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五章 叫你說我沒娘! 文 / 美麗的魚
清晨,太陽從張家寨大山的那一頭緩緩露出,給這片貧瘠的土地灑下了一片金黃色。二狗懶洋洋的坐在老屋的門檻上,點煙,吸煙,最後吐煙,曾經好多年也是這樣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這張家寨的太陽日起暮落,二狗突然想起在黨校學習時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裡的一句話:一生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天,朝陽和夕陽,都是你不動聲色的茫然的側臉。」陳二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句話,可能是因為剛剛看到升起的太陽,也可能是因為想起就像這顆太陽的蒹葭。
「真的決定了?」陳二狗回頭,只見王虎剩,陳園殊一行人,在自己的身後。
「嗯。」陳二狗一邊吐煙一邊模糊不清的應道。
「不知道南京那邊沒有你不行嗎?你就真的捨得放下這麼辛苦奮鬥才得到的東西和這幫為你賣命的兄弟嗎?。」陳園殊有點激動,語氣雖然咄咄逼人,卻藏不住那一絲擔憂。
「我想和孩子在這裡陪著蒹葭幾年。」二狗望著關心自己的陳園殊,解釋道。眼神有點乞求,有點傷痛。
「幾年?」陳園殊明知道陳二狗嘴裡的幾年只是個借口,也許真是幾年,也許是很多個幾年,但她還是不放棄地追問道。
「不知道。」用指尖將燃盡的煙頭彈走的二狗推脫道,陳園殊的咄咄逼人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招架。
看在眼裡的陳園殊也有些心疼,語氣放緩道,「就這樣?」
「對不起。」千言萬語也只有這一句話是陳二狗真心想所說的,不單單是對乾姐姐陳園殊,更包括身邊一直跟隨著打江山的兄弟們。
「行了,讓二狗先留在這邊吧,南京那邊基本上穩定了,出不了大問題,而且富貴馬上也要去南京軍區報道上任了,對於我們來說,又是多了一份保障。至於山西煤礦那邊,由於神話集團的加盟,吳涼的事大致上也定下來了,二狗想呆在這裡散散心也好,只是不要太久,別讓兄弟們擔心。」打圓場的王虎剩一口氣說道,收尾的那句話明顯是告訴二狗,想散心可以,想長期留守,對不起,小爺不給你門,所以,沒門!
眾人一致同意王虎剩折中的辦法,陳二狗雖然眉毛微皺,但也沒有出聲反對,他知道這群兄弟關心自己,但也是做了最後的讓步。
錢家別墅,剛吃完早餐的錢老爺子手上正拿著一份《南京日報》,閱讀著其中一篇關於南京老遺址拆遷新造的報道。老伴黃丹青正在做著每天雷打不動的事,一曲老派京劇緩緩唱出:
「你枉讀詩書習經典,
豈不知非禮不能言!
崔家門第非等閒,
老婦人之家最嚴謹。
素無瓜葛非親眷,
你娶妻之事有何干?
今日幸遇紅娘面,
不然你性命就難保全!」
一曲《紅娘》中的片段緩緩唱出,黃丹青雖然年近五十,卻依然底氣十足,將紅娘的伶牙俐齒和活潑刻畫的惟妙惟肖,錢老爺子不由放下手中的報紙,兩隻手掌打著節拍,閉著眼晴,彷彿很享受,偶爾也會跟著老伴鼓搗幾句,只是這音準就讓人不太敢恭維了。
「嗯?怎麼突然停了?」,睜開眼睛的錢子項,對老伴不滿的抱怨道。
「你還好意思問,浮生不準備回來了,你知不知道?虧你還這麼有閒情雅致。」黃丹青盯著老頭子,數落道。
見老伴不準備繼續唱了的錢老,重新拿起那份閱讀到一半的報紙,緩緩道;「你急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
「呦呦呦,老頭子,長能耐了是吧,拿你那套官腔擠兌我,我不吃你這套,你現在不急是吧,行,要是等過個十年八年的,浮生還沒有回來,我看誰給你送終!」被錢老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氣到的黃丹青用食指指著老頭子的太陽穴繼續數落道。
「那,要不,我們倆挑個時間去看看,順便勸一勸?」錢老徵詢老伴道。就是不知道錢老究竟是真的怕了老婆,還是怕了老婆最後一句沒人送終那句話。
看著老頭子那一臉裝孫子一樣的表情,黃丹青噗嗤一下,樂了!
陳二狗在張家寨散心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拖著,兩個孩子在一天天的長大,一轉眼,三年過去了,望著在門口玩的不亦悅乎的兩個孩子,陳二狗嘴角就會不自然的上翹。三年的日日夜夜彷彿只是昨天。還記得夏天很熱,老屋雖然有風扇,但卻不通風,沒有蚊香,陳二狗大半夜圍在兩個孩子身邊打蚊子,蚊子的嗡嗡聲和一個男人的巴掌聲,就這樣伴著兩個孩子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晚上;還記得,正在餵著兒子陳平吃飯的某一天早上,從嘴裡突然蹦出的一句「爸爸」,讓陳二狗突然的不知所措,最後只是任由自己的眼淚流進碗裡,就著粥,餵進兒子的嘴裡。粥有點甜,淚有點澀,陳二狗的心,有一點快樂。
陳二狗幾乎每天都會帶著兩個孩子去蒹葭的墓地,那條依然坑坑窪窪的小路,三串腳印,深一步,淺一步。兩個孩子也會乖乖得上香,燒紙,磕頭,喊媽媽。這個時候的二狗通常都是靜靜地看著孩子做完這些,他再陪著蒹葭講講每天雞毛碎皮的瑣事,談談兩個孩子今天說了什麼好笑的話或者是搞笑的事。只是兩個孩子卻搞不懂,為什麼爸爸每次嘴裡講的都是快樂的事,眼裡卻會流出悲傷的淚。
「走吧,你們園殊阿姨,今天來看你們了,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陳二狗對著一對兒女說道。
轉眼,兩個孩子,已經歡天喜地的跑在陳二狗的前面去了,也不管坑坑窪窪的小路裡的泥巴會因為奔跑而濺在褲腿上,因為,他們,是真的快樂。陳二狗有些自嘲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在思考這兩個兔崽子到底是因為陳園殊還是因為陳園殊帶來的禮物而這麼興奮。
「還不準備回去啊,大傢伙都挺想你的。」留在這裡吃飯的陳園殊在廚房一邊做著午飯,一邊問道
「再看看吧,這兩個兔崽子,玩的這麼瘋,怎麼還沒有回來?」陳二狗透著門口望去。
「別給我轉移話題!快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見陳二狗打游擊耍滑頭,陳園殊嗔道。
「別呀,姐,對於組織我一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陳二狗一副信誓旦旦的保證著。
這時,女兒陳安扶著一臉鼻青臉腫的哥哥陳平,跌跌撞撞地進了家門。
「這是怎麼了?」陳二狗並沒有去扶,也沒有安慰一句。
陳園殊眼睛瞪了陳二狗一眼,心疼的跑過去,抱著兩個孩子,問長問短,看著陳平臉腫成那樣,眼淚都掉下來。陳平倔強的撇開自己的臉不讓陳園殊摸,也沒有回答老子陳二狗的話,只是緊緊的咬著嘴唇。
「說啊,怎麼了,被誰揍了,你不要告訴我說,是別人說你長得像我,你覺得他是在欺負人,然後就打起來了!」
「不是!是村裡陳小胖那幾個人,他們說我們沒有娘,還圍著我們唱歌,起哄,哥哥才動的手,可是他們好多人。」小女兒陳安很委屈的一五一十地漏了底。
陳園殊聽完轉過頭捂著嘴巴站在那裡小聲抽泣,陳二狗不答,點起一支煙,緩緩吐出,「誰說你沒娘?你娘不是在墓裡躺著嗎?沒娘?沒娘你們兩個我一個人整的出來?幾個人,你打不過,那就等到他落單的時候,弄死他丫的,讓他知道,你有娘,你娘在墓裡!」陳二狗沒有大叫,沒有咆哮,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教兒子的方式對不對,他只想教給兒子一個道理,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底線,他想告訴他的兒子女兒,你娘,就是你們的底線!
聽完老子陳二狗一番話的陳平轉身就跑,跑的氣喘吁吁,三歲的小孩原本骨骼就沒有定型,很軟,很容易跌倒,摔了,爬起來再跑,再摔了,再跑。一路跑到陳小胖的家裡,拉起一個人正在家裡寫作業的陳小胖一起滾在了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踹下一腳,「叫你說我沒娘!我有娘,我娘在墓裡!」
踹下一腳,
「叫你說我沒娘!我有娘,我娘在墓裡!」
踹下一腳,
「叫你說我沒娘!我有娘,我娘在墓裡!
大喘吁吁,最後補了一腳,跟著跌坐在地上,哭著吼道,
「我有娘,我娘在墓裡!」