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可笑 文 / 河邊草
第四百四十七章可笑
「畫橋流水,雨濕落紅飛不起。月破黃昏,簾里餘香馬上聞。
徘徊不語,今夜夢魂何處去。不似垂楊,猶解飛花入洞房。」
琴聲叮咚,女子的聲音嬌嬌軟軟,迴腸蕩氣之餘,便好像一根細絲,纏的人心尖兒都是癢癢的。
餘音未落,鼓掌之聲已然響起。
有人便即笑道:「雨濕落紅飛不起,簾里餘香馬上聞。好詞,果然是好詞……」
也有人附和著,「不愧是太子府上的人,嘖嘖……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啊……」
上首一個青年,一身絲織便服,腰懸佩玉,頭頂明珠,面容清秀英俊,這時懶懶的斜靠在椅子上,臉上帶著些矜持的微笑,也是輕輕擊掌。
下首坐著的是幾個寬袍大袖的儒士,都是滿臉的讚歎,搖頭晃腦之際,也是贊語不斷。
在場諸人皆是輕鬆隨意,周圍伺候的十餘個美麗少女,穿著清涼的夏衣,扭著細軟的腰肢,與這些放浪形骸的貴人們調笑不斷,間或假嗲做癡,咯咯嬌笑,穿花蝴蝶般游轉於桌宴之間,卻是為這初夏的後園宴會,增了無邊的春色。
「也不用問,如此婉約細美之詞,一定是出自李鳳景之手了……」
「不錯,李鳳景詞風委婉,讀之總讓人迴腸蕩氣,欲罷不能,功底之深厚,實不讓於柳屯田,不愧是我蜀中雅士之翹楚……」
「可惜,李鳳景隨蘇安國出征禦敵去了,不然有其在此。醉熏之餘,填詞數首,當為樂事的……」
「李鳳景弱質之身,怎去了刀兵險地?難道也想學一學那班定遠……」
「年兄差矣,李兄出征之前,卻是與子佢秉燭長談了一番,李兄言道,溫柔之鄉。做出來的詞句皆有脂粉氣,不親聞畫角之音,金戈之鳴,他這一生,也不過是第二個柳三變罷了,此次若能得些許殺伐之氣,必能發雄健之音,做邊塞之曲……
諸位。這次李鳳景回轉之後,詞風當另有一番境界,諸位拭目以待便是……」
眾人恍然大悟之餘,卻是連連讚歎。
「李鳳景果然好氣魄,當為我輩之楷模……」
「若真能如此。實為我蜀中文壇之幸事啊……」
正紛亂之際,卻是有個尖銳的聲音道:「李鳳景,其心可誅也……」
此話一出,一時間。場中卻是鴉雀無聲,眾人皆是驚詫莫名,接著便都對說話之人怒目而視,便是上首的青年貴人,也是臉色一變,眼中寒光頓露,威勢立顯。
這個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後蜀太子孟謙。後蜀孟氏祖上乃是後唐蜀中節度使,後羽翼豐滿,後唐又是積弱不堪,根本無力約束這等封疆大吏,於是稱王稱帝也就理所當然了。
如今大秦興兵攻蜀,太子孟謙此時與同門下平章事王櫧一黨有隙,王櫧更乃齊平郡王舅父,兩家正斗的不亦樂乎。秦軍入蜀。如入無人之境,兩黨皆驚。算是暫時放下了恩怨,協力退敵,這才有了理國公趙方統軍,而樞密副使蘇方重為監軍的折中決議。
而昨日太子孟謙上書要親統援軍,往援劍門,卻為王櫧一黨所阻,心情不佳之下,今日這才召了一群近臣在這裡作樂。
雖說前方戰事如火如荼,但眾人也知道太子殿下心緒不佳,便也避而不談戰事上地事情,只是說一些風雅之事,以娛太子。
其實在這些人心裡,卻也並不為前方戰事著急,有劍門天險在,又有蜀中名將趙方統兵把守,料來秦軍也到不得京師這繁華之地,蜀中重文輕武之風在這片刻之間便已顯現無疑的了。
說話的是個黑臉的中年人,身子不高,相貌卻醜陋的緊,嘴唇很厚,偏偏生了一張大嘴,鼻子塌塌著,眼睛很大,眉毛卻很短,再加上一張黑臉膛,一身儒服穿在他身上,看上去沒有半點文雅之氣,反而有沐猴而冠之嫌。
眾人驚訝過後,卻是都露出帶著嫌惡的恍然之色,紛紛將目光移開,顯是知道此人的秉性,不欲與其爭辯的。
到是太子孟謙輕笑了一聲道:「孫文通到是每處驚人之語,此話又怎麼講?」
既然太子殿下問出了口,眾人雖都暗自嗤笑,卻也不得不將心中地鄙夷藏起來,露出傾聽之色。
說起這個孫文通來,也算是個異類,二十歲上中進士,卻因容貌醜陋,被考官笑語曰,可有鳳雛之才?
孫文通卻是當即答道,汝非曹劉,安識賢愚?
考官大怒,立將其劃為末等。
這個孫文通當時便道,這官兒不作也罷,之後數年也就沒了消息。
不過數年之後,再次入京之時,卻已經是靖安軍參軍事了,卻原來是投筆從戎,當兵吃糧去了的。
據說很得理國公趙方之賞識,有意讓其為自己府上之司馬從事,但這人性子彆扭,不幾,便又在一次宴會上得罪了當今同門下平章事王櫧,更是指著對方鼻子大罵對方為禍國之臣,下場自然不用說了,未幾,便被貶為庶民。
太子跟王櫧斗的正烈,頗已有了些對方反對的我便同意,對方同意的我便反對的意思,於是孫文通搖身一變,便成了東宮侍講,世事無常,在他身上是表現的淋漓盡致。
當過兵,與南蠻著實見過些刀槍戰陣的孫文通在太子近臣之中,自然是格格不入,頗有些形單影隻地意思的,一來因其長的太醜,二來嘛,眾人皆是自詡為高雅之士,也恥於同一個曾在軍營中與一群粗漢摸爬滾打的傢伙為伍的。
孫文通此時掃視眾人,眼中也有鄙夷之意,眸光卻是亮地讓人不敢逼視,此時沉聲道:「李鳳景酸腐之人,視軍國大事為兒戲,其罪當誅……諸位竟還以此等樣人為榮,寧不恥乎?
秦軍鋒芒正盛,入川以來,卻與百姓無犯,所圖非小,可笑諸位還在此處聽歌看舞,寧不知秦軍兵臨城下之時,諸位便皆為階下之囚……可歎啊……可笑……」
孟謙眉頭跳動了幾下,卻早有人跳了出來,「住口,大言之狂生,無君無父之匹夫,殿下之前,竟敢出此逆亂之言。
秦國者,不修文德,窮兵黷武,蠻夷之邦也,今無故犯我疆界,名即不正,言亦不順,不應天時,不佔人和,不知地理,有何足懼……
在座皆我蜀中之精華,國家之棟樑,太子殿下更是英明神武,揮手間便能讓秦軍灰飛煙滅,豎子咆哮於其間,出此狂悖之言,是何道理?」
那人說的慷慨激昂,一路臉紅脖子粗的說下來,其餘人等都是擊掌叫好,便是太子孟謙也是頻頻點頭,顯是大為贊同的。
孫文通卻是哼了一聲,與這些人詞辯,卻讓他感到分外地噁心,他也明白,和這些人爭辯無益於事,這些傢伙吟風弄月的本事都是不小,引經據典辯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讓這些傢伙聽進一些道理的。
他們不通軍事,不問疾苦,哪裡會明白秦軍的可怕,他說的再多,又有什麼用?見那位太子殿下也有附和之意,立時滿腔的鬱悶都化為了灰心,悶哼了一聲,重重將酒樽在桌上一頓,站起身來,也不再辯解什麼,微微向太子方向躬身一禮,轉身便即離去,絲毫不理身後此起彼伏的狂妄,豎子之類的大罵聲。
孟謙微微擺手,眾人這才紛紛收聲,那自覺將孫文通辯地無顏而去的東宮執筆張觀更是得意洋洋,心裡話,都說那孫黑臉辯才無礙,當年更是將同門下平章事王櫧罵的啞口無言,原來也不過如此。
得意之餘,卻是不忘躬身道:「狂生無禮在前,臣一時激於義憤,口不擇言,望殿下恕罪。」
孟謙微微一笑,神色分外和煦,「孫文通就是如此,每每之言不忌,我也甚為苦惱,有人能挫其鋒芒,是求之不得之事,不過其人到是不錯的,盡忠職守,也很有些才幹的,只是狂妄了些,諸位可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啊……」
這番話說下來,眾人卻是紛紛讚道:「殿下果然仁厚……」
「殿下寬宏,竟能容下此等樣人,實為社稷之幸,國家之福啊。」
…………
孟謙微笑搖頭,雖然作謙遜狀,但臉上浮起一片潮紅,顯見此等恭維之語,卻是甚合其心的了。
正紛擾間,東宮總管大太監於富卻是跌跌撞撞的從遠處跑了過來,也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滿頭大汗地來到孟謙身前,在孟謙耳邊也不知說了什麼,孟謙臉上地血色立時褪盡,驚聲道:「這……這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