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征途萬里會豪雄 第三百零八章 兩帥 文 / 河邊草
第三百零八章兩帥
西京大同郊外,幾個衛士依馬蕭然而立,不遠處數個頂盔貫甲的將軍圍著中間兩個人在低聲交談。
「大帥,西夏賊蠢蠢欲動,此時大帥離開,怕是會招致軍心不穩……」
「大帥,秦人蠻子來攻,南邊也有蕭可晉在頂著,十萬大軍,還打不過那些蠻子?大帥是不是過慮了?」
「大帥,上京那裡沒有旨意過來,您擅自離開西京,之後可是有的麻煩啊……」
「你們懂什麼?蕭可晉是個什麼樣的人?能打仗也不會一直是個監軍,秦人一旦攻下汾州進軍晉州太原,西京便是門戶大開,到了那時……大帥只管放心前去,後面有我等守著,就算聖旨來了,我們也只當他是放屁,皇帝若是逼的緊了,咱們就跟他拚命……」
同完顏烈並肩而立,如今的西京副留守獨吉義將臉一沉,「說什麼呢?還嫌大帥不夠心煩是吧?這話也是你們能說的?」
獨吉義六十多歲年紀,形狀威猛,是金國有名的宿將,在西京軍中素有威望,被他眼睛一瞪,周圍的將軍們都閉緊了嘴巴,獨吉義這才轉頭面向神色一直鬱鬱的完顏烈,「大帥,有我獨吉義在,西夏狗崽子打不過來,李元康的本事我清楚,耍不出什麼花樣的。」
完顏烈澀澀的笑了笑,拍了拍獨吉義的肩膀,「李元康號稱西夏名將,用兵的本事還是有的,這次西京兵力並不多,所以只宜固守,就算讓西夏人圍了西京也沒什麼。只需守個月餘,西夏人不戰自退。
你們都聽好了,我走之後,你們都聽老將軍的,誰要是犯了軍令,老將軍你也不用跟他客氣……。」
見眾將都是凜然稱是,完顏烈也暗自苦笑,一個多月之前。自己統領三十萬大軍,還野心勃勃的想著些有地沒的,如今用兵卻已捉襟見肘,局勢窘迫,讓蕭可晉斷後留守汾州,實在是一個敗招。
新帝登基,收攏人心,列舉了金帝完顏亮的那麼多罪狀。還貶成了海陵王,蕭可晉乃完顏亮心腹之人,雖也知兵,但逢此之時,又是個書生。一個不好就是大敗之局,到時秦軍兵臨晉州,佔了太原,大同前後受敵。那時他完顏烈也就成了大金罪人,他有何臉面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那位大秦的魏王還真能忍耐,一直到他回了西京才兵出潼關,不然三十萬大軍並未散去,到要看看秦國兵鋒是多銳利的,但如今卻只剩下固守一條路可走,等集結重兵,才宜決戰。蕭可晉倉促迎敵,本就犯了兵家大忌,再在用人上或是其他地方犯錯,後果將不堪設想,不過幸好還留下了完顏和尚,紇石烈赤兒等人在蕭可晉身邊,這些都是百戰餘生之將,應該不會讓蕭可晉出什麼大的岔子吧?
揮手將親兵們叫過來。朝眾人一抱拳。「諸位將軍,咱們就此別過。完顏烈為將十年,多承諸位鼎力相助,完顏烈先在這裡謝過了。」
說到這裡,躬身一禮,眾人卻都不敢受,皆趕緊還禮,完顏烈笑了笑,接著道:「我完顏烈為國守邊,從不顧惜自身榮辱……此去關山阻隔,通信不便,勝敗又是難期,唯望各位將軍為我大金守好西京,西京若是有失,大金半壁江山便陷於敵手,所以完顏烈在這裡拜託諸位將軍了。」
眾人神色都是一陣黯然,有幾個嘴唇動了動,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他們都是明白,此去不管勝敗,大將沒有聖旨而擅自離職,這在大金國是最犯忌諱的一件事了,若是海陵王完顏亮在位,結果一定是個死字,不過如今也好不到哪裡去,金主完顏雍新自登基,對完顏烈顧忌頗深,若是勝了也許還好些,為了穩定西京人心,應該是進京述職地結果,若是敗了……
幾個完顏烈的心腹將領本還想勸完顏烈留在西京,不管如何,擁兵自重應是毫無問題的,但一想到完顏烈的為人,這話便也不再說的出口,此時都是眼圈一紅,聲音已是有些哽咽,「大帥,只要我們在,誰也打不開西京的城門,我們在這裡等大帥凱旋歸來,為大帥捧上第一碗烈酒。」
完顏烈眼睛微紅,這些都是隨他南征北戰多年的將士,一朝離別,以後也許便再無相見之期,心中也是難受到了極點,仰首望天,眼眶漸漸濕潤,轉頭依次重重拍了幾分兩下,之後便轉身大步而去,馬蹄的地,數十人簇擁之中,完顏烈一行人蕭然而去,卻是再未回頭看上一眼。
和他地位相差不多,但心情大不一樣的是魏王李玄道,此時大軍已過曲沃,中軍駐紮於曲沃北十餘里處,到了這裡,已算得上是大金腹地,但人煙卻並不多見,田地也盡多荒蕪,完全是一派蕭條沒落的景象,據那些嚮導所說,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耕田不如打劫,當兵不如為奴,生男不如生女,為什麼?生個男孩兒也得被征走,不若生個女兒,到了最艱難的時候還可以賣上個好價錢……說到這裡,那幾個嚮導都是臉色麻木,好像對這悲慘之事已是司空見慣,逆來順受了。
到如今大金連年抽丁之下,再加上征斂橫暴,百姓家裡只剩下了老弱婦孺,壯年男子不是被徵調,便是逃進了山裡,說是十室九空也差不多少了。
這些嚮導說的隨意,但有心人已是報給了李玄道,李玄道聽罷大喜,沒人耕田種地,所有人吃什麼喝什麼?所以農為百業之首,百姓之家已不堪重負至此,金國還有什麼可怕地?金兵再多,也有打完的時候……
至此,李玄道信心大增。之前還有些猶豫,這時卻是果斷下令,兵分兩路,一路偏師直取沁水,保護大軍側翼,一路依然北上,兵鋒直指汾州。
「報,前軍有人送來報捷文書。人已帶到帳外……」
「報捷文書?」李玄道喃喃自語了一句,其他幾個正在和他議事的將軍也都一個愣神兒,大軍還未到曲沃,先鋒官鷹揚將軍趙石已經大破金兵先鋒紇石烈赤兒部,將金國悍將紇石烈赤兒的人頭也砍了下來,這回又立了什麼功勞?這……這仗打地也太輕鬆了吧?莫不是和前軍對陣的金兵都是泥捏地不成?
見李玄道臉上疏無喜色,幾個將軍都是心中慚愧,他們都是李玄道心腹之人。本來憋著一股勁兒想要立大功勞的,不成想剛剛出關,就在解州城下碰了個頭破血流,別的地方到是捷報頻傳,大帥臉上估計也是無光的很了。怎不叫他們心中慚愧若死。
「叫他進來吧。」李玄道壓著聲音道,不知怎的,他卻是有些怕這個什麼報捷文書了,身為統領大軍的大將軍。卻怕報捷文書,說不出恐不得笑掉別人大牙。
一個渾身煙塵地小校直挺挺走了進來,身上依稀還帶著些血腥的味道,一個標準地軍禮下去,恭恭敬敬將一封文書呈了上來。
「我部於翼城以北十里處破敵二萬五千……」念到這裡,李廷之聲音一抖,險些沒抓牢眼前的兩張薄紙。
那立在帳下的小校卻是驕傲的挺起了胸膛,年輕的臉上閃爍著紅光。好像文書上說的都是他一個人干地似地。
李廷之掃了周圍眾人一眼,接著念道:「生擒敵將猛安萬戶完顏曉,以下斬首千戶七人,百戶數十,敵潰敗而走,追敵二十餘里,斬殺敵軍六千餘,生擒一萬一千餘眾。虜獲糧草軍資無數……我部兵卒過少。懇請將軍速到,遲則恐生事端……」
手有些顫抖地翻開第二頁。這裡還是張培賢寫地附記,大略是說他已經率軍火速前行,望中軍能快速跟進等等……
一眾將領聽他念完,都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可是鷹揚將軍趙石手下?」到了這個時候,立即有人出聲向那小校問道。
小校腦袋微低,聲音乾脆,「小人正是大人親衛衙兵。」
「你家將軍帶了多少兵?怎麼打的,都一一詳細道來。」
小校立即挺起了胸脯,將事情原委添油加醋的開始敘說,從趙石如何趁完顏曉圍獵之機將完顏曉生擒活捉開始,之後又如何誘使敵軍大將齊集,聚而殲之,再然後率軍疾馳十數里,雨夜突襲敵軍大營等等都事無鉅細地說了一遍。
這小校聲音有些嘶啞,顯見是疲累所致,但說起事情來卻是頭頭是道,起伏跌宕處掌握的恰到好處,一切都仿若親見一般,說的眾人都跟著變換來變換去,看上去煞是精彩。
有幾個還待不信,但這小校說的極為仔細,整個過程都說地合情合理,讓人駁無可駁,在他說到趙石帶人伏擊完顏曉的時候,一些人心裡已經開始衡量著這事若是放在自己身上,是否有膽量帶人在兩萬五千大軍的眼皮子底下幹出這等大事了。
之後聽到趙石隨後便率兵疾馳十數里,幾乎沒給金兵一點喘息的時間就發動了攻擊的時候,眾將臉上才真的變了顏色,行軍打仗說來也是簡單,膽子夠大,能敏銳的把握戰機便可為將,但在座之人自忖若是換自己到趙石的位置上,手底下只有一千餘新兵,就算明知敵軍群龍無首,能這麼果斷地殺上去嗎?
若是逼的急了,他們這些人自都有拚命的決心和勇氣,但在勝券在握之時,多數是要看著敵軍自己分崩離析吧?所以這般的膽量和決斷才是他們看重的地方。
待得小校話音落下,大帳之中卻是已經靜的連跟針掉下都能聽見了,過了半晌,李玄道才笑著揮了揮手道:「你辛苦了,下去先自歇息……」
等小校走出大帳,李玄道的心裡這滋味兒也是複雜異常,有聽聞捷報的喜悅,但其中夾雜地卻也有幾許妒意和感慨,英雄年少,而自己卻是老了嗎?心裡竟然容不下一個年少有為地豪傑之士?
「傳令給鷹揚將軍趙石,讓他率軍回返中軍修整,論功行賞當在戰後,傳令張培賢,調兩千兵押送俘虜返回潼關,你等可看到了?趙石率兵已是屢立戰功,你等在我麾下多年,還比不得一個初上戰陣的少年?」
一句話激地在座眾將各個臉色通紅,之前本是被趙石之功壓的有些頹唐之意,這時卻是被驅散了個乾淨,好像眼睛都能冒出火來的樣子。
李玄道滿意一笑,「仗還有的打,本帥相信,也讓金兵瞧瞧,大秦軍中並不只有一個鷹揚將軍趙石……」
見李玄道恢復了常態,這番話也說的恰到好處,李廷之心裡也是舒了一口氣,他就怕這位魏王殿下將趙石看的太重,若是讓趙石死在陣前,別的不說,軍心便是堪憂,有功不賞,還加以陷害,這是行軍打仗的大忌,再加上趙石立了兩個這麼大的功勞,名將之資已顯,假以時日,不難成為大秦的李靖,薛萬徹,如此人才若是夭折於此時,實在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