營中毆鬥。」
「隊正,斬,旅帥杖十五,毆鬥兵卒,斬,問其上官,用不用我親自去教他帶兵。」
「禁軍校尉程奇擅自率人出營打獵。」
「皆斬。」
幾個斬字驀然便讓大帳內變得冷森森了起來,尤其是幾個幾乎被奪了軍權的禁軍將領,臉色都分外難金州時這位大帥可是未曾殺過一人,不想剛剛到了前敵,就揮起了刀子,團練那裡傷了十多個人,只得十軍棍,禁軍這裡呢,全都是從重處置,治軍如此偏頗,怎能讓人心服口服?
等到程奇的名字出現,有人再也坐不住了,一人高聲道:「大帥,程奇不過是去查探敵軍虛實,請大帥明鑒。」
趙石轉眼看去,嘴角微翹,說話的正是禁軍偏將,奮武將軍遲殿虎,對方雖說是四品下的將軍,與他之前品級相同,但並不放在他的眼裡,和羽林軍差不多,禁軍軍官的品級一般都比鎮軍要高上一些。
但和羽林軍不同的是,禁軍中的很多領兵官都出身鎮軍,比如說你在潼關立了功,只要主將不是死抓住不放,那麼升轉調任於西邊禁軍之中就差不多定下來了,而在西北立下功勞,同之,到河中禁軍去也是順理成章。
這是朝廷這麼多年下來有意無意的規矩,這樣一來,不但保證了禁軍的戰力,還能一定程度上壓制邊將,讓其不敢肆意妄為,很簡單,也很有效。
而這個遲殿虎不但名字威風,人也威風的緊,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健壯,聲音恢弘,很有一股氣勢在的。
其實趙石並非對他們心存惡感,這才將他們兵權收回來,只是因為禁軍初到,又不能慢慢琢磨,為指揮便利,這才將幾個禁軍大將留在了中軍壓上一壓,也許會讓禁軍的戰力消弱幾分,但事急從權,他這裡寧肯犧牲些戰力,也不會讓一支軍隊處於自己控制之外,這是性格決定的,非是其他。
這時聽到遲殿虎說話,趙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是遲將軍派他出去的?」
遲殿虎噎了一下,眼睛微縮,從眼前這位大帥的眸子中,他感到了幾許殺氣,行軍法立威,這個無可厚非,尤其是此時眾軍混雜,更需主將雷厲風行,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這個程奇卻是死不得的。
而另一個禁軍偏將見遲殿虎被一句話僵住,趕緊道:「大帥明察,程奇雖說不遵軍法,理應嚴處,但此人在禁軍中向有勇名,更曾任過殿前司禁軍副都指揮使王大人的親隨侍衛,還請大帥面,允他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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