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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虎入長安聚風雲 第二百二十章 校場(一) 文 / 河邊草

    第二百二十章校場(一)

    趙石沉吟良久,這些事情他是想也沒有想過的,如今的他還沒有如此的遠見,這種政治上個眼光是要靠磨練而來的,而眼前這位陳老先生無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太子如今還沒有去位,景王這裡才露出些微徵兆,他就已經想到了功成之後的事情,只這份遠見卓識當世便無幾人能比得了的,而趙石頭一次坐到如此的位置上,雖是生自後世之人,聽到的見到的要比這個時代的人們多上許多,也不過只能看到眼前罷了,在這樣的政治鬥爭當中,更是顯得青澀的。

    其實陳老先生也不需他的回答,此時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景王殿下崛起太速,根基便顯不穩,他是斷不會沾上自己兄弟的血的……」

    這些話說的已經很是誅心,只要隻言片語傳了出去,便可能是滅門的禍事,但這位老先生並不在意這些,他皇家的人物隱秘看得多了,參與的也多,說起這些來便無所顧忌,不過從他的態度上也能看得出來,他對趙石這個學生是看重的緊的。

    只聽他接著說道:「而殿下信重的人又少之又少,你算得上是頭一個,就連齊子平等人看上去與你恩遇相彷彿的樣子,其實這些子人能幹得什麼大事了?殿下心裡也自清楚的,所以這事十有**就會落在你的身上,到時候你再想如何應對可就晚了。

    手上一旦沾上皇家人的血,這一輩子你都洗不清的,殿下也許此時覺得你為他做了一件好事,但以後呢?畢竟那是他的三哥,皇家的人物無情歸無情,但旁人卻說不得他們無情的,一旦有什麼傳言讓殿下知道了。他心裡能沒疙瘩?擔著這天大干係的你是不是就成了殿下心裡地一根刺?

    話我也就跟你說上這些,辦法嘛還得你自己去想,我雖是你的老師,但不能一輩子跟著你,這個坎你得自己邁過去,若是做得能讓殿下滿意,又不會為自己留下禍根的話……我就叫我的一個孫兒進京助你……不過這些都是後話,這時說來還有些早。

    好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等過了這一陣,估計我也不會再在京師駐留,你以後平日裡要多看看書,聖人教誨並不都是廢話,裡面有大文章在的……。

    你也不用說什麼,我聽了也是無用,言盡於此。不耽擱了你的正事,你這就去吧。」

    「謝老師教誨。」老人說的雖然不很多,但可謂是句句都在為他打算,他這心裡也是一暖,這句話也就說的真心實意。

    老人在窗前束手而立。氣度淡然間卻透著一股蕭瑟之意,不知心裡想地是個什麼,臉上也是變得有些落寞,趙石瞧了。心裡想的卻是這樣絕世的人物苦惱可能比常人更多些吧?前世時他保護過的政商兩界精英也不在少數,但要說在氣度和見識能與這位老人相比的卻真沒有幾個,總是都透著一股商業大潮所帶來的浮躁感覺,可能也只有這個時代,才能孕育出如此卓絕的人物來的,那句在現代說起來耳熟能詳地什麼「崖山之後,再無中國。」到也有那麼幾分道理。

    見老人再沒有說話的意思,他也不是個多話之人。便也默默開門離去,老人的一聲長歎依稀傳入了他的耳朵,至於是因為自歎生不逢時,還是際遇坎坷,這些也就只有老人自己明白了。

    趙石之後馬不停蹄的出了景王府,便即趕回了西山大營,連家都沒顧得回,本來以為能在京裡多呆上兩天。趁著指揮使大人回家地時候。自己也能回府過上幾天好日子的李全德也是唯有苦笑的份兒了,不過這心裡也是覺得別看這位大人手段狠了些。但說出來的話卻也可丁可卯,真個讓人沒有話說地。

    既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趙石也是定下了心來,再也不想什麼別的,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軍隊上面。

    這樣一來,他手底下的這些軍士才知道年前的那些日子是多麼的幸福,對於趙石這個來自後世的特種戰士,對於體能地訓練是情有獨鍾的,負重越野,障礙越野,長途拉練,換個說法便依次搬出,甚至是行宮中那個承恩湖上也少不得這些軍士摸爬滾打的身影,西山上更是個絕佳的練兵場所,所以在這鬱鬱叢林之中,往往會看到一群被凍的唇青臉白的身影出沒的。

    軍紀,軍紀,還是軍紀,在有些人看來,如今羽林左衛的軍紀已經嚴苛到了令人髮指地地步,從趙石來到西山之後,雖說沒有大開殺戒,以震懾軍心,但在這軍紀上卻半點人情味兒也無,便是一舉一動,行止坐臥都照顧到了,按照有些人地說法便是,就差如廁時也規定個姿勢了。

    這樣嚴酷的訓練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那些久經戰陣地老兵也未必能承受得下來不過月餘時間,傷兵便比之前兩個月還要多上許多了。

    「指揮使大人,底下的人已經頗有怨言,而且他們三個月沒有見到家人了,軍營裡已經有數人因私自毆鬥而被罰,這樣的情形還會越來越多,大人如此練兵,恐怕會激起兵變也未可知……」抿著嘴角的張峰聚顯得有些桀驁,眼睛也並不迴避趙石威嚴日盛的目光,說出來的話也是直截了當。

    此時屋中幾個左衛的統兵官兒都在,便是杜山虎臉上也有些憂慮,並沒有跳出來反駁張峰聚,在鞏義縣帶來的顯鋒軍舊部也有些承受不住了,就別說軍營中那些原左衛的軍士們了,他這裡也是擔著心事的,這話他自不能提,張峰聚提出來卻是正好。

    趙布宗此時接過了話頭兒,他一直以來說話都是極少,此時看樣子也是真的有些急了,「大人。現下軍中士氣已經低落到了極點,天氣嚴寒,每次出去都有數人凍傷手腳,前些日子還有人掉進了承恩湖裡,救出來也只剩下了半條性命,這麼下去……」

    趙石板著臉掃了在座諸人一眼,他從沒統領過如此多的軍兵,這經驗上便也差著一些。再加上心中急切,這一個月下來,他也看出了苗頭好像有些不對,這才把眾人都聚了起來商談,但這些人只說問題,卻隻字不提解決之策,讓他心裡有些失望。

    有些話又不能跟這些人明說,皺著眉頭想了半晌。這才沉聲道:「李存義。」

    「下官在。」

    「召集所有軍卒到校場聚合,我有話說。」

    「是。」李存義看了一眼周圍人等的臉色,他這些日子也是明白了的,自己已經被這位大人當做刀來用了,只下面地隻言片語傳到他耳朵裡就沒什麼好話。但到了此時,想要再改也來不及了,只得跟在這位大人身後,只要這位大人在。他李存義在左衛中的地位便是無憂,所以也不管下面的人再說什麼,他這軍紀執行的是越發的一絲不苟了起來,此時更是沒有半點的猶豫,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張峰聚幾個見了,都是暗自撇嘴,在心裡念叨了一句,真是一條好狗。

    校場之上。眾軍環列,雖說這些日子苦的沒邊兒,每天下來都累的和條狗差不多,沾著枕頭就能立馬昏睡過去,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增了些疤痕,身體和精神都繃緊到了極限,怨言更是在肚子裡念叨了千百遍,但效果也不是沒有。偌大一個校場之上。數千人巍然站立,愣是靜地只能聽見北風刮過的聲音。便是連個咳嗽聲響都聽不見的。

    一團團霧氣從這些軍兵的嘴中呼出,讓他們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但身子卻是挺的筆直,這些官兵的身子骨兒在這幾個月間都打熬的差不多了,不少人手上臉上都是咧開地口子,但這點疼痛相比起每天的訓練來,根本就不算什麼,沒人再嬌嬌氣氣的拿這個來說事兒。

    眼睛直視前方,也多了許多的堅毅之色,一個個都是手扶腰畔橫刀,任憑北風吹起自己的衣襟,竟好像校場之上多出了許多地雕像來。

    趙石看了心中也自有些滿意,但他也明白,這只是表象罷了,若不是有趙布宗,楊勝,折沐等人彈壓著,這些從小錦衣玉食的官兵不知得鬧出多少事情來呢,如今就算是這些人也快要壓制不住了,解決的辦法其實很多,最直接的就是將他們放回家去過上些日子,這些怨氣也就能減輕不少地,但他這些日子的努力也就可能是白費了。

    最主要的就是若放了這些人回家,他們的兄弟長輩聽聞了這軍中之事,不定就會生出許多事情來,只要一個跳出來找茬,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再加上有心人從中推波助瀾,到時群情激憤之下,後果實在難料。

    走上校場前面的高台,下面人頭湧湧,拋開那些有的沒的的想法和念頭,一種大權在握地豪情卻止不住升騰了起來。

    呼出一口白氣,在心裡有琢磨了一下要說的話,這才開口說道:「本來有些話三個月之前就應該說的,但那個時候嘛,你們還不配我跟你們廢話,便是說了你們也沒那個心思仔細聽……。」

    他聲音洪亮,校場雖大,卻是各個都聽得清晰,杜山虎,張峰聚等人都聚集在台下,昂著腦袋聽得仔細,杜山虎到還罷了,沒什麼別的心思,其他幾個人都是想著看看這位大人到底能說出些什麼來,如今最要緊的就是讓所有人得到充足的休息,難道這位幾句話下來就能讓所有人的怨氣兒消失不成?

    更有的人聽了這幾句,心裡已經在叨咕上了,這話頭兒好像有些不對啊,當兵這麼多年,也沒見哪個主官是這麼跟下面地官兵將校說話地,這位大人是存心想要激起兵變怎的?

    底下地官兵這些日子難得能這般「悠閒」的站在這裡,雖說身上有些冷,但那實在不算什麼,這麼舒坦時候可是不多啊,最好指揮使大人能再多說上幾句出來才好呢。

    有些心氣兒高的聽了臉色有些難看,這位大人地勇武是沒話說。但也不能這麼埋汰人不是?怎麼說咱們也都是七尺高的漢子,老子當兵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轉悠呢,什麼叫個不配?若不是如今軍紀軍規太嚴了些,這些人立馬就能出來頂上兩句的,但現在嘛,不管他們心裡想著什麼,猶自都站立在那裡,並沒一人稍有動彈的。

    此時只有趙石的洪亮聲音傳遍全場。他盡量的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嚴厲,甚至是將蔑視流露地更加清楚,「這些話可能有些人不願意聽,但照你們以前的樣子,也只能用廢物來形容,你們當只配著一把橫刀在身上,再穿上這身衣服就是個兵了嗎?好吃懶做,整日裡守著一個宮門就當自己有多了不起?嘿嘿。若不是皇命在身,這個羽林左衛的指揮使誰又稀罕了?

    如今金人黨項人屢屢犯邊,你們中有幾個人想著要在戰陣上得功名的?只這一條,我就寧願到邊鎮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也比在京師給你們當祖宗強。

    但我還是來了。既然我來了,你們的好日子也就沒了,我知道你們心裡肯定在罵我,咒我。沒關係,以後罵我的人會更多,咒我的人也會數不過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低沉凝重,「看看你們現在地樣子,比以前是不是強的多了?還算是有了一點軍人的樣子,我之前說過。只有到了我滿意的時候,才能有人走出這個軍營,現在我問你們自己一句,你們自己滿意嗎?」

    下面不管是官兵還是將校都是寂靜無聲,並無人作答,趙石揮舞著自己的雙臂,這樣地肢體動作他並不常做,但在這個時候卻能變相的表明他的心情。「我問你們呢。你們這群狗娘養的,你們滿意嗎?傷病。痛苦,嚴寒,酷熱,這些都是大好男兒必然要經歷地東西,更何況你們現在是軍人,沒有經歷過這些的軍人算得上是軍人嗎?你們這些京師的大老爺們,我再問你們一句,你們現在滿意自己的樣子嗎?」

    舔了舔凍的有些麻木的嘴唇,見還是沒有人搭話,但他並不在意,因為以他的眼力,已經看到有些人臉色漲紅,一句大好男兒便能激起許多人的血性地,更何況如今的左衛官軍年齡都不算大,年輕人便容易衝動,這個不用多做解釋,而且這些在前世訓練營中每天要聽教官喊上百遍的話只要改改就能拿來用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再添上些實際些的砝碼罷了。

    「今年春天時候,潼關將有戰事,潼關的求援文書已經到了兵部,我可以在這裡告訴你們,朝廷不會從西邊調兵過去,京師羽林是首選,我這裡已經向景王殿下推辭了,為什麼?就因為你們這些狗屁東西,連殺隻雞都不利落的混蛋還能宰人?連訓練都要喊苦喊累地王八蛋還能上陣?

    我這裡若是答應了,那不是白白給那些女真人送功勞去了嗎?說實話,女真人不放在老子眼裡,當年慶陽府之戰相信這裡沒人沒聽說過,老子一百幾十號人雨夜突襲千人大營,他們還是號稱什麼西夏精銳地鐵鷂子,但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被老子們殺的一個不剩?

    當時在路上就凍死了四個,有地凍的連刀都拿不穩,但老子沒見有人說半句廢話出來,他們大多都是雄武軍驍騎出來的,裡面沒有一個鎮軍,他們家世上比你們差了哪兒了?提刀子宰人的時候可不看你的家世,那要看的是誰更能忍耐苦痛,誰更凶狠頑強,那才叫男子漢大丈夫,回來之後這些人最小也弄了個校尉,你們這些吃不得苦的王八蛋能跟人家比嗎?

    封侯但在馬上取,封侯但在馬上取,用在你們身上都是狗屁,你們這些坐等著天上掉餡餅的窩囊廢還提什麼封侯?若是給你們封了侯,拜了將,那些血戰邊關的將士誰能心服?

    你們問問右軍統領張峰聚張大人,邊關的將士叫你們什麼?看門狗,對,就是看門狗,有人叫喚幾聲,沒人便趴下睡覺的看門狗。

    有沒有不服氣的?有沒有?好,沒人說話,那就是沒有了,我這裡就再問你們一句,吃不得苦的馬上站出來,現在就可以從這個大營走出去,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還是那句老話,老子的麾下沒有無能之輩,想要封侯拜將的便留下,以後有的是機會……。」

    寒風凜冽中,除了趙石像刀子一樣的話語在場中迴盪之外,這些羽林軍士卻都是怒目而視,眼睛之中也不知不覺間泛起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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